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準(zhǔn)備當(dāng)李瀟的書童不會容易,李墨天天圍著他鞍前馬后,馬首是瞻,常常被呼來喝去,累得跟孫子似的。
她常常勸慰自己,是龍就得盤著,是虎就得臥著,忍得一時風(fēng)平浪靜,便得海闊天空,這是大智慧。
轉(zhuǎn)眼一個月過去,李瀟解禁,馬上邀了三五好友到翠心湖把酒賞月,吟詩作對,而李墨的任務(wù)就是樂師,供他們消遣助興。
去的路上,李墨陰沉著臉,紅潤飽滿的雙唇張張合合,自言自語,咒罵了李瀟上百遍,以此慰藉憋屈的心靈。
好歹是禮部尚書家的三小姐,李府嫡長女,幾個臭男人喝酒關(guān)她什么事,還音樂作伴,就李瀟那半肚子油水能做什么詩,這么冷的天到湖邊喝酒也不怕吹成中風(fēng),李墨一頓腹誹。
氣呼呼地踢著腳邊的石頭,身邊的鈴鐺大氣不敢喘,知道小姐在發(fā)脾氣,抱著琵琶默默跟在身后。
今天恰好是陰歷十六,一輪銀盤高掛,皎潔而明亮,翠心湖西側(cè)山巒起伏,并不巍峨,夜鳥啼鳴,使綠樹青山環(huán)繞著的翠心湖更顯得幽靜,湖面上方朦朧著一團白色霧氣,像是有一層薄紗輕披在身,婀娜的柳枝伴著晚風(fēng)拂起,似在呼朋引伴一起來欣賞今晚的夜色。
還沒走近翠心湖,耳邊傳來湖中大船里幾個男人談笑的聲音。
李瀟今天穿了件藍色長袍,在月色的映襯下,更顯得器宇軒昂,不染風(fēng)塵。李墨狠狠瞪了他一眼,向旁邊的一條小船走去,轉(zhuǎn)角,突然被前方的重物狠狠撞擊,順勢往后仰去,一只大手緊緊拉住李墨的手,把她帶回。
“姑娘,你沒事吧!是在下魯莽,沒看到姑娘,還請姑娘莫怪?!贝巳松碇仙屡郏饬寥A麗的貢品柔緞,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輝,眉眼間凝聚著溫柔的笑意,聲音低沉輕柔,禮貌地把李墨扶穩(wěn),拱手致歉道。
李墨顧不上理會此人的魯莽,而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的衣服,今天恰好也穿著同款錦緞做的長裙。
這料子她認得,李毅說過這是鄰國上供給皇帝的高級錦緞,僅有的一匹賜給了他,那眼前的男子怎么會有?
不由自主地伸手摸著他的長袍,心中一驚,真的是同一種面料。
詫異地把視線往上游移,一雙彎彎帶著笑意的眼睛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樣清澈,兩道濃濃的眉毛泛起柔柔的漣漪,立體的五官顯出男人的俊美,整個人發(fā)出一種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邪惡而俊美的臉上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微笑。
怎么是同款面料?想著想著心生疑惑,還帶絲不悅。老頭子居然騙她!明明眼前的人穿著同款,什么獨一無二,世間僅有,害自己信以為真,苦求半天只做了一件衣裙,說是剩下的料子給李夫人留著,她才依依不舍作罷。
天啊,老頭子絕對演技派!那個小氣、戀戀不舍的勁全是騙人,當(dāng)時是因為娘的緣故才善罷甘休,不然這上等的錦緞還能讓他拿來送人!這人是誰?不會是爹的私生子吧?
“你爹是誰?”
李墨,紫色的綸巾綁起黑色如瀑布的秀發(fā),頭頂挽著一個簡單的髻,顯得清純可愛,白色的肌膚細如凝脂,五官清秀,一雙大大的眼睛閃著耀眼的光芒,像個不沾染人間煙火的仙子。
段黎,一身紫色玄袍,腰間掛著一塊色澤溫婉的寶玉,墨發(fā)被金色發(fā)帶高高綰起,身材挺拔,柔和帶笑的雙眸像是夜空中皎潔的明月,俊美的五官,令人不忍移視。
一陣秋風(fēng)拂過湖面,吹落一片搖搖欲墜的黃葉,飄飄灑灑落到他的肩頭,他們距離很近,可以清楚看到彼此臉上的疑惑和欣喜。
意想不到她開口問的問題刁鉆而突然,段黎一愣。
李墨毫不掩飾地仔細打量半天后,覺得他長得不像父親,眼睛很黑很亮,這么炯炯有神的雙眼,不禁想起了黑衣大俠,除了黑衣大俠,屬他的眼睛第二個好看。
應(yīng)該不是爹的兒子,瞧二傻子便知道,丑死了!
猜錯了?冷靜下來后,李墨又換了個問題,語氣比之前的不友善又客氣許多:“冒昧地請問公子貴姓,家中有何人?”
段黎難掩飾住笑意,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姑娘一直追問在下的家世,是不是心儀在下?”
“心儀?你?”李墨翻個大大的白眼,“鈴鐺啊,來,繞著走,遠遠的,對,別被傳上妄想癥?!睂@種滿處發(fā)情的動物自是不屑,向旁邊的鈴鐺示意走人,不打算和這個浪蕩發(fā)春夢的男人廢話,至于未解的疑問,回家問老頭子吧。
見她要離開,段黎跨向旁邊一步擋住去路,彎腰施禮,歉意地說道:“在下冒昧了,還請姑娘原諒,在下……李黎,敢問姑娘芳名?”
呀!真姓李!壞了,死老頭子真敢背著娘親做壞事!難道他是未曾蒙面同父異母的三哥?是不是應(yīng)該對他好些?
李墨低頭不語,蹙緊眉頭,一邊思考一邊向前走,過了良久才想起他的問題,回頭拋下兩個字“段沒!”
當(dāng)時他沒說出皇家姓氏,只是隨意冠上了母親的姓,用了李黎,不是段黎。
而李墨怕他是爹的私生子,多存了些心思,不能讓他知道自己身份,真認親,怎么對得起娘!所以李墨用了混跡江湖常作坑蒙拐騙的名字,段沒。
他們自作聰明,殊不知,錯一步,步步皆錯,就像相交的兩條直線,在交匯的剎那,以為會再見,卻永不再見。
走了幾步,感受到身后混于月色中始終未曾離去的目光,李墨回頭望著他臉上深意的笑容,趕緊轉(zhuǎn)回頭,心里直犯嘀咕,這是哪出戲,他認出她的身份?是不是要相認啊!
想起可憐的娘親,要是她知道爹在外做的壞事,肯定傷心欲絕,李墨不由得眉頭擰巴在一起,心虛地加快腳步離開。
來到船上,段黎向大家致歉來得晚些,幾個男人暢談起來。
堂堂當(dāng)今王爺屈身來參加他們的聚會,李瀟面上有光,笑得更是暢快,和旁邊的付向榮,林靜穆調(diào)侃起來。
突然湖面的側(cè)方響起清脆的琵琶聲,引起眾人的注意,紛紛向離他們不遠處的小船望去。薄薄的白紗圍住船桿,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坐在船內(nèi),琵琶聲輾轉(zhuǎn)悠長。
清澈明凈的琴聲潺潺流動,如同來自深谷幽山,映襯著濃墨的夜色,環(huán)著群山,繞過平靜的湖面,娓娓向他們傳來。
雖然李墨不學(xué)無術(shù),琴棋書畫,編織女紅,大家閨秀應(yīng)該會的,一概不懂,但是卻彈得一手好琵琶,這件事是李墨和李瀟之間的秘密。
起因是李瀟喜歡的一位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后來不知什么原因兩個人分道揚鑣,沒能雙宿雙飛。一年前他以帶李墨吃喝玩樂為條件,讓她練習(xí)彈奏琵琶,李墨一琢磨,買賣不虧,點頭應(yīng)下。
誰知并不容易,李瀟的要求極為嚴(yán)苛,稍微有點瑕疵,就挨鞭子,小手常常被打得紅腫,可李墨沒有一句怨言,因為每每懷抱琵琶,音樂響起時,他的眼睛會閃光,眼神深邃而復(fù)雜,他在望著另一個人,思念猶如牢籠般囚禁著他,眼角那顆晶瑩剔透的淚痕,即使很快拭去,別頭躲閃開,卻依然清晰可見。
被他的落寞和孤獨深深震撼著,李墨想為這個哥哥做些事情,所以彈得更用心起來,久而久之琴藝高超。
“優(yōu)美的琴聲,很美的佳人!”林靜穆不由得贊嘆道,雖有段距離,隔著白色紗幔,看不清女子面容,從坐姿能猜到是位美麗的妙齡女子。
“李兄,這可是你不對?。〗鹞莶貗?!如此美麗的女子不說介紹與我們認識。”付向榮在旁附和著。
沒讓李墨與他們同船確實有李瀟的私心。一是這幾位友人確實出眾,背景也了得。一個是王爺,一個是有名的才情公子,一個是富家子弟,各個風(fēng)流倜儻,風(fēng)情萬種,女人緣好的不得了,萬一被哪位看重,以后妹妹只有吃苦的份,還不如找個平凡一些,一心對她好的男人,這點他和父親的想法一致,所以客意為之;另一個原因是今晚把酒當(dāng)歌,幾個男人喝醉了萬一惹點麻煩,他誰都惹不起,不得不出此下策。
望著遠方一抹紫影,段黎笑得深奧。第一次見到?jīng)]有小女子的矯揉造作,沒有卑微膽怯,處事不驚,大方坦然的女子,更讓人意外的是只在乎他的衣服,根本不屑他的俊容,這可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被人忽視的感覺。
后來才注意到他倆穿著一樣,難怪緊拽著他的衣服看了又看,站在月光下,像是珠聯(lián)璧合的一對佳人。
“她是誰?”段黎忍不住開口問道。
“本府的一名歌姬,今天難得,讓她彈上幾曲映映景?!崩顬t輕輕幾句帶過。
深秋的夜風(fēng)帶著絲絲冬的冷意,李墨打著哆嗦,小聲咒罵著幾個不知好歹的男人。
一曲過后,手指凍得僵硬,緊攥著小手在嘴邊呵了幾口熱氣。
突然一顆石子打在船的船桿上。
還能有誰,李瀟示意不要停。
“死傻子!等姑奶奶有機會收拾你。”李墨翻翻白眼,氣鼓鼓地抱起琵琶彈奏起來。
一改剛才舒緩的曲調(diào),樂聲激昂,帶勁,讓人有種俠義在心中翻滾,熱血沸騰。一曲《將軍行》過后緊接著《十面埋伏》,首首節(jié)奏緊湊。
幾個人隨著音樂越說越興奮,越說越加快喝酒的速度,幾壇酒不一會兒空空如也,大家也有了醉意。
暗夜里刮起徐徐冷風(fēng),唯有手中的酒,氣味甘醇,沁人芬芳,暖著他的心,段黎依靠著船舷,不理會他們的侃侃而談,一直望著遠處的小船,擺手示意。
一個黑影幾個跳躍,跳到他身后,低頭聽命。
輕輕交代了幾句,段黎輕酌了口酒,又不禁眺望遠方,那尾飄飄忽忽的小船,今天的酒格外醉人,幾杯下肚,心有些飄飄然。
“凍死奶奶了,大晚上不在家待著,跑來喝西北風(fēng),吹死你們,吹得你們嘴歪眼斜!”李墨稍微緩過心神便開始咒怨道。
“小姐,要不休息一下,你的手都凍紅了?!扁忚K在旁心疼地勸著。
突然一個身影跳到船尾,嚇了李墨和鈴鐺一跳。
這是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