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黑藤末梢像是有人在另外一頭吹氣般,不時蹦出兩三個黑泡,當氣泡穩(wěn)定之后,逐漸脹大,竟變作一個不規(guī)則的橢圓形包膜,顏色同樣呈黑褐色,不注意看的話根本發(fā)現不了,緊接著一些渾濁的液體被注入其中,最開始,水紋還是靜止不動的,等到兩三分鐘之后,一只黑色小手猛的探出水面!
包膜內部黑色的壁障阻擋了小手繼續(xù)向外的探索,同時也像是發(fā)出了某種懲戒,小手如觸電般驀地縮了回去,渾濁的液體開始翻滾,突然,一張五官尚未成型的臉,如同熱鍋里糊化的雞蛋液般緊緊貼住包膜!
看到這里,夏彥終于明白先前看到的黑色影子從何而來了,原來,吊影根本不是自己的影子映在了巖壁上,而是那根黑藤之上,確實懸著一個人!先前或許是因為眼睛在黑暗環(huán)境里呆的時間太長,而產生了視覺障礙。
那個遠遠超越常理認知、處于妊娠期的黑嬰,以極快的速度在生長,在此期間,黑藤完全充當了臍帶的功能,如肉瘤般的疙瘩被一點點擠入渾濁液體中,嬰孩便興奮的抱著疙瘩游弋玩耍,雖聽不見渾水蕩在包膜障壁上的聲音,但夏彥能聽見自己翻江倒海的胃部發(fā)出的哀鳴。
疙瘩在吸食了足夠的濁水之后,緩緩發(fā)軟,分解成類似牛奶過期之后,從吸管倒懸而出的白色絮狀物、亦或是脂肪般的螺旋物。失去玩物之后的黑嬰突然變得暴怒不已,渾水隨之沸騰,不知是夏彥的視覺出現了偏差,還是渾水確實變作了血紅,發(fā)散的燈光打在包膜之上,紅色濁水起伏翻滾,其間還時不時能看到拍打在障壁上的嬰兒的手腳!
甚至能隱約看到錯位的五官,朝著自己發(fā)出滲人的冷笑!
只是,那臉,那腳,那四肢,那殘缺扭曲的身體……竟然微弱的反射著手機亮光!就像是長著一層黑色鱗片!
直覺告訴夏彥,不能任由這個古怪的黑嬰成長下去,必須采取行動,否則它一旦破胎而出,先前的一幕又將重演。
他收起手機,腦海里依舊浮現著黑嬰追逐著白色絮狀物發(fā)狂游弋的模樣,那些被沖散的絮狀物像是始終不能和渾水充分融合,在水變紅之后,像一層油脂般飄在最上端,仿佛就像是處在旅游旺季、落日將盡的沙灘,白色浮沫隨著生活垃圾,被潮水一推一擠的蕩到荒無人煙的地方,有時甚至和擱淺的魚蝦一同腐爛……
夏彥以手撫背,好讓難過的胃部稍稍得以舒緩,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等到那個黑嬰完全成長之后,便會順著那根黑藤朝上攀爬,最后縱身一躍……
縱身一躍?
他突然聯想到那個孵化青色光蟲的池子,難道黑嬰掉落的地方和池子是聯通的?所以才會驚擾到它們?但一直未有青光亮起的孵化池,怎么會在黑嬰跳下去之后,就變作光芒大盛?
所有答案都在這條上坡路面的最頂端,現在,夏彥離他只有十步之遙。
逐漸彌漫的酸味,幾乎能腐身灼心,尤其是臨淵而立之時,那股酸味自下而上從鼻孔直竄顱頂,連呼吸都變得極為困難。夏彥側過身子,倒退兩步,憋足了一口氣之后,才又上前去。
迷離分散的亮光自上而下,近乎橢圓形的崖壁之上爬滿了白色、類似孢子般的突觸,又有點像肉瘤,密密麻麻的緊挨著崖壁生長,還好夏彥沒有密集恐懼癥,要不然當場可能就會像那個黑嬰般墜落下去。
其中一部分突觸受到光的照射,竟然逐漸泛起微弱的青色光點來,如果不是因為這里詭異的環(huán)境,倒不失為一處絕佳的風景奇觀!
想來這些突觸里面包裹著的,正是未孵化的發(fā)光飛蟲,數量龐大到無法想象,簡直堪比一個小型王國,但是,話又說回來,眼前看似深不見底的豁口,以何種狀態(tài)連接著右手邊的孵化池?這些尚未孵化的蟲,為何不能直接在這里進行孵化,然后借著30分鐘的間隔,逃之夭夭呢?
夏彥看了看時間,不知不覺竟已過去20多分鐘,手機屏幕的亮光在眼前熄滅的瞬間,殘留的光斑透過屏幕,竟反射出一個矮小的黑影!
就貼在自己左手邊!
“你要,替我去死嗎?”
還沒等夏彥從驚懼之中回過神來,后背登時被一股綿軟又冰冷的力道向前一送!
呈65度前傾的身子,基本已經沒有再回轉的可能,夏彥暗罵一聲,又不得不接受現實,眼看著自己的身子馬上就要墜入巨大豁口之中時,他突然想到了豁口之上胡亂倒垂著的藤蔓!
一想到這里,夏彥像是溺水之人在黑暗中胡亂向上伸著長臂,可自己身體的角度太低,除非能從腳上借一點力,斜飛出去,或許還能在到達頂點之時,夠得著一些貪婪下垂的藤蔓。
身后傳來‘桀桀’的冷笑聲,可那笑聲實在太過凄詭,就像夜哭的嬰孩噎住了氣!
這聲音讓夏彥頭皮發(fā)麻,酸味也趁機直撲他的口鼻而來,千鈞一發(fā)之際,夏彥蹬起右腳,縱身一躍,隨即把手死命往上夠!
好在夏彥命不該絕,又或是平時經常扶老奶奶過馬路,總之,他莫名其妙的夠到了一根細軟滑膩的藤蔓,止住了墜落的頹勢。
借著夏彥手機電筒而發(fā)光的突觸漸次黯淡下來。借著那一點點光亮,夏彥終于看到黑嬰那張憤怒到扭曲的臉,破敗的膿水貼著兩頰往下滑,頭頂尚未愈合的天靈蓋上竟然沒有頭皮,一些白色絮狀物化作的油脂還黏在上面,從夏彥這個角度看過去,甚至還能看到‘突突’直跳的黑色腦髓,只是那腦髓極不規(guī)整,不像核桃,倒是更像被搗爛的西紅柿!
黑嬰此刻渾身顫抖著,發(fā)脹腫大的臉因憤恨、恐懼而扭曲,本來不會產生任何猶豫的它,竟然在看到夏彥這個突然出現的替死鬼之后,從而強制讓他的腦子里出現了另外一種可能性,就像是一直完美運行的程序,被突如其來的木馬給劫持了,即使程序看似在繼續(xù)運行著,但源碼已經處在崩潰邊緣!
上位者編制的程序在逼迫黑嬰!它的身子雖然在反抗,但雙腳卻又無比忠誠的向前跨出了一步!
而夏彥等待的,就是這個時刻!
92F已經饑渴難耐的呆在槍套里好一段時間了,再次被主人緊握的感覺非常美妙,9MM巴拉貝魯姆彈帶著硝煙,從槍口激射而出,帶著一股巨大的推力使往前跨出一步的黑嬰重重的向后倒去!
于此同時,巨大的槍聲也撞向四面的巖壁,回聲四射。
如此巨大的槍響不可能不驚動那張巨臉,夏彥正欲借著藤蔓蕩回崖邊,然后躲進預先找好的地點,可還沒等他有所動作,被擊飛的黑嬰,竟然又從濕滑黏膩的坡道,緩緩爬上來!
“我靠!送死都這么積極,該給你頒個年度勞模獎!”
反正槍響這么大,夏彥也就不再避諱,破口大罵起來,可光是罵也不頂用,黑嬰可不會有什么羞恥心,再說了,即使那家伙有羞恥心,預定好的程序也會再次將它推入深淵,所以,夏彥必須再給它致命一擊!
黑嬰崩壞的腦漿順著沒有頭皮的天靈蓋往外溢,就像刺破的芝麻湯圓,也不知是它那濕噠噠的腳踩在坡道上發(fā)出的滴墜聲,還是腦漿順著頭骨滑落產生的滴墜聲,或許兩者皆有,總之,夏彥驀地感覺這些細微的響聲像是被無限放大了一般,不僅如此,那些突觸的低鳴、藤蔓的生長、水滴的墜落、甚至汗液從背心毛孔里擠出來的聲音,都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耳朵里!
難道是因為巨大的槍聲,刺激了自己的耳膜?反而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夏彥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上位者開啟了殺毒模式,想要以這種奇怪的方式解決他這個隱藏的‘木馬’!
“想得美!”
砰!
吞吐著焰火的槍口內部產生極度的高壓,子彈被無情的擠壓出去,彈道軌跡直沖黑嬰額心,如果剛才那一發(fā)子彈沒能要了它的命,那么這一發(fā),絕對能一擊斃命!
槍響如炸雷般轟入夏彥的雙耳,耳膜像受到重錘轟擊的太鼓,一陣針扎般的刺痛排山倒海般襲來,與之緊密聯系的大腦也如同受到拍擊,使他幾欲暈厥,但他還是下意識緊緊抓住了藤蔓,聲浪綿長得像是蟬鳴的尾音,過了好一會兒才從他的耳朵里徹底消失。
夏彥眼冒金星,根本不能視物,當然,他也不能確定黑嬰是否被擊斃,因為剛才頭暈目眩之際,雖然目睹子彈輕松射入了它的腦袋,并看到白色的鹽朝著它那黑乎乎如爛泥般的腦髓里滲透,但是,在這個古怪的地方,沒看到一動不動的尸體之前,任何可能性都存在。
就在夏彥尚不清醒的時候,更大的危險還在黑暗中蟄伏著,洞窟頂端滑落的小石子擊打在泥藻滿布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