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在異鄉(xiāng)的山口龍翔最終還是醒了。
夏末的鄉(xiāng)間旅店給人一種特有的清冷寂寞,不管是荷塘里飄著的稀薄霧氣,還是草蕊上滴墜的水露,都會不自覺的喚起他那深埋在內心深處的思鄉(xiāng)情緒,他父母年過50,常年居住在沖繩,由于經(jīng)濟不景氣,父母待業(yè)家中,所以,逼不得已,他才辭掉了那份薪水卑微的崗位,希望來到大都市,尋找安身立命、養(yǎng)家糊口的工作。
此時,他坐起身來,稍微活動了下身子骨,好讓抗在肩膀上的重壓能緩和一點。
這個鄉(xiāng)間旅店正是他目前工作的地方,環(huán)境宜人、風景秀美,山川大河凈收眼底,更重要的是,工資待遇方面也頗為可觀。而現(xiàn)下是學生返校的高峰期,他所在的這個旅店,生意相當火爆,用人滿為患來形容也絲毫不過分。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響動隔著窗戶傳了進來。
“一定又是明日香那小妮子,故意把剩菜剩飯放在儲藏室了?!?p> 明日香是老板的女兒,比龍翔小三歲,今年剛滿23,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經(jīng)常會在倉庫留下一些飯菜來養(yǎng)活流浪的貓貓狗狗,剛才的響動,估計就是一些腳步輕盈的貓,途徑倉庫的時候,用它們那尖利的爪子碰到了鐵柵欄。
“我還是過會兒去收拾一下比較好,不然明天老板可能又要發(fā)脾氣了?!?p> 龍翔雖然沒來多久,但是已經(jīng)把這個情況摸得比較清楚了,說不定他這個半夜驚醒的習慣,也就是這么養(yǎng)成的。
這個時間段的旅店,進入了一種相當沉寂的時間,旅客們的興奮感已經(jīng)被睡意消減得一干二凈,而踏上歸途的學生更是如此,走廊上偶爾發(fā)出的響動,也不過是值班的工作人員去上廁所的腳步聲而已。
咔~
窗外,像是響起扭斷干柴的奇怪聲音,難道這個點還有人準備要露天燒烤嗎?
龍翔將手伸向百葉窗,試圖從掀開的窗口縫隙去看個明白,不過不巧的是,倉庫外的那盞昏黃的鎢絲燈明暗交雜,似乎又要準備罷工了,龍翔心頭默數(shù),數(shù)到7的時候,他終于是嘆了口氣,用一種低到幾乎無法聽清的聲音說道:“這個月的第七個燈泡了吧?看來得找個時間檢查下電路?!?p> 在沖繩的時候,龍翔就是一名電路檢修工,經(jīng)常需要半夜外出檢修電路,工作繁瑣枯燥,不過,倒是又一次特別的經(jīng)歷讓他映像極為深刻。
那是一個冬夜的凌晨2點,本來已經(jīng)進入深度睡眠的龍翔被總臺服務部的電話驚醒了,因為經(jīng)常需要出夜勤,所以他的手機鈴聲調得特別大,而且,他這個人特別喜歡一些重口味電影,例如喪尸、電鋸之類的,所以他的手機鈴聲便是聽起來令人發(fā)毛的電鋸聲,而且還不是空鋸,是那種鋸齒嵌入骨頭之中,再瘋狂拉鋸切割的噪音。
總之,他是被自己的恐怖鈴聲驚醒了。
在得知出勤地點是一處人跡罕至的進山口的時候,龍翔突然之間來了興致,因為,據(jù)他所知,那個進山口好像只為一戶人服務,便是是山頂上唯一一所大型公寓的主人。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說不定還能進入那座據(jù)說像是皇宮一般的公寓。
人一旦有了念想,干起事兒來便格外麻利,他騎上機車,戴上工具,便頂著夜風除了服務站。
說起來,在夜里出勤工作的唯一好處,就是能在接近20米寬的大道上盡情燃燒荷爾蒙。這可能也是他在這個崗位一呆就是5年的最大原因。當他以接近兩百邁的速度駛向目的地的時候,那種燃燒著腎上腺素、頭皮發(fā)麻的感覺,才會讓他有一種曾經(jīng)活過的快感。不過,當他駛入靠山小路的時候,卻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那條路,他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好像才是他這輩子走過的最長的路。
那條路修建的年月有些長了,但基本上沒有太多人走,路的寬度也剛好可以通過一輛不超過兩米寬的車,當他的機車拐進小路的時候,車燈就如同一柄狹長的利劍破開了夜的黑暗,蔥蘢的松樹在右側向山頂不斷延伸,有時候路上也會突然跳出一些貓貓狗狗的動物,好在那個夜晚足夠寒冷,并沒有讓他看到奇奇怪怪的生物。
雜草不停的向小路中間延伸,越往里走,龍翔越覺得寒冷,燈光所能照射的范圍也更加狹窄,給他的感覺就像是進入了人的咽喉,只要閉上口,外界的光就不再能照射進來。
他的機車上安裝了簡易的GPS,而他本就是個技術宅,將GPS內置的呆板女聲,換成了著名女優(yōu)的聲調。在這樣靜謐的夜色中,他主動關閉的GPS,因為這條路本就沒有什么信號,而且這條路他印象中好像來過那么一次。
就在那時,GPS儀器上的信號點突然開始閃爍起紅色燈光來,清甜可人的女優(yōu)聲音穿透了夜色:
“沒有檢測到衛(wèi)星信號,正在為您切換,請稍等……”
聽到這個聲音,他突然感到一陣惡寒!
因為當初截取錄音的時候,他故意掐掉了這一段,也就是說,這句話的音軌被他抹掉了,所以根本不可能發(fā)出這個聲音!
他猛地踩了一腳剎車,手忙腳亂的試圖關掉GPS,可是,那紅色的信號燈卻閃得越來越快,這個本該被掐掉的女聲,似乎也隨著信號燈加快了語速!
“沒有檢測到衛(wèi)星信號,正在為您切換,請稍等……”
幾乎提升了2倍語速的扭曲聲音在小路夾道上反復叫嚷,雖然是在冬夜,但龍翔的背心早已經(jīng)濕透,他不知道在這樣一種詭異扭曲聲音的刺激下,會有何種隱藏在暗夜里的動物從右側山林立跳將出來!
——或許不一定是動物,而是!??!
他不敢再去細想,也不敢用眼睛掃射四周,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覺前方的路,開始慢慢下霧了,燈光照耀之下,無數(shù)顆粒狀的迷霧在空氣里卷舞……
還好,龍翔是個電路檢修工,所以他很清楚GPS的接線地點,他很快用裝在工具箱里的鉗子,伸向綁扎在車頭線路控制器里側的那根綠線,抖動的手給他一種好像在拆彈的錯覺。
咔嚓。
陰陽怪氣的女聲終于隨著線路的切斷終止了。
可恢復安靜的小道,卻并沒有讓龍翔太過安心,前路迷霧重重,卷舞的微塵之中,他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蟄伏在那里。他猶豫了片刻,理智終于還是戰(zhàn)勝了內心的恐懼,他繼續(xù)點火啟動,往目的地進發(fā)。
穿行于迷霧之中,本就讓龍翔心驚膽戰(zhàn),更加讓他感到恐懼的是,先前一直都特別安靜的小道,現(xiàn)在竟然能偶爾聽到某種活物在草叢里爬行蜷縮的聲音!
可是,不應該啊,那點細微的響動,怎么可能在機車的轟鳴之下,傳入他的耳朵呢?
可能是幻聽。
他如此安慰自己,繼續(xù)驅車前行。
約莫往前走了10來分鐘,本該到達目的地的龍翔不僅沒有看到任何上山的路,反而覺得自己一直在往下走,夜風習習,砭人肌骨,他朝自己的左手邊看去,約莫在30米外,好像有座莊園的模樣,三兩盞昏黃的燈在迷霧中若隱若現(xiàn)。
他決定過去問一問路。
等到走近了,他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座有些破敗的草堂,門口處倒掛著兩盞燈籠,然后半掩著門,里面好像還點著一些蠟燭之類的光亮,很昏黃,甚至可以說是晦暗。
他本想上前敲門,不過,當他踏上青苔滿布的石階、把頭往左一扭的時候,看到房檐底下竟然坐著一個女人!霧氣中的那一張臉顯得有些過于白皙,就像是藝妓抹上了那種白灰,但仔細一看,膚色確實是那樣,或許是身體有些頑疾導致的,突然,他眉頭一皺,后頸驀地升起一股涼意!
因為,她身上穿的衣服有點像是來自上個世紀!
饒是如此,他還是畢恭畢敬的鞠了一躬,“您好,請問您知道xx路怎么走嗎?”
女人沒有抬頭,也沒有回答,好像根本沒有聽見龍翔的問話似的。
“您好,請問您知道xx路怎么走嗎,我想我大概迷路了?!?p> 這句話他重復了三遍,終于看到女人朝著他來時的方向一指,口中低聲叨念道:“你的確走錯了,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甫一聽到這句話,龍翔只感覺頭皮發(fā)麻,連道謝都忘了說,便急匆匆的反身走回機車??康奈恢?,然后什么也沒想便調轉車頭,沿著來時的路擰滿了油門狂奔,就像是要拼命甩掉身后緊追不放的什么東西似的。
……
當然,工作還是在經(jīng)歷一番波折之后順利完成了,這件事,到現(xiàn)在他也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而且時至今日,他才終于搞明白那天他的腦子里會有一種想要拼命逃開的沖動。
因為,那個女人身上穿的衣服,皺巴巴的,并不是什么上個年代的衣物,而是——壽衣!
不知為何,這個詭異的經(jīng)歷會在遠在他鄉(xiāng)的旅館里再度竄上他的腦海,就在這時,他的房間門突然響起來,他快步上前,擰開門把,一張年輕,眼神像是兔子般的少年沖他揮了揮手,他的身旁還站著一個比他稍大一點的女人。
“您好,打擾了,我們要住店,麻煩您了?!?p>
午夜蕩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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