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馨轉了個身,次臥的封閉空間里讓她聞到了熟識的味道。
那是一個與自己沒有絲亳血緣關系的人的味道,那味道讓她味覺里產生饕餮的欲望,她想把那個人的愛統(tǒng)統(tǒng)吞掉,然后,在嘴里,用心,慢慢地咀嚼。
佳馨如電影樣,用“她”回放記憶。
女生宿舍的門敞開著,她走了進去,七個人分列式歡迎,她覺得,掌聲之中,似乎夾雜著異樣的眼光,當時她想:“也許是自己多心?掌聲那么熱烈,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姐妹,沒進這門以前,誰也不認識誰?!?p> 她穿著雙自己在家做的布鞋,像村姑樣的衣裝,還有那包,掉了顏色打了補丁。
她住了沖門口的上鋪,也許是她來得最晚。
最后。她按年齡排到了最后,老八。
老大來自SJZ市,本地人,人高馬大,脾氣大咧咧,語直口快,刀子嘴豆腐心,以老大自居。什么事都以她為中心,她覺得只有這樣才是自己想要的。她家庭條件一般,自定義為在家門口上學,行為霸道。
老二來自成都,個子不高,人挺精神,心眼多,做事小小心心,不得罪人,這也許叫做圓滑。
老三來自唐山,爸媽是公務員,她在這個宿舍里可謂是花錢比較大方的一個。也許是因為獨女的緣故,她有時候喜歡小題大做。
老四來自郊縣農村,也許是家里暴發(fā)戶的原故,據(jù)她說,家里要在村里起二層的小樓。她一慣瞧不起所有人。她做事高調,做人高調,做一點事,就得馬上讓全校的人知道的那種。
老五來自內蒙。蒙古族的那種直爽的性格,在她身上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家里牛羊成群,性格有點剛,有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女子漢作風。
老六來自山西,向來怕事,不惹事,做本份事,做份內事。但家里在承包的山里無意間打個洞,全是優(yōu)質煤,于是她家有了挖不盡的煤,自然也就不把那些自認為有錢的同學放在眼里,當然也包括一個宿舍的姐妹。
老七來自河南,一個勁地中,話應得好聽。雙職家庭,好人一個,四面討好,八面玲瓏。
佳馨現(xiàn)在在次臥里是這樣認為。
可當時她?
她只能從點滴的小事里,逐漸來了解每個人。畢竟,八個人剛剛認識,才聚到一起。
沖門口的上鋪,夏天里是好,有風吹,自然風,有自然風吹的地方,應該留給她。
風扇正在頭頂,她如果頭離風扇近,也許一夜就能吹出個頭疼腦熱。她如果腳離電扇近,一夜吹的電扇風,有幾絲能吹到她頭這?
她很快地想:“白天出出進進,刮個風?冬天風賊冷,春天風裹沙,秋里風意濃?”
她是班長。
班長在這個宿舍里沒有特權,而她卻成了特權的犧牲品。
她出了宿舍,沒走遠,從里面?zhèn)鞒隼洗蟮穆暎骸鞍嚅L?有什么了不起?我就占了她的床鋪?她敢吱聲?都給我聽著,以后宿舍里的事,我說了算?!?p> 其實她知道,只是她沒說。
從小,她就會忍讓,更會寬容。
她裝作什么也不知道,因為她想:“能與一個宿舍的姐妹因為這點小事鬧別扭?應當有所包容。”
她理應是這個宿舍里領導者,可大權掌握在老大手里,她不在乎,她想:“與其管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倒不如把省下來時間,用來學習。”
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佳馨在次臥的床上,睜了下眼,想:“得感謝老大,四年的大學生活,你不但替我管理一個宿舍,而且還替我操心班里的大小事務,你得到了你的榮耀和威風,而我卻得到了生命中最寶貴的時間,我能考上國內頂尖大學的研究生,你是我值得感謝的人?!?p> 她算計著剩下的錢,到年底,平均下來,每天四塊。
“該怎么用?”她只能用小學數(shù)學里的加、減、乘、除來算計每一天,僅有的四塊錢。當然這四塊錢不僅用來吃,還得用來一切生活的各種開銷。
佳馨這時微睜了下眼,她想:“感謝老四,雖然有時帶著那種施舍者高傲的目光,可她,買來的零食,若整個宿舍里的人不搶吃,她就感覺自己經濟條件不優(yōu)越,特別是給上鋪的自己更多些,如若不守著她痛快地吃,老四絕對不高興。一些零食也便省了一頓飯。再多喝杯開水,飽得都直不起腰?!彼⑽⑿α诵Α?p> 那天,她犯了愁,“自己來時只帶了一件女孩的小寶貝,胸罩。她只能帶一件,因為她也只有一件,唯一的一件。冬天還好說,可是這剛入秋,穿得還薄,沒個胸罩?剛來大學,人生地不熟,找個鐘點工的工作?也難!買件?那可是超出預算!”她在睡覺前冼了,擰了又擰,希望它能在明天早操時干。
一大早,她摸了摸胸罩,“怎么還不干?自己使了勁擰,還特意趕上有風的天?!彼荒艽魃蠞窈鹾醯男卣?,“確實不舒服。”她這時想:“還不如來時帶上高中用得那件,好歹也有個替換!真是后悔,咋就只用了三年就扔了呢?等跑完操,抽空,去經貿小市場買件?”她下了決心,“找個便宜的,樣品也不怕!”她在隊伍里跑。
下了早操,她感覺出了汗,胸前那叫個難受,但自己又不能聲張,“這事,若是讓宿舍里七個姐姐知道了,不出一刻鐘,整個班里全都會知道。用不了一個下午,系里的人都會議論她這事。一天功夫,學院里上上下下都會談這件事情。自己只能先忍著,等下了課,自己偷偷地去趟小市場,(九七年的小市場,是現(xiàn)在小市場的前身。九九年小市場從校幼兒園南邊搬到家屬樓南的一片空地,一直到現(xiàn)在。)買件便宜胸罩?!彼蚨酥饕?。
早飯時候,她找了個理由,對著老大說:“你們先走,我洗了襪子就去?!?p> “快點?!崩洗竺钍秸f。
“我買了牛肉罐頭,大家一塊兒吃!”老六大聲說。
“中,沾六姐的光?!彼荒樑d奮,應得爽快。
老六看了看老七,得意地笑了笑,拿著牛肉罐頭向外走。
“干嘛?按次序走?!崩洗笥檬职牙狭粨?,自己走在前頭,她的領頭作用,只代表了她的存在,并不代表她的成功。
老二笑了笑,點了點頭,跟了出去,一個走得瀟灑,迎著她的只是微風。
老三挑了下眉,笑了一笑,嬌慣氣地跟,眼神里流露出一百個厭煩,她想表達自己的不同,想撒個小聰明,但在集體場合,她沒敢,也不敢做個抗命的女英雄。
老四撇了撇嘴,心里一萬個不服,走得不情愿,甩了甩胳膊,抗議無聲。
老五邁著大步,腳下生風,打了個噴嚏,手連鼻子都不捂。
老六很是不滿,卻只能執(zhí)行。
老七隨和,像風,隨大流不挨揍是她的一貫作風。
她見人都走了,關上門。
她拿了凳子,站上去,伸長胳膊,從頭頂?shù)膲窭锬贸霭?,拉開生銹的拉鏈,拿出瓶家里腌得白蘿卜條。然后,她倒了杯開水,拿了昨晚特意剩下的饅頭。
她的早餐在緊張中進行。
“得把胸罩錢省出來,超支了以后只能喝西北風?!彼搿?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