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學長的話,寧安似懂非懂地把頭點了點——倒是小看了眼前這矮小敦實,外表普通的日晷。眼光再次落在了晷面中央的鬼畫符上。
“學長可知晷面上條紋的來歷?”
“不知,并未聽得老師提起,初時吾亦覺得奇怪,但后來也就司空見慣,不以為然了?!蹦俏恢t瀧弟子沉吟了一會兒,搖頭說。
寧安再次拱手行禮,與學長告別,一直看著他藍白色的背影消失在了書院的拐角處,寧安收了收神,與公孫少漫不經心的來到思蕪廣場的邊界。
此地一步之外便是百丈懸崖,樹木稀疏,視野開闊得很。曾經生活了大半年的洛桃原鎮(zhèn)似乎就在腳下,方圓百里之景盡收眼底,行人早已不知所蹤,整齊的屋舍也如同米粒般大小,遠處的連山綿亙蜿蜒,那是傴僂峰,山頂隱約可見點點白斑,宛若老者的白發(fā),不齊的溝壑就像面部的皺紋,安泰慈祥地注視著一方。視野中可見一條藍色的綢帶貫穿洛桃原而去,隱隱可見點點冰凌綴成花邊,那便是璜罘瀑布外泄的水流與山中其他的溪流匯聚而成的洛水。在高處看去更加彰顯她體態(tài)優(yōu)美,身姿輕盈。
寧安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去,風吹在臉上和身上,涼涼的,時而強勁,爽意浮現,令寧安不由得想起“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xiāng)”的詩句來。這種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就是好。頭發(fā)隨風而舞,好似在瞬間擁有了意識,盡顯美感,不覺凌亂。寧安閉上眼,毫無顧慮地體會著風帶來的舒爽。
“上午的石階真是沒白走?!?p> 為什么人們總愛追逐去更高的地方?因為更高處有更大的風,更大的景,還有更龐大的自己。
午后的謙瀧書院安靜的很,學長們自發(fā)的在院內沉心練劍,除了不時幾聲鳥鳴,再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寢殿內,多數入學弟子已然安睡,寧安半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翻閱著一本厚厚的《謙瀧門規(guī)》,話說這本門規(guī)寫得真是詳盡,三千門規(guī)及其懲處措施都事無巨細。
寧安盯著密密麻麻的文字不由得回憶起當年自己在蘇臺的私塾里背誦千字文的情景,想想都讓人頭大。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寧安不由得打了個哈欠,一臉愁容的把門規(guī)放下,躺在床上,注視著地面上長長地日影,一點一點的東移,不知何時竟合上了眼……
約是過半個時辰,寧安努力的睜開了他的眼,明媚的陽光撒在他的身上,暖烘烘的。
“什么時辰了?”寧安坐立在床上,右手無力的捶了錘頸椎,瞟了一眼隔壁的公孫少,正端正地看一本他自己帶來的琴譜,天曉得他是什么時候睡醒的。
寧安搖了搖頭,想把困意甩掉。周圍的弟子多半醒了,或是和先前的寧安一樣翻看著門規(guī),或是聽著窗外的鳥鳴用手帕輕輕擦拭著自己心愛的佩劍,輕柔仔細,不曾怠慢,仿佛他并非在拭劍,而是在侍奉嬌小的伊人。還有部分弟子沒有睡醒,繼續(xù)做著他們的美夢。
“小姐姐……不是……”蕭奐亭說著夢話,額間滲出了些許汗滴,定是個噩夢了。他在自己的床上擺出一個生無可戀、略顯奇葩的姿勢——側著腦袋枕著自己的左臂,右臂則向外伸出,占據了大半個床位,左腿彎曲呈九十度角,右腿壓在自己的左腿上,腳已經超出了邊界。這姿勢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學的會的。看這架勢他至少得睡到太陽落山,這還真是我行我素,達到了旁若無人的境界。
寧安被蕭奐亭的夢話吸引,一時忍俊不禁,把頭埋進毯子里狂笑,怕吵著別人休息。緩了幾口氣,寧安漲紅的臉漸漸趨于正常,再看了一眼蕭奐亭,只見他砸吧砸吧嘴。
“不會又是在于哪位學姐斗嘴吧?!睂幇残南?,霎時靈光一閃,腦中浮現出一個整蠱人的好法子。
“嘿嘿~有你好果子吃了。”寧安暗笑兩聲,慢慢起身,轉眼間離開了白容居。
公孫少轉過頭來,看著人影閃過的大門想:“這小子又出去干嘛了?”
寧安在過道間兜兜轉轉,不時走到花壇旁邊,嘗試的打量著幾朵盛開的花朵,但最終還是不合心意。這是曼蝶蘭,花瓣呈淡藍色,形如振翅的蝴蝶,但葉柄上長滿小刺,用于防衛(wèi)。
不知不覺,寧安走到了謙瀧書院的邊緣,有一條被走的平整的小道直達后山,想著每天應該有不少弟子經過。寧安抬起頭,放眼望去,后山郁郁蔥蔥,都是樹林,沒有半點冬天的蕭條氣氛,耳畔還似乎傳來了潺潺的流水聲,但并沒有璜罘瀑布那么急促。
寧安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放肆地沿著小道走去,兩側盡是草叢,可就是沒有見到什么特別的花,不禁有點失望。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搗衣聲,伴隨著更響的流水聲。一個亭角出現在了視野中。
往前走了幾步,視野瞬間豁然開朗,大片平整的草地上,一條河流從山上流下,沖擊得石塊都變成了鵝卵形。一間小小的亭子立在河灘不遠處,上書“寄雨亭”三字。應該是為了洗衣服的弟子臨時躲雨而修建的,同時也就只能容納十人左右。河邊長滿了矮小的花叢,五彩繽紛,很是亮眼。在河畔,一個屈膝下蹲的藍白背影把寧安的目光吸引了去。
一襲藍白正服,腰間系著白帶,這倒是令寧安有點驚訝,“同學們不都在白容居里嗎?難道是我睡蒙了?”
寧安本想悄無聲息的潛過去打個招呼,卻無意間踩到了一塊兒架空的石頭,發(fā)出了咯咯的聲音。不響,但還是被搗衣的弟子所聽到了,機警的回過頭來,與和他一樣穿著藍白正服佩白帶的寧安四目相對。隨后立即扭過頭去,一聲不吭的加速搗衣。埋著頭,并不想讓寧安看清他的臉。
寧安見自己的行徑已經暴露,便轉而落落大方的向他走去,雙手作揖道:“見過同學,不知同學姓名?”
那位搗衣弟子停下了手頭上的動作,他猜到了此問,但依舊感到十分的不滿,但又不敢直接把火氣發(fā)泄出來——誰叫自己悟性這么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