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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葉下雙棲蝶

第十章 變身后的好與壞(2)

梧桐葉下雙棲蝶 婉州 3846 2019-02-05 15:24:23

  江永芳面對永念漂亮的容貌和衣著,自卑得身為湯家長媳所有的驕傲蕩然無存,僵硬地咧了咧嘴,指了指床邊的凳子,請她坐。

  長姐誕下小侄子已有半月,自打三年前她因晚回兩步?jīng)]能趕上送嫁,一直歉然至今,如今再見的激動實在難以言說,竟走到永芳跟前,端過丫頭手里的碗來,舀起一勺湯,喂給永芳。

  湯承志見此凜然一驚,忙著上前接碗:“這可怎么使得?”

  棲蝶笑道:“使得使得,在這兒我是江永念,姐姐的妹妹。”

  江永芳倒顯輕松:“算了,我也不想喝了?!?p>  前兩日聽承志提及會請娘家的父母和二妹來一趟,對父母,江永芳倒是想念,對二妹……三年前出嫁那日,給二妹打去電話,底下丫頭卻說“三小姐無空。”一句“無空”徹底令她心灰意冷,終于是看透了,再深厚的姐妹情也敵不過遙遙相望的懸殊身份。也不奢望能請來。眼下看著,只有好久不見的驚,無半點激動興奮的喜。

  江永芳直起身子,捏了捏小腿:“倒是覺得這兒酸得很。”

  棲蝶放下湯碗,正欲伸手向永芳手捏的位置,湯承志已機靈地坐到了床邊,雙手捏著永芳的小腿,輕輕按摩……

  棲蝶看著面前兩人眼神間的情深意切,還真是羨慕透了:“姐,姐夫?qū)δ阏婧?。?p>  江永芳抬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一笑:“以后你也會有的,而且比我更好?!?p>  江永芳說者有心,有意勾起她的傷心事。棲蝶聽得臉上笑容驟斂,茫然地低低喃喃:“會嗎?”

  湯承志左顧右盼,感覺到永芳話里的醋勁和棲蝶臉上的尷尬,“嗯!”了一聲調(diào)整氣氛說:“會的,姐夫是過來人,以男人的角度看你是完美的,試問一個完美的女子,又怎能不吸引到同樣完美的男子呢?”

  棲蝶被湯承志這么一安慰,反而難過得垂頭沉默了。

  湯承志見她臉色刷一下白了,小聲問媳婦:“我說錯話了?”

  江永芳道:“不是你說錯了什么,而是我說中了什么。”

  湯承志濃眉微皺,不解:“什么意思?”

  “十年前,在陸家巷子,她有一個青梅竹馬堪稱生死之交的哥哥,當(dāng)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哥哥身上的時候,哥哥卻突然不告而別,那以后,她就成了柳棲蝶。”

  這些年來,她很努力忘掉的那個曾一度令她心神崩絕的人,遭長姐這么一扒,她的心不禁一陣撕痛。

  難道就為了她過上了長姐夢想中的生活,長姐就處處看她不順眼,處處針對她嗎?她只看到她最光鮮亮麗的一面,可曾知道一個出身底層的女子要在上流社會立足,她承受了多少她曾作為常人無法承受的苦。

  棲蝶緊閉雙眼,雙手攥緊成拳,努力不去看長姐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努力把她的話當(dāng)做過耳云煙,否則她真的會控制不住自己拔腿走人。

  好在,那折磨了她十年的對一個故人無比思念的情懷,早已在她逐漸成熟的蛻變中得以釋然。

  短暫的傷心后,棲蝶從手包里拿出兩個純金打造的吊墜,一個系到搖籃里睡著的小侄子手腕上,一個系到旁邊沙發(fā)上正在玩耍的一歲多的大侄子脖子上。

  湯承志被那金燦燦的東西晃得眼花,倒是不好意思起來:“喲!這怎么好意思,要說我是請二妹來做客的,反倒讓二妹破費了?!?p>  “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小的屬龍大的屬虎,所以我一樣打了一個,算是我這個姨娘送給兩個孩子的見面禮吧。”棲蝶靜靜地看著兩個小侄子,身上系著紅肚兜,圓圓的小臉,肉嘟嘟的,真真兒是可愛極了,不禁失笑道,“孕育的力量真強大,姐夫,兩個侄子都是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呢!”

  “嘿嘿……嘿嘿嘿……”湯承志傻傻撓著腦袋,咯咯直笑,“要說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就是娶了永芳,生了這么兩個大胖小子。”

  江永芳卻笑不出來,親生父子本來就是像的,不像又怎么能叫親生?卻見棲蝶像見了寶貝似的,笑嗤:“二妹這次怎得空來了?”

  棲蝶臉上好不容易展開的笑顏又凝滯了,她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消除長姐心里的芥蒂,只得婉言往姐夫的事上引:“姐夫一說姐姐又添了個兒子,我哪里還坐得住,馬上就請假來了,現(xiàn)在不比從前,出來一趟容易許多。”

  果然,湯承志臉上的歡喜驟然褪下,取而代之的是焦慮和不安:“聽說二妹洋文不錯,我近日跟洋人談了筆生意,合約上全是洋文,在洋人面前總不能裝作啥都不懂,我就說帶回來仔細看一下,你這趟來得正好,幫我翻譯一下如何?”

  棲蝶順著湯承志的話點了頭,起身隨湯承志走出臥房。

  避開了永芳,湯承志才安慰她說:“你姐就那個脾氣,你別往心里去。這三年,她背井離鄉(xiāng)也不容易,做長房的兒媳婦上要孝敬父母,下要照顧孩子,尤其是生這個孩子,醫(yī)生說胎位不正,險些要了她的命,多虧她自己挺過來了?!?p>  棲蝶對長姐亦是同父親一樣恨不起來,對比恨,她更記得八歲那年某一個冬夜里突發(fā)高燒,永芳背著她帶著永延一家一家去敲藥鋪的門,可是沒有人給她們開門,最后還是永芳依著土方為她降溫。也是頗為理解地點頭道:“我知道,小時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她攬著,真心不容易,不管姐姐怎么想,我永遠都是她的妹妹……其實三年前姐姐出門的那天我去了,只是晚了點,我到的時候媒婆已經(jīng)牽著姐姐出了陸家巷子,我本想追上去的,可媽媽說掀了蓋頭怕不吉利,又怕我失了身份,所以……”

  “我理解,換我處在咱媽那個位置,也會那樣考慮的。”

  右邊轉(zhuǎn)角處的一扇房門外,棲蝶跟著湯承志停下腳步,湯承志推門進屋,棲蝶思緒一轉(zhuǎn),開門見山:“十天前姐夫寄到江家的兩封信我都看了,一封是告訴爸媽姐姐生產(chǎn)一事,一封是通過爸媽轉(zhuǎn)交于我,告訴我湯承杰被日本人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湯承志欲言又止。

  棲蝶道:“姐夫既然請我來必然是信我的,有話直說無妨。”

  湯承志嘆氣說:“一個月前,承杰迷上了玩牌,不僅輸光了手里的現(xiàn)錢,還把這宅子的房契抵押給了日本人。半月前我倆去國賓飯店跟領(lǐng)頭的酒井藤野面談,對方放狠話說再不還錢,就要上門收房,承杰一個情急就和日本人打了起來,我倆寡不敵眾,人就被扣了,酒井藤野放我回來籌錢,這些日子,我四處托人……”說到此,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年頭,人情冷暖,靠誰都不如靠己?!?p>  “什么?”這話震得棲蝶目瞪口呆,一時間詫異得啞口難言。

  她想起進門時湯家二老笑盈盈的表情,問道:“這么大的事,二老都不知道嗎?”

  湯承志的頭這下?lián)u成了撥浪鼓:“我實在不敢想象,爸媽知道了會不會氣得厥過去。承杰不在的這段日子,我撒謊說他去外地談生意了,絲毫不敢泄露他被扣的事?!?p>  棲蝶追問:“所以姐姐也不知道?”

  湯承志默不作聲,棲蝶不由急了:“那房契為何在湯承杰手上?!”

  湯承志又是一聲長嘆:“他說是趁我們不在家時,偷的。”

  棲蝶郁得閉上了眼睛。

  她本來準備了一套男裝,以湯家表弟的身份去和日本人硬拼,必須要讓日本人一嘗湯家的狠,才能免于日后受擾??蛇@事還涉及到房契,就不能硬碰硬。

  這些年,見慣了民間各種因為敗家致家破人亡的慘烈,她心生同情卻無能為力。眼下真發(fā)生在自己身上,還是甚覺不可思議外加措手不及,如此小康之家在朝夕之間一貧如洗后……唯有她柳棲蝶的身份,方能將如洗的現(xiàn)狀又變回小康。

  她所做的準備完全派不上用場了,要安全救出湯承杰,就必須找一位能壓得住日本人的中國高人出面,可顯然,她不是那個高人,也沒有那種震懾力。

  棲蝶定了定神,與湯承志商議道:“姐夫要我如何幫你?”

  湯承志似乎早就想好了解決辦法,脫口便說:“無論如何這宅子不能丟,我想請你幫我向喬商銀行董事莫宸晞求個情,如今整個喬都城,童靜峰不問世事,能從日本人手里要出人來的,就只有他了,若能請得他出面,這個家就算保住了?!?p>  “你還得再替我作個保,讓莫宸晞先墊付了承杰欠的債,兩年為限,兩年之后,連本帶利,我定當(dāng)如數(shù)歸還。”湯承志誠意滿載,不甘于嘴上的求,還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語調(diào)悲戚地說,“二妹,雖然咱們是第一次見面,但姐夫知道你的本事,還請你能看在永芳的份上幫幫這個家,我知道會很難為你,但、但這已是我走投無路下最后的一條路。”

  作為姐姐的妹妹,她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尤其是湯承志這一跪,就算她能力不及也得硬著頭皮上,趕忙扶起他:“姐夫快請起,你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去找莫宸晞,你就安心在家呆著,在湯承杰沒安全回來之前,要瞞得徹底些。明日出門前,我會告訴爸媽,去為柳家媽媽辦事,若是我沒回來,一直沒回來,都不必擔(dān)心,想來以柳三小姐的身份,應(yīng)該能得到莫宸晞一見?!?p>  湯承志看到她沉穩(wěn)淡定的笑容,終于長吁口氣,俯身從書桌下的抽屜里取出一把槍來遞給她:“永芳曾經(jīng)告訴我,柳棲蝶在還是江永念的時候就有著凌駕于常人的本事,是姐妹幾個里最聰明的一個,做事精準,能力超群,膽氣過人,希望它能助你一臂之力。”

  棲蝶接過槍,沉甸甸的手槍好似泰山壓頂,她熟練地打開彈倉,里面有整整齊齊的六發(fā)子彈,不禁看向湯承志:“姐夫是生意人,怎會有槍?”

  “這年頭,不管做哪行,都要配把槍在身邊以防萬一。”

  棲蝶把槍收進手包。

  回到客房,父母早已睡下,湯母見她沒用晚飯?zhí)匾馑蛠硪淮笸腽Q飩,不以為然地看著她:“年輕人太不注意身子,老不吃飯會胃疼的。這承志也是,知道你一路辛苦還扭著不放。親家公親家母已經(jīng)看過永芳和孩子睡下了,你也趕緊吃了睡吧。”

  這個時候,她倒真覺餓了,瞅著那碗中一顆顆碩大的餛飩,讓腹中饑餓感猛又增了幾分,接過湯母手里的碗來,嫣然一笑。

  早前就聽母親說湯母是個熱心腸,待永芳極好,自然也就愛屋及烏了,一直站在邊上盯著她,直到她將碗里的最后一顆餛飩咽進肚子,才轉(zhuǎn)身離開。

  喬都城的夜,熱度絲毫不減,棲蝶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就算有大吊扇不停送風(fēng)來,還是覺得悶燥煩亂。

  這里是喬都,不是江城,湯承志未免太高估了她,站在柳棲蝶的立場,她和莫宸晞是敵人,站在江永念的立場,她和莫宸晞同是來自江城的陌生人……

  棲蝶閉上眼睛,讓自己心靜,在窗外輕風(fēng)和吊扇風(fēng)中,合風(fēng)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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