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當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片毯子似的綠草上。她的手邊放著一個籃子,是用天宮特有的藤竹編織而成。
更令她欣喜的是,這里就是她日夜思念的故鄉(xiāng)。都說是“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她十二歲離開故鄉(xiāng),又在天宮里呆了那么久,這里應該改變了不少吧。
遠處,綠草連綿,似看不到盡頭,綠草間偶爾夾雜著些許野生小花,就像夜空中的點點繁星,又像沙灘上令人驚喜的各色貝殼。
她的家鄉(xiāng)的確是個很美的地方,所以,這里出來的人、事、物都是美的。
她想回家看一看。
屋內的一切都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只是不管是桌子,椅子還是床上都沒有沾染一點灰塵,就好像屋子的主人剛剛離開一樣。
這么多年一定有人替她照顧著這房子。
她從屋子里走出來,看著屋前這一塊不大的院子,這是她童年時常與伙伴們玩的地方。
他們呢?她猛然想起。一路走來,她只看見幾間幾欲倒下的破屋子,卻連半點人聲也不聞。
青原發(fā)生什么了?
難道是因為那座枯榮山?
從屋后望去,隱隱可以望見一點山的輪廓,那便是枯榮山。她未走時,便常聽說那枯榮山有些邪,當地也有些流言,說
這里遲早有一天要被枯榮山上的邪氣給吞噬了。
可她幼年時曾好奇貪玩爬上去過,山頂上除了立著一座破敗的閣樓外,沒什么特別。那閣樓的門上栓著一塊銹跡斑斑的銅鎖,閣樓上頭還掛著一塊牌匾,那牌匾金漆剝落,字跡模糊,上頭寫了什么她也不認得。
除了這些,她唯一還記得的就是那里的滿天心開得最好。
她決定去看一看。
?。ǘ?p> 登山的確是個累人的活計,可洛銀銀不知哪來的力氣,不過半日的光景,便爬上了那座枯榮山。
山頂的滿天心開得正好,一簇一簇的,每個枝頭上都綴滿白色的小心。洛銀銀小心翼翼地折下幾枝開得最好的。這種滿天心最好養(yǎng),只要給它充足的水和土壤,插枝便可活。
天氣很好,正午時分,萬里無云。
幾只鳥兒本在空中盤旋,可一飛到枯榮山頂那座高大的閣樓上方時,卻突然墜了下來。
鳥兒剛好落在閣樓前面,這突然的響動反倒嚇得洛銀銀急忙轉過身來。她見只是幾只飛鳥,放下心來,目光不期碰到了那座閣樓上。閣樓還是和她小時見的一模一樣,只不過是青苔又深了幾重,紅漆又脫了幾分罷了。
也許正是因為過于破敗,所以這閣樓雖然很高大,但看起來并不雄偉。不過這么破敗的閣樓居然還沒倒,也稱得上是個奇跡了。
閣樓上的牌匾還是掛著,只是被風雨打得歪斜了,字跡更加模糊。洛銀銀仔細辨認了好一會兒,才依稀辨出第一個字好像是“追”字,第二個字大抵是個“花”字,第三個字已實在看不清了,但這既是座閣樓,大概就是“閣”字吧。
“追花閣,追花閣……”洛銀銀反反復復念了好幾次,覺得這名字實在有趣。她幼時對這閣樓并沒多大興趣,大約是因為她那時不大識字,不知道這閣樓有這樣有趣的名字。
她的目光掃到了那塊掛在門上搖搖欲墜的銅鎖,她上前輕輕扯了扯,那銅鎖果然脆弱不堪,“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吱”,門開了一條縫,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
洛銀銀將門再推開些,終于,幾縷陽光灑了進去,正好照在一個人身上。
一個女人。
這女人蜷縮著身子,發(fā)著抖,臉色蒼白,眼捷上還掛著一顆顆不知是露水還是淚水的東西。
那女人似乎是感受到了陽光,“嚶”地一聲,把眼睛睜開。這雙眼睛很大,很美,透出的光也是溫和的。
可不知為什么,洛銀銀卻被這眼睛看得發(fā)毛,她似看見了這眼睛里的另外一種東西,這是幽怨,恐懼,是恨和一些說不清的復雜東西,這讓她想起了戰(zhàn)火、硝煙、嗜血……
洛銀銀轉身就跑,她害怕。可這原本地方有限的枯榮山頂卻似乎變成了一坦平原,任她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背后,墨一般的黑暗直追上來。
她奮力地奔跑著,可這黑暗追得更快。
她漸漸覺得雙腿發(fā)軟,眼皮沉得快要抬不起來。她好累,她感覺一股大力將她向后扯去,快要將她扯進那深不見底的黑色深淵。
黑暗已追上來,似一潭深水,要將她吞噬。
鳳川,鳳川……她在無力地叫喚著,她快要陷入昏迷了,可她為什么會突然想起這個名字?
她還看得見天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