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了,此刀當真邪乎,恐怕我也駕馭不了?!奔桨湍救啻曛弁次聪男目?,咧嘴自嘲道。
“吉平衛(wèi)都無法駕馭此刀的話,那我紅彝之中,便再無第二人能駕馭了,”老者略微停滯了數(shù)秒,方才走到吉平巴木身旁,望著煙塵卷舞的穹頂,像是自語般說道:“此刀適逢大災之年方能現(xiàn)世,如今村里沒了主心骨,久不露面的大祭司和年幼無知的大巫師之間,多半會有些摩擦嫌隙,怕是很難定民心,何況此刀現(xiàn)世,必有妖物邪祟,將之托付于你,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吉平巴木再度拾起七邪,又把手伸進衣內(nèi),將那本記錄著會引起變天的巫師札記取了出來。
“老前輩,雖然我不知道您為何會屈居于此,但我相信您是一心向著我族的,這本書,是上代巫師留下的手札,還您請過目。”吉平巴木對這個老叟有著奇異的親近感,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將札記交到他手中。
……
夏彥幾乎都快把斜跨在腰間的刀給砍崩口了。
越來越密集的荊棘足足有兩人多高,根莖外露,差不多有嬰兒手臂粗細,又宛如一堵堵青黑色的高墻,連時不時從坡面傾斜而下的風中,都帶著荊棘漿液的生澀味道。
渾身帶著輕微刮傷的夏彥,此刻坐于土丘之上,手臂兩側的傷口已經(jīng)開始發(fā)癢刺痛,周邊皮膚在手機燈光中生出許多紅色疹子,想來多半是那些該死的青色漿液所致。
“難怪這里在戰(zhàn)時也不需要設防,這一些可怕堅韌的荊棘林,簡直堪比一支小型軍隊!”夏彥甚至懷疑自己走錯了道,可他在路途中不時拿出指南針比對過,方向不應該有錯。
此時月隱星晦,萬籟俱寂,叢蒿荒草越來越稀少,一些喜歡溫潤氣候的苔蘚也慢慢消失,動物蟲蟻更像是彼此心照不宣般,逐漸收聲,仿佛前方隱藏著一個吃人的怪物,只要它們一發(fā)出聲響,便會跳將出來,敲骨食髓。
夏彥也被這樣一種靜謐環(huán)境給感染了,整個人疑神疑鬼的,他摸了摸口袋,F(xiàn)92安靜的躺在那里,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眉頭緊皺,恨不能把身上所有的包都翻一遍。
沒錯,他在找韓若蕓的手機?,F(xiàn)在,那個‘粉紅頑皮豹’正躺在大巫師宅邸的冰冷地板上,或許還會跳出被設置了鬧鐘的記事簿,那條極為重要的短信還停在語音信箱里,標記著已讀。
夏彥并不知道這些,他只覺得那只手機對韓若蕓來說可能很重要,那里面有屬于她的秘密,有體貼的備忘錄,有老爹老媽的嘮叨,有行事瀟灑任性哥哥的奇怪信息,或許還留著所有打錯電話的陌生人號碼。
他居然把手機弄丟了!
懊惱不已的夏彥拔出佩刀,發(fā)了瘋似的面對著荊棘墻一刀刀砍下去,完全沒有注意到掩映在枯藤處寫著‘禁’字的界碑,且邊砍邊往里走,直到虎口酥麻破裂。
鮮血順著刀柄蜿蜒扭曲,向下蔓延,崩壞的缺口如犬牙般上下參差錯落,他撫著劇烈起伏的胸口,一種無力感像蛆蟲般爬滿了四肢百骸,等待著某個合適的契機,將他吞噬干凈。
他全然沒有注意到四周幽深陰暗的針葉林,溫度陡降,卻沒有任何風從此經(jīng)過,稱不上是小徑的地面上有著很深的積水,如果此刻夏彥回過神來仔細觀察的話,甚至還可以看到縱橫交錯的積水,宛如一條條小型河道般來回往復。
崩壞得太過厲害的刀已經(jīng)失去了效用,手機燈光變暗了很多,怕是電池供應不足了,夏彥趕緊拿出備用電池更換,準備強打精神,往第二處木樓挺近,可當他換好電池,驀地抬頭的瞬間,一只黑色大鳥從他頭頂略過,帶著微塵的黑羽從天而降,正好落到夏彥掌心。
那絕不是一片正常羽毛所該有的墜落速度!
震裂的虎口帶著鮮艷至極的紅,與被黑紅色液體沾滿的羽毛形成鮮明對比,腥味中混著一絲草藥味,就像是提神醒目的食糧。
夏彥登時一個激靈,把目光轉向四周,高度積水的叢林地面反射著夏彥手機燈光,隱隱綽綽的斑點宛如星海,重疊交匯處,長腳盲蛛輕點著水面,蕩開一圈圈黑色漣漪。
“食腐性鳥類?”夏彥猛然想起書本上提到過的禿鸛,想到那雙灰白死寂的眼,還有尖利如刀般的長喙!
難道韓若蕓真的被困在此地?而且,似乎還受了傷?
夏彥面色陰沉到了谷底,為了再次辨別方向,他從口袋里拿出指南針。
當他把目光聚焦在面板上時,匪夷所思的一幕發(fā)生了,指南針像是瘋狂旋轉的風車,一會兒順時針,一會兒又反轉過來,根本無法指明方向。
這一現(xiàn)象讓他想到了混亂磁場,同時,菲斯蘭特號稱新手入門的教材里,似乎寫著,惡鬼、死靈、這些異界生物出現(xiàn)的地方,通常會伴有異?,F(xiàn)象,比如扭曲的狂風、突如其來的暴雨、縱貫天際的閃點、平地拔起的雷鳴、雜亂電波、混亂磁場、瘟疫、流行病、等等等等。
既然指南針沒有絲毫用處,那只能硬著頭皮往里闖了,夏彥本來還頗為嫌棄那把滿是缺口的刀,但現(xiàn)在看來,為了不打草驚蛇,只能換成那把聊勝于無的冷兵器了。
夏彥靠著高大筆直的古老針葉林,樹皮之上爬滿了細小疙瘩,水流把荒蕪地面切割成無數(shù)塊,要想從中找出一條可以通行的路,無異于在沒有地圖指引下的迷宮里瞎轉。他挽起褲腿,沒得選擇,深一腳淺一腳的涉水而行,如此做法雖有得瘧疾的可能,但他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積水出乎意料的透著些許暖意,細軟泥土宛如包裹著足部的綢緞,令人飄飄然。夏彥橫刀在前,眸子里被前方深不見底的黑暗充斥著,那只食腐禿鸛,就在離他并不遠的高枝上,用它那雙陰鶩、灰白的眼睛,注視著夏彥,因為,它聞到了血液、甚至是死亡的味道。
長腳盲蛛輕盈的避開夏彥身體蕩出的漣漪,循著冒著氣泡的水面奔去,那里是夏彥腳踩過的地方,此刻,一些沉底的微生物借著帶起來的泥沙上浮,而它,正需要借著這個短暫時間,用并不高明的獵食手段獲取來之不易的食物。
再往前走,夏彥看見左手邊45度的位置,蕩著白色浮沫,那里應該就是這片林子的低洼處,同樣也是所有污穢的聚集點,蚊蚋在那里交匯、產(chǎn)卵,突然,一只綠頭蜻蜓誤打誤撞,闖入了天堂,一場暗夜中的獵殺即將開始,腥風血雨拉開帷幕。
夏彥也明顯感覺到水越來越深,或許是因為天色太過昏暗的緣故,他一點都感覺不到水的流動。禿鸛仍然尾隨在他身后,時不時發(fā)出一陣冷冽如刀的低鳴,像是在召喚某種未知災難,降臨到眼前被之視為‘大餐‘的頭頂之上。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9點23分,夏彥估摸著已經(jīng)走了十來分鐘,前方是一塊頗高的土坡,正好攔截了此間的水。他抓著低垂下來的樹枝攀上了‘岸’。
土坡以規(guī)整無比的姿態(tài)排列,像是古代土城墻,夏彥還發(fā)現(xiàn),一些頗大石塊像是被人為搬運到了這里,更以一種看似雜亂無章的排列方式擺放起來,中心塌陷下去的地方,又往上拱起來一部分,定睛看去,倒像是漢人用土石堆砌起來的墳冢。
只是,這個‘墳?!?,裂開了一個老大的豁口!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有什么東西從里面爬了出來!
夏彥弓著身子,腦部并沒有眩暈感,看來自己并沒有得瘧疾之類的病癥,空氣里帶著一絲腥氣,引得禿鸛興奮低鳴,以人類聽不到的某種聲波,呼朋引伴。
如果夏彥沒有弄丟韓若蕓的手機,說不定還能猜測到,這里就是‘厚土印’所在。
可惜,世上本沒有那么多如果。
圍成一圈的蔥蘢巨樹只將天頂位置留了出來,從這個方向看出去,似乎還能瞥見閃耀著輝光的天狼星,但很快便被灰黑色的流云遮擋了。
沒有任何植物的凹陷地,和周圍形成鮮明對比,亂石幾乎有接近一半的位置陷入荒土之中,夏彥在確定沒有危險的情況下,徐徐向中心裂開的墳??拷斔愤^這些怪石的時候,赫然發(fā)現(xiàn),這些石頭面向墳冢的一面,都用紅色漆水描摹了一副奇怪圖騰。
那是類似倒置的三角,三角中間像是畫著羊角模樣的人形圖案,這個奇怪的人,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拿捏著碎裂的土塊,瞳孔被刻畫得異常大,像是日夜注視著墳冢。
夏彥仔細回想,好像從哪里瞥見過這個長著羊角的人!
是了,是那本舊書!
當時,老太未指明扉頁之前,他的確從書里看到過,因為那一頁,幾乎也沒有任何文字。
但是,那副圖中,他并沒有拄著什么拐杖,而是盤坐在一巨大老樹根上,藤蔓為靠背,苔蘚為軟飾,頭頂垂下的枝葉為簾幕,靈猴為其帶來食物,飛鳥銜來帶著清露的枝葉,萬蛇匍匐!
這些東西組合拼湊在一起,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神明,坐在萬物為自己編織的王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