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墻壁上的日歷,一張一張的被撕掉了,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了。吳智勇離開的時候還是蕭寒的深秋時節(jié),如今都已是春風四起春雨普撒的初春了。都已經(jīng)快小半年時間,濃情蜜意的等待,漸漸地化成了一江春水,表面風平浪靜,底下暗流涌動。
去年這個時候,我們再見面、然后在一起。是老天爺都嫉妒我們太甜蜜太幸福了吧?拿走我們前半年如火如荼,留下我獨自后半年冷冷清清。這么歷練著我,是要我百煉成鋼嗎?我沒有成才,我不成眠了。我越來越失眠了。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我無數(shù)遍拷問自己,那天晚上為什么就那么要睡的緊呢?我無數(shù)遍尋找理由,吳智勇一去不歸的理由。
吳智勇就那么消失在漆漆深夜、茫茫人海中了。起初一周,我毫無芥蒂;第二周,我也無掛懷,不是沒有過,只是我開始有點想念了。第三周、第四周、第二個月、第三個月、第——原來我就是人們常常說的溫水煮蛙,我后知后覺著他的消失。
這個我尋找了那么久,找得那么那么傷筋動骨的人,莫名其妙的不見了。我開始抓狂,百爪撓心,找不到出處。我絕不自疑,也不疑他,怎樣的我他都能接受,怎樣的他我也能歡喜,不是我們的感情或者相處方式出了問題。那么他怎么了?現(xiàn)在情況怎么了?那晚,他去哪里了?現(xiàn)在他又在哪里呢?
我的朋友們也漸漸的知道了吳智勇失蹤的消息,逐漸地聚攏來。
有一天,劉曉曉特意將我叫去她的小豪門,陪著我坐著。聽完我大致的描述,江浩天則在一旁走過來走過去,一手托著下巴,琢磨了半天,然后說:“報警吧。雖然說一個成人無緣無故的不見了,沒有現(xiàn)場沒有前因后果,不一定給立案,但是好好的一個人說不見就不見了,這太不合乎常理了。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蔽夷敬舸舻氐芍f不出話來。
劉曉曉站起來,使勁打了他一下,罵道:“說什么呢?說什么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你知道什么???!出事了!出事了!能出什么事??!你以為是你呢?肩不能扛,擔不能挑。老吳那個身手是會出事的嗎?誰能近得了他的身?嗯,你說,你說。”
江浩天趕緊告饒,一邊躲著劉曉曉的拳頭,一邊跟我解釋:“婷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當然知道吳哥的本事的,我是說人在江湖漂,難保不遇到點天災(zāi)人禍的。我們要理智客觀點?!眲詴耘つ樋粗覞M臉的悲戚,嘆口氣,阻止江浩天說下去:“你還說!你還說!”劉曉曉氣壞了,直跺腳。
我緩緩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衛(wèi)生間,打開水龍頭的開關(guān),任水嘩啦啦地流,看見鏡子里一張害怕得哆嗦的臉,卻流不出一滴眼淚。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劉曉曉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她站在衛(wèi)生間門外喊:“婷婷,你好了嗎?出來吧。我,我想用用洗手間。你開門吧?!蔽谊P(guān)了水龍頭,揉了揉臉蛋,抓了抓頭發(fā),打開門走了出來。
我走回了沙發(fā),劉曉曉卻沒有進洗手間,她跟在我后面說:“婷婷,其實真的不用太焦慮,吳智勇這個人,你不是不知道,咱們實習(xí)那會兒就是這樣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經(jīng)常是一出差就是十天半個月沒有消息。人家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也許就是忙自己的事情去了?!?p> 我抱住自己的膝蓋,想起來問曉曉:“曉曉,這幾年,你跟他接觸比我多,他還有過這樣嗎?你知道的,他一走走得最沒有消息的時候,是最長有過多久???”我殷殷切切地看著她。劉曉曉嘆了口氣,她看了一眼江浩天,往沙發(fā)背一靠,說:“我想想?!彼鲱^看了半天的天花板,然后轉(zhuǎn)頭看著滿懷希望等著回答的我。
“三五個月?!眲詴哉f,“他三五月會過來看看我,看看我有什么需要幫助的。這期間讓我有急事、有大事就留言。一般事他不出現(xiàn)的,就電話里教我要怎么怎么做。電話也打得不多。我的生意就是這么在他的遙控幫助下做起來的。你知道的,他把幫助我當成在幫助你。所以按理說,以他之前的情況來看,現(xiàn)在三五個月不見人也不是太奇怪?!?p> 我再問:“那么你當初再回到麗江后,又什么時候、怎么再跟吳智勇聯(lián)系上的呢?”我也看了一眼江浩天,接著說,“我是說,你可能還知道我們以前中恒公司的其他同事的聯(lián)系方式嗎?比如陶大端、小邱、蔣組長他們誰?也許通過他們可以找到吳智勇。”
劉曉曉坐直了,她意外地看著我:“這些你曾經(jīng)都沒有問過吳智勇嗎?”我搖頭,我很抱歉跟曉曉提到這樣的話題。如果不是今天為了探求尋找智勇下落的方法,這些話我也永遠不會向她問起的。
劉曉曉拉著我的手,認真地說:“婷婷,你很相信吳智勇的是不是?才會什么都不問他的,對不對?”我也非常非常認真的點了點頭:“嗯。我非常非常相信他,由衷的?!眲詴缘刮艘豢跉猓骸拔曳?。服了。你們對對方毫無保留的信任,無條件的愛,才會讓你們分開六七年依然毫無障礙的走到了一起。”
劉曉曉站起來,對江浩天說:“麻煩你跑腿,下樓幫我們?nèi)ベI點吃的好不好,我看婷婷這段時間肯定沒好好吃過東西?!苯铺烀靼走@是要支開他,沒二話,答應(yīng)一聲,替我們帶上房門出去了。
劉曉曉坐回沙發(fā)上,說:“我從學(xué)校畢業(yè)出來,只回老家打了個轉(zhuǎn),就過來云南了。你知道的,我家里在小鎮(zhèn)上,畢業(yè)分配又是按屬地原則,單位分的不好,那個地方又看不到什么發(fā)展前途。我就從單位辭職出來了,在昆明瞎混了半年,也沒有落實什么好地方,我不知道怎么想的,就選擇回到了這里?!?p> “那時中恒公司正是清算垮臺之際。廟沒了,看門的和尚還沒走光,我找到了陶大端,他也說不清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張總坐了牢,吳智勇不知去向,其他人解散了,也不知道各自去了哪里。我留了聯(lián)系方式給他,請他有吳智勇他們的信息就通知我。兩個月后,果然吳智勇找到了我。不過,陶大端大概是沒說清楚是哪個曾經(jīng)的實習(xí)生找他,他拍著我的門叫你的名字?!睍詴酝nD了一下。
“他叫得很大聲。就像那晚。婷婷,你一定記得吧,有一次我們?nèi)齻€在夜宵攤喝酒,都有幾分醉了。他半夜來敲咱們宿舍門,也是在門外大聲叫你的名字。其實那時候,我也已經(jīng)有幾分喜歡他。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實習(xí)時聽說了他那些個不循規(guī)蹈矩的事,我對他表面上敬而遠之,但是心里很是關(guān)注?!?p> “婷婷——,婷婷。他在我的屋外很響亮很急促地拍著門,大聲喊的是你的名字。他的眼里就只有婷婷嗎?曉曉,曉曉——,第二次,我多希望他叫的是我的名字啊?!眲詴陨钌钗丝跉?,漸漸有一點淚花泛上眼眶,她接著說,“不過,也就是這么一叫,我知道他跟你失去了聯(lián)系?!?p> “當然這件事我也是覺得很奇怪的。為什么你們會失去聯(lián)系呢?你們應(yīng)該有互留家里的電話的吧?就算是人漂泊了幾萬里,家還是個原點,都會跟父母家人保持聯(lián)系的啊。有家里的電話,走得再遠也是可以聯(lián)系上的啊。他也沒有否認知道你家的電話,可是你們就是互相沒有打過電話?這是真的嗎?為什么呢?”劉曉曉萬分奇怪。
我嘆口氣,說:“是很不尋常吧?我們也說不清為什么,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劉曉曉轉(zhuǎn)變了一下口氣:“其實也許就是這么陰差陽錯。那個時候到底不像現(xiàn)在,只有家庭座機,沒有現(xiàn)在這么方便的移動通信,可以隨身攜帶,基本上只要愿意都能聯(lián)系上。也許你們都覺得打家里的座機不方便吧。后來,我就認為是分開了距離,彼此感情又沒有那么深,就這么無疾而終,不了了之了,這也是很現(xiàn)實可以想見的事情。于是,我開始想經(jīng)常的見一見他。不過,你知道的了——”
劉曉曉看著我的目光移到了茶幾上的水杯上,說:“后來的事情基本上你零零碎碎的知道的。找陶大端他們也沒用的,我曾經(jīng)幾個星期完全沒有智勇的消息的時候,也去找過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他在哪里。我給智勇發(fā)信息,沒有實實在在的重要的事情,他根本不會回復(fù)我?!?p> “曾經(jīng)非常想見他的時候,我發(fā)過諸如我摔了、傷了、遇到歹徒了等等類似這樣的信息,想綁架他來看看我,一次、兩次,就像是那個喊狼來了的孩子,后來我也不敢這么做了。一則吳智勇真的有很忙,經(jīng)常根本不在麗江,確實根本沒有辦法來見我。再則,他知道我喊的是狼來了,通常面沉似水轉(zhuǎn)身就走,毫不留情?!眲詴栽俅五窳搜劭?。
“不過,我知道,我雖然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卻是一定知道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有千里眼線似的。我真的有事了,他一定會想辦法,想辦法處理,想辦法出現(xiàn)。我很安心。當初也是這種狀況讓我一直麻痹我自己,騙自己說智勇是在乎我的,關(guān)心我的,總有一天會愛上我、接受我。其實這些年來,我只是你的影子。他只是在我身上找你的影子。”想起過去的時光,劉曉曉的淚終于是潸然而下。
我們倆個抱在一起,都哭了。我哭著說:“不一樣。不一樣。我沒有一點安心的感覺。我覺得這次他是真的不見了。他沒有在哪個角落關(guān)注我,我感覺不到?!睍詴钥拗f:“沒事的。沒事的。他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才不回來的,肯定是不得已的原因才不跟你聯(lián)系的。你們分開五六年都能毫無隔閡的重聚,這次很快你們也一定會再見到的,見到了狠狠地尅他一頓,今非昔比了,他怎么還能來無影去無蹤,這么玩消失的呢!”
與劉曉曉的談話,讓我一時冷一時熱,像是發(fā)瘧疾一樣。是啊,也許就是曉曉說的那樣,吳智勇忙什么去了,沒有時間或者恰好不方便聯(lián)系我?;蛘咚褪呛芟嘈盼?,相信我不需要解釋,相信我自己能安排了自己,等著他回來。這就是我們默認的相處方式??墒?,這樣的探討實在不能說服我自己的心。
他消失的時間越來越長,我的心就越來越忐忑不安。他到底去了哪里?他到底在哪里?他到底在干什么?他為什么不聯(lián)系我呢?這一定不會是那五年間同樣的情況。難道我要重新尋找他若干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