第三十章 月明星稀
一天就這樣過去,年玉鬢和玉鏡都忙得夠嗆。
玉鏡還只是個普通內(nèi)侍,自然沒資格出宮建府,伺候完皇上便要回下人住的地方。年玉鬢想他早晚來回也耽誤事,便寫了封信蓋了自己的章子,叫玉鏡回去時交給之前管教他的老太監(jiān),讓他住在原先陳士閣住的地方,以后由自己親自教管。
等晚上要出宮回府時,年玉鬢突然想起上午杜桓比對自己說得話。“但你晚上回去時一定要留心枯井,那井沿淺的很,一不留神就容易把人絆進(jìn)去。不知道你那個小徒弟是不是個粗心大意的。”
難道他真會如此輕易將士閣的尸骨送與自己?可一想陳士閣死得冤枉也糊涂,若能拿回尸首好好安葬,也不枉自己與他師徒一場。便讓玉鏡在宮里伺候時留心留意,一人冒險悄悄溜去了當(dāng)年差點(diǎn)害死自己的枯井。
那枯井在一處荒廢了的宮殿里面,從外面看依舊是朱漆綠瓦,氣派非凡。但剛一開門便能味道一股腐朽破敗的味道,里面雜草叢生,蛇叔也在墻根門邊筑了巢穴。
站在宮殿一旁遠(yuǎn)遠(yuǎn)望去,便能看到那露出地面的井口上放了兩盞明亮的八瓣蓮花燈籠,將四周的地面照得一清二楚。
“玄臣別怕,我們之間雖生出許多嫌隙,可我從未想過害你性命。今日來也是想還你一樣重要的東西?!?p> 杜桓比穿的已經(jīng)不是上午見面時的那身宮裝,墨綠色的直裰外面罩了一件深紫色的緞面斗篷。而他腳邊放著的是一具被白布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擔(dān)架,那擔(dān)架上放著的十有八九就是某個糊涂鬼生前用的皮囊。
他將燈籠放在井口也是為了讓年玉鬢能看清周圍,并且讓他能明白自己真的無心害他。
“士閣去后,我還有什么重要的東西?”
“我想把他的尸骨還你,以便你在宮外好好安葬。你我如今形同陌路,我自然知道原因?yàn)楹?。但各為其主,我們只有罪,沒有錯?!?p> 二人各為其主,這一路上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無辜性命害了不少,論罪孽自然是罄竹難書。但若論起對錯來,這本帳就變成壞的了。
“士閣的尸首,要我用什么來換?”
陌生人間,交易總比交情來得簡單。錢貨兩訖的買賣,總好過拖拖拉拉的人情債。
“若有一日王家落敗,請你對王皇后手下留情?!?p> “你是皇后的心腹,怎么能說出王家落敗的糊涂話來,莫要在逗我了?!?p> “我說的也是假設(shè)。若真有那一日,我希望你能留王煙一人的性命。若你同意,你我可擊掌起誓?!?p> “好。”
二人在枯井口擊掌三下,同時說了承諾以及毀約后的毒咒。而后杜桓比低下身子掀開了蓋在陳士閣尸首上的白布,那已經(jīng)失去生命四五日的皮囊卻只如熟睡一般安詳,絲毫不見腐敗。年玉鬢甚至想跪倒在他的身側(cè),握一握他的手,搖一搖他的肩,可人死不能復(fù)生。
天上濃云密布,月色尚且朦朧,星辰更難現(xiàn)身。若是沒有那兩盞燈籠,二人此刻連對方的臉都看不清楚。
“你先回去,士閣的尸骨我會讓下人從偏門送出去,玄臣回去安心伺候即可?!?p> 年玉鬢聽了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卻又被杜桓比叫住。
“拿盞燈籠,當(dāng)心夜路?!?p> 說著杜桓比將井口處的兩盞燈籠都提了起來,將其中一根長桿遞給年玉鬢,自己也拿著一盞從相反的方向離開了。不一會就會有杜桓比之前安排好的內(nèi)侍過來抬走這具被他細(xì)心保管著的遺骸,拿著太后身邊嬤嬤的腰牌,從皇宮偏門送出去。
晚上皇上一般會移去飛霜殿里歇息,順帶著批一些次日要用的公文。年玉鬢出了枯井所在的宮殿就立即將燈籠熄了拿在手上,想著在路上隨便找個值夜內(nèi)侍處理了。正巧遇見一隊干完活回去休息的宮女,他便稱在路上撿了一個不亮的燈籠,讓為首的宮女帶回去。
等他到飛霜殿門口準(zhǔn)備進(jìn)去時,自己剛收的小徒弟玉鏡正站在大殿門口,像是在等著自己。
“陛下收到突厥探子的密報,遣奴才在這等師傅,讓師傅趕快進(jìn)去。”
再等他進(jìn)了飛霜殿里面,看到皇上拿著一卷羊皮制地書信。那臉上掩蓋不住的笑意和打從心底里來的喜悅,是年玉鬢久未看到的了。不用多想,年玉鬢知道是傾微成功了。
“玄臣恭喜陛下。大岐國運(yùn)昌隆,四境皆俯首稱臣不過是時日問題?!?p> “我太久沒收到這樣的喜訊了,而且華安姑母還要將佛蓮公主嫁回大岐,咱們算是揚(yáng)眉吐氣了?!?p> 陛下一時興起,旋即扔了手上的羊皮卷書信,一把抱住了年玉鬢。自打他登基以來,他也很久沒有像這樣,如手足兄弟一樣得抱住玄臣了。雖然感到有些陌生,可二人都未有拒絕。
“此番碧葦功不可沒,我也沒派上什么用處?!?p> “你給我找了碧葦,還給我找了士閣。我這一路走來,若是沒有玄臣你,說不定早就成了黃土枯骨了。你為了大岐盡心盡力,而我貴為天子,卻護(hù)不住個奴才,真是抱歉了?!?p> 年玉鬢哪里想到皇上會在此給自己道歉,趕忙推開皇上四肢伏地跪下,表現(xiàn)得誠惶誠恐。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氣,但王氏掌控后宮多年,草菅人命的事情做得不少。年底衛(wèi)氏入宮怕是觸動了她們的利益,這會兒定是蠢蠢欲動了?!?p> 皇上親自拉起來伏在地上的年玉鬢,拍拍他宮裝下擺處的褶皺。此時大殿里就他們二人,可皇上和年玉鬢說話時卻一直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像極了害怕被姑娘拒絕的少年。
“以后你我之間,無需君君臣臣、無需叩首下跪,你不要自稱奴才,我也不以朕自稱。玄臣啊,你多久沒叫過我的字了?”
說到此處皇帝突然一把攥住年玉鬢腰上環(huán)著的玉帶,這動作來得突然,二人似乎都沒反應(yīng)過來,寂靜的大殿變得更加空空蕩蕩。
“自從君檀登基,我就沒再叫過了。燭火燁燁,當(dāng)心傷眼?!?p> 此時對于皇帝來說,可能是他登基以來最順心的時候。
突厥俯首、兄弟同心。
這些令人愉悅的事情蓋過了這幾天來的所有不快,皇帝如此、年玉鬢也是如此。
等到他出了大殿,抬首仰望潑墨似的夜空,濃云被長風(fēng)驅(qū)散,此刻月明星稀。
橘貓成精了
月明星稀,月亮明亮?xí)r,星星就顯得稀疏了。比喻一種事物能把另一事物掩蓋。 短歌行二首其一 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dāng)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闊談?,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