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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魔百物語

第十章 救贖

狩魔百物語 午夜蕩秋千 3019 2019-06-29 20:10:22

  公園一角

  夜色深沉如水,白日里頗為喧嘩的公園里,早已安靜下來,褪色的滑梯之上坐著一個人,他抬頭看了一眼昏黃的路燈——蜘蛛已經(jīng)開始收割,大大小小的蚊蚋在鋪開的大網(wǎng)上使出渾身解數(shù),試圖掙脫,而最后,它們盡數(shù)成為一個小小的白色絲線球,掙脫?

  無法掙脫!

  昏暝的燈光斜照在那個人的側(cè)臉上,如同反射著光的鏡子,蒼白、憔悴,一臉倦容,可他的模樣相當(dāng)清秀,是個不到10歲的男孩子,他光著腳丫,將頭藏進膝蓋里,不知為何,他的這副姿態(tài),會讓人感覺是有千斤重量壓在他那孱弱的肩膀上,他終于眉眼一皺,昏黃的燈光閃爍了數(shù)次,隨之冒出電火花——熄滅。

  一股焦臭味迅速彌漫在整個清冽的空氣之中。

  “嘿,小鬼,這么晚了還不回家?”

  小孩兒仍是把頭藏進膝蓋里,絲毫沒有理會身旁穿著保管員制服的巡夜人。

  “一定是考試考砸了吧?嘿,小鬼,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小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躲進公園里,但是我選的位置可比你高明多啦,吶,看到那邊的‘管道歷險’了嗎,那里面受不著風(fēng),淋不著雨,即使大人尋來,也休想找到吶?!毖惨谷藳]有擰開手電,像是對這個地方早已了如指掌,又或者是怕有人注意到這里有光。

  小孩兒把頭藏得更深了。

  “大叔不是要勸你回家,放心吧。”他抽出一支煙,然后故意挪到了下風(fēng)口的位置,生怕煙味會飄到小孩兒的面前,“小鬼,從你坐的位置,剛好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月亮哦?!?p>  小男孩兒緩緩抬頭,月色伴著瑟瑟秋風(fēng),掀起他那額間的枯黃頭發(fā),不知為何,從巡夜人這個位置看過去,那小鬼竟像是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叟。

  “有什么可看的呢?月下的世界難道就不骯臟?就不充滿污穢了嗎?”小男孩的聲音聽起來空洞得像是讓一名失聰患者念誦一片感人至深的散文。

  巡夜人完全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句奇怪的話,竟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來附和。

  “為什么人類總是那么貪婪,想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據(jù)為己有,那些弱者就該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哭泣嗎?”

  “人吶,之所以向往美好,有時恰恰是因為不可得,所以那些東西、那些人才會一直美好下去,其實并不一定就要去占有的?!毖惨谷讼肫鹆怂麆偨Y(jié)婚不久的前女友,如果把她比作美好的事物,恰如其分吧?

  “大叔,你真的這么認為嗎?”小男孩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眸子深邃得宛如黑洞!

  “嗯,大概吧。”巡夜人想要拼命掩飾語氣中的無奈,可是,在那樣一雙黑瞳之下,他竟然連聲調(diào)都變得顫抖起來!

  “大人的世界真是充滿虛偽啊。”小男孩默然起身,也不見他如何從滑梯上下來的,就在巡夜人一眨眼的功夫,他竟然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自己身前!

  “你究竟是誰?”巡夜人的聲線已經(jīng)完全被恐懼壓制,聲若蚊蠅。

  “我?我不就是個孩子么?”小男孩不停往前移動,步步緊逼!

  巡夜人此時已經(jīng)完全被恐懼支配,連最基本的語言能力都喪失殆盡,他顫抖著抽出防身手電,護在身前。

  “怎么?小孩子你也怕?剛才不是還一直跟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嗎?怎么了?”小男孩咄咄逼人,巡夜人身后是高大的墻壁,已退無可退!

  “大叔,你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不是么?”

  “對,沒有退路了……”巡夜人又恢復(fù)了說話的能力,只是,那聲音聽起來有些別扭,就像是長期吃辛辣物之后引起的嘶??!

  “那么,你是要繼續(xù)當(dāng)個廢物呢,還是不擇手段的把你失去的東西,奪回來?”小男孩的聲音越變越尖銳,黑色瞳孔就像一面鏡子,上面印著巡夜人陰沉的臉。

  巡夜人如獲新生般的離開了,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怪,男孩又坐回滑梯,將身子藏進暗夜,那里,才有他想要的溫暖。

  ……

  滿是舊物的水潭上展開了一場力量與技巧的角逐。

  夏彥起初以為是孩童抓住了竹竿的另一頭,隨即發(fā)力,可任憑他如何使力,水潭里的東西就是紋絲不動,就像釣魚的時候,魚鉤掛在大石頭縫隙之中的感覺,這還不算完,他明顯感覺對面在自己稍稍松懈下來的時候,仍在不斷使力,似乎想連同他一道拉下去!

  這根本不是一個孩童應(yīng)該有的重量吧!

  由于竹竿是突然被拽住的,夏彥幾乎沒有討到任何便宜,他現(xiàn)在是一手緊抓竹竿,另一只手將太刀死死刺入泥土之中來增大阻力,饒是如此,竹竿仍一點點脫離自己的手掌,與此同時,中年女人的欲望在潭水中翻滾得越發(fā)猛烈,就在夏彥想要撤開手的時候,一張被泡得發(fā)脹的女人的面部如同鯉魚般躍出水面!

  “我靠!什么東西!”

  只見女人悲戚的朝夏彥嚷嚷道:“救救我!我的身體沉入了水底,死活也游不起來!”

  夏彥這才注意到,這個面相扭曲的女人,竟然和現(xiàn)世里的中年婦女極為相像!

  “你是剛才那個小女孩?”夏彥目瞪口呆的看著慘白、拉扯成面條似的脖子上掛著的面部,保險起見,他再次問了一遍。

  “你不就是來救我的嘛?趕緊的呀!我快淹死了!”一張丑陋的臉上滿是脂肪,渾黑的油脂不斷從她那腫脹的面部瘋狂滲出,實在是令人作嘔。

  這樣的語氣登時讓夏彥無名火起,好像自己冒著生命危險來救她,是一件理所當(dāng)然的事,憑什么?

  “你救不了她的,放棄吧。”

  低沉的聲音似乎順著風(fēng)飄進了夏彥耳朵,那個女人卻根本沒有聽見似的,瘋狂搖晃著腦袋,試圖吸入更多的氧氣。

  “不試試怎么知道!”夏彥在這個過程中,起碼有三到四次想到過放棄,這種女人確實可惡,令人討厭,但她還遠沒有達到不可饒恕、非死不可的狀態(tài)。

  “她已經(jīng)爬不起來了啊……”

  話音剛落,水面登時變作一片透明之色,所有的欲望如巨龍吸水般歸位!在這一瞬間,夏彥終于看清楚為什么沒辦法將中年婦女從水中拽出來了——她的身上,早已被沉重不堪的欲望之山給死死壓住,她讓夏彥救她的同時,手中卻緊緊環(huán)抱著幻象編織而成的酒池肉林、金山銀海!

  “欲望纏身,沒得救了……”

  “你就是夢貘?”夏彥舉目四望、豎耳傾聽,仍舊沒辦法分辨聲音的來源。

  “你在胡喊些什么,快救我……”

  浮腫的面皮幾乎快要脫離她的面骨,脖子上扭曲的褶皺滲滿了血珠!

  無數(shù)個聲音在夏彥耳畔叫囂道——讓她死吧,欲望已經(jīng)將她徹底壓垮,即使她能夠回去,也是一具行尸走肉了而已……

  砰!

  一記槍響登時驚飛了林中棲息的鳥,四周充斥著撲簌翅膀的響動,涌動著的湖面混入了巴拉貝魯姆彈之中的物質(zhì),稍稍緩和了下來,幻象也在頃刻間如碎裂的鏡子般化作漫天熒光消失于層林之中,同時,夏彥感覺竹竿上的力道終于松弛了下去,隨后一使力,便將身體扭曲的中年女人拉上了岸。

  “我的黃金、房子、珠寶!”女人攤倒在軟和的地面之上,狀若癲狂,那些觸手可及的寶貝和她失之交臂,簡直讓她方寸大亂,隨即她又把整個上半身探入水里,可是,水底除了她自己的倒影之外,再別無他物!

  “不不不,我不要這種人生,我要的是錢!”

  真是可怕的人類!夏彥知道自己無論如何的巧舌如簧也無法勸她回頭,于是心灰意懶的往來時的路走,幻境沒有消失,就意味著中年婦女的幻夢也就沒有醒來,在路過婦女身側(cè)時,他實在很不想看到那張充滿貪欲的臉,小小的猶豫了兩秒,他索性舉起槍托便往婦女的脖頸處砸去,當(dāng)然,這是為了讓她徹底脫離噩夢,以免再度被夢貘盯上……

  松井貴木的房間里滿是熏香和噴霧交雜起來的奇怪味道,呂夜嵐一邊護持著陣法,一邊往床上殺豬般嚎叫的女人看去,她臉上的痛苦越發(fā)明顯,卻顯然不是那種因生命受到威脅時的抓撓拖拽表情。

  “看來師弟成功了,只不過,這個女人在執(zhí)著著什么,似乎仍不愿醒來?!眳我箥怪糁?,靠在冰冷的壁間,墻上的掛鐘一分一秒的在消散,雖然發(fā)出的聲音很小,但是在他聽起來,卻格外刺耳。

  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接近一個小時,時針每走一格子,對兩人來說,受害者便會呈不停增長的趨勢,而時間如果到達十一點到凌晨一點的話,大部分人便會進入熟睡之中,噩夢更會以幾何狀態(tài)暴增!所以,呂夜嵐雖然說了自己可以堅持到早上七點,但并不代表他希望拖到最后一秒才解決問題。

  呂夜嵐架著刀,冷光吞吐在夢貘香爐之上,整個臥室,恍若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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