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在荒草蔓生中的楊胖子,被一滴滴墜落在頭頂?shù)谋湟后w給驚醒。
滴答、滴答!
就像是剛剛洗完澡,沒有關(guān)緊的噴水頭子,將仍舊騰著熱氣的水,滴在防滑地磚上的聲音。
但這水滴,不僅冷入骨髓,而且透著一股子魚腥味!
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猛然感覺到,有人在自己后頸處,呵出一口涼氣,就像是剛剛打開電冰箱,那股看的見的白氣,猛撲在皮膚上的感覺!
是什么東西在他后面?
此時此刻,草隙之間搖蕩著泛紅的月輝,楊胖子自己都很難相信,自己竟然會在這樣魅影重重的地方睡著了,那只在脖頸處呵氣的怪物此時沒了動靜,仿佛是在等待獵物轉(zhuǎn)身的瞬間,露出一副被嚇個半死的美妙表情。
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兒的楊胖子,根本來不及多想,他恨不能像蜘蛛一樣長著八條腿,這樣的話,說不定就能從背后、或許長著青面獠牙的吃人怪物的爪牙下逃生!
可現(xiàn)在就算給他一百只腳(而不是翅膀之類的物件),他也沒有什么辦法使用,因為腿部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而出現(xiàn)了短暫麻痹癥狀,小腿肚附近的肌肉,感覺像是有成千上萬根針,齊齊刺向神經(jīng)突觸,直接斬斷了大腦與肌肉的連接!
就在腎上腺素如汗液般泉涌的時候,楊胖子突然感覺眼前一黑,腦袋登時被充滿血腥味的黑色袋子套住,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尖叫,后腦驀地感覺被重物擊中,整個人像顆大肉瘤般,往一側(cè)倒去。
采石場那頭,此刻又傳來破浪之聲……
……
夏彥醒來的時候,東方已現(xiàn)魚肚白,靜謐安適的環(huán)境里,似乎還能聽到洪流躍過潮頭,擊打在兩岸泥土之上的脆響。
他揉了揉混沌不堪的腦子,突然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
“糟了,胖子該不會還在放哨吧?”夏彥一把抓過電量快要用盡的手機,屏幕上竟然沒有一條未接來電顯示!
他猛地翻身下床,完全沒有意識到左腳綁著的厚厚紗布。
嘣!
摔了個狗啃泥的夏彥,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腿,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像是又牽動了傷口處郁結(jié)的腫塊,鉆心的疼痛如同癌細(xì)胞般,迅速占領(lǐng)了整條腿部。
吱呀~
就在這時,門開了,天光如利劍般直射夏彥瞳孔,灼燒般的刺痛感直讓他睜不開眼,直到一個熟悉窈窕的身影,出現(xiàn)在微光中,擋住了灼目的光線。
“夏彥,你怎么站起來了?快坐下?!?p> 素白的蕾絲套裙包裹著素淡的軀體,梔子花發(fā)卡如同閃耀著天使光芒的徽章,曾經(jīng)魂牽夢繞的臉,憔悴了許多,連同身形也消瘦了不少。夏彥愣了好一會兒,終于反應(yīng)過來。
“顏沫?你怎么會在這里?”
“聽說這里的水勢兇猛,白毛沉底,只要人跳進去,連尸骨都找不到,所以我來了……”
夏彥一時沒聽出顏沫是在調(diào)侃她自己,緊張得臉色煞白,刷的一下,又從座椅上站起來,完全忽略了被包裹得如同木乃伊般的左腿。
還好顏沫反應(yīng)快,伸出芊芊素手迅速扶住了他。
淡淡的處子香味,從顏沫發(fā)梢間溢出,未施粉黛的臉,如一張白紙般素凈,只見她薄嗔道:“傻子,我也是到這里散心來的,沒想到碰到你和楊飛(胖子的真名)?!?p> “對了,你在哪里看到的胖子?”夏彥真想扇自己兩耳光,本來以為見著顏沫之后,自己可以保持鎮(zhèn)定,沒想到除了結(jié)巴這個毛病好了,見色忘友這個壞毛病又不知好歹地爬了出來。
“現(xiàn)在的話,應(yīng)該在底樓餐廳。”
不對,夏彥腦子里渾渾噩噩的,但他很清楚的記得,胖子應(yīng)該守在荒草從里放哨,怎么會出現(xiàn)在莊園里?難道自己仍沒有脫離結(jié)界?眼前出現(xiàn)的一切,皆是幻象?
他本想借著手機攝像頭,悄悄窺探,可手機剩余電量已經(jīng)無法開啟攝像頭,他忽然把目光轉(zhuǎn)到顏沫身上,可那張素凈的臉,又讓他開始結(jié)巴了:“顏沫,你、你能不能把、把手機借我打、打個電話?”
顏沫將手機遞給夏彥之后,兀自走向窗邊,雙手輕輕推開鋁合金窗戶,讓附著泥土清香的空氣飄進頗為陰郁的房間,她閉上雙眼,自然卷曲的睫毛仿佛凝結(jié)了一層清霜,她深深呼吸,又像是滿懷心事的將眉頭微微皺起,眉目間竟然帶著不曾有過的怨怒。
這一系列動作被夏彥從手機攝像頭里捕獲了,沒有什么青色光線,只有顏沫靜如處子的完美形象、和清淡素雅的側(cè)臉。
看來結(jié)界果然在自己‘縱身一躍’之后消失了,雖然付出的代價有些慘痛,不過好歹保住了小命,但夏彥可不覺得姥姥那邊會很好解釋,既然借來了手機,他略微思考片刻之后,撥通了楊胖子的電話。
“喂,胖子,你欠我一個解釋!”夏彥小聲嘀咕道。
“我胖子的格言是什么,唯美食不可辜負(fù)!不要在我享用大餐的時候,給我說這些傷腦筋的話,會影響我食欲的!”
“影響食欲?你就不怕挨板子?”夏彥繼續(xù)戳著胖子的痛處。
“那能怎么著,你都傷成那樣了,難道要我丟下你不管?我胖子有那么不仗義嗎?況且,現(xiàn)在回去也遲了,你還是別跟我說這個了,好歹讓我填飽肚子回去,就算挨打嘛,小身板也頂?shù)米?。?p> “好啊,胖子,沒想到你的膽量全裝在胃里,對了,我要問你,昨晚,你有沒有看到什么奇怪的東西?”夏彥其實是想問,他有沒有看到莊園內(nèi)逃竄的人群,和時不時騰起的青色光芒。
“沒有,我,好像睡著了,然后一覺醒來,就發(fā)現(xiàn)在莊園里了?!睏钆肿优e起炙烤成金黃色的雞腿,沒等馨香濃郁的汁液收入嫩肉中,便大快朵頤起來。
“好燙,好燙。”
電話里傳來胖子殺豬般的嚎叫。
夏彥放下電話,眉頭微皺,莊園內(nèi)看似平靜,可恰恰是這樣一種平靜,讓夏彥感覺到一絲絲難以言說的恐懼,他腦子里停留著被燒焦的人形骸骨、崩碎四散的玻璃碎片、還有干涸發(fā)黑的枯井,結(jié)界里所呈現(xiàn)的景象,難道僅僅是虛無縹緲的夢境?
就在夏彥想要從記憶里清理出一點蛛絲馬跡的時候,底樓傳來一陣嘈雜的呼喊聲。
顏沫本不是一個愛看熱鬧的人,只是夏彥倔強的想要站起來,她才不得不扶著夏彥,往窗臺處走去。
跑進莊園的,是一個身穿白色短褂、皮膚黝黑的精干男子,聽他一驚一乍的吆喝,便有兩三個人停下手中的活計,圍攏過來,他們用當(dāng)?shù)胤窖灾甘之嬆_的交談著,表情時而凝重,時而驚訝,其中一個年齡稍大的中年男人在談話間隙,偷偷將目光往楊胖子身上一掃,眼神里說不清透著一種怎樣的冷光。
正交談間,一個鶴發(fā)老叟從大堂方向往外走,楊胖子一眼就認(rèn)出,這個老叟,正是當(dāng)日講訴黑白番旗故事的人。夏彥透過無色玻璃窗看過去,楊胖子本想和他嘮上兩句,怎料老叟并沒有注意到兀自揮手的胖子,腳下生風(fēng),跨著大步向聚集在一起的人群走去。
沒說上幾句話,幾個人神色慌張的出了莊園,夏彥本想示意楊胖子悄悄跟上去,但轉(zhuǎn)念一想,胖子的身材實在太過惹眼,可自己偏偏傷了腿……
眼看著幾個人就要消失在小徑上,夏彥急得攥緊了拳頭,此時,楊胖子已經(jīng)從大廳里走了出來,手中拿捏著溢滿香油的雞腿,就等著夏彥發(fā)號施令。
就在夏彥猶豫不定的時候,顏沫看出來他的心思,她也不跟夏彥解釋什么,只是輕微撩動秀發(fā),便下了樓,她和楊胖子說了些什么,隨后回頭看了一眼夏彥,露出久違的微笑,然后踏著輕柔的步子,出了莊園大門。
楊胖子蹬著如兩根圓柱體般的腿,氣喘吁吁的爬上二樓,晨風(fēng)清冽,而此刻,卻變得頗為油膩起來,夏彥沒有說話,似乎想要將那道漸漸消失的背影,刻入靈魂。
“喂,兄弟,顏沫讓我告訴你,別急著感謝她,說是晚飯要記在你頭上了……”
僅僅是為了一頓飯么?夏彥突然聯(lián)想到,顏沫那句可怕的玩笑話……
采石場
洶涌奔襲的沙浪不停涌入采石場中,一個又一個帶著黃色泥漿的漩渦將兩包黑色大袋子包裹著的東西,一點一點卷至岸邊。
幾個從莊園里出來的中年人,登上??吭谡礉M黃沙的斜坡下方的小船,很快便劃至離他們最近的大袋子旁,這個袋子看著要比另外一個更加鼓脹,也不知里面裝了何物,竟能浮在水面上。兩人套上手套,伸手抓住袋子,再由另外一人劃動船槳,小船吃水很深,靠岸的速度并不快。
在這個間隙,老叟圍著守夜人的帳篷轉(zhuǎn)了幾圈,除了在帳篷內(nèi)發(fā)現(xiàn)一些動物毛發(fā)之后,便再無它物。老叟掀開布滿汗?jié)n的地鋪,泥土出乎意料的有些松軟,內(nèi)部有明顯的挖掘痕跡,新土和舊土宛若攪和在一起,被匆匆壓實。
正待老叟要用手刨開略顯松軟的泥土之時,采石場內(nèi),忽然傳來一陣夾帶著無比恐懼的驚呼聲!
“死漂!是死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