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樂年出任京兆尹已經(jīng)有五年了。和地方州郡官員不同,京兆尹這個位置很少會有官員輪調(diào),只會有罷免。
因為這是天子腳下,皇帝會擔心京外官員有不臣割據(jù)之心,有裂土之危。而燕京城卻是關(guān)系到皇帝的小命,所以這燕京城里的京兆尹自古便讓皇帝抓得牢牢的。
但凡歷代京兆尹有個差錯,被皇帝治罪那是稀松平常了,罷官免官也是家常便飯。
不過,事情總會有個例外。昕庭十一年,這一年徐樂年出任了京兆尹。
五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卻足夠讓徐樂年成為大燕朝開國以來在任最長的京兆尹了。
有人敢當著當朝相國周不離的面罵他周不離是奸臣,但是不會有人指著徐樂年說他不是一個好官。
一個為了省錢可以讓寇幽走了五十里路來明月樓赴宴的京兆尹,你就可以看出他的人品了。若他吝嗇,不為寇幽接風便可。若他貪財,只需暗示宮、吳二人為寇幽接風即可,而不是心疼幾壇子的酒錢。
京官們對徐樂年的評價是什么?眼中有光,日月在心!
這八個字講得是徐樂年的風骨。
有人找過徐樂年的麻煩沒有?有!但是燕京城需要一個徐樂年。
老子云:國家昏亂,有忠臣。
就如同當街弒君的司馬昭,也要殺了真正動手弒君的成濟,以堵天下悠悠眾口,特別是曹魏忠臣之口一樣。
當朝相國周不離雖然權(quán)勢滔天,可這滿朝文武里他的政敵也有不少。也有這位周相國不敢做的事情,或者是不如意的事情。
這其中徐樂年出任京兆尹就是周不離不如意的事情之一。
而京兆尹這個官,說重要不重要,說不重要卻也重要。
重要吧?京兆尹這個位置是除了京畿十六營外唯一能在燕京城里調(diào)動大軍的官員。
不重要吧?京兆尹這個位置隨時都會被拉下馬來。
于是,無論是周相國還是反對周相國的人都想要把這個位置抓在自己手里。兩方人馬誰都不妥協(xié),最后不卑不亢的清官徐樂年上任了。而讓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徐樂年在這個位置竟然一呆就是五年。
五年里,徐樂年舉步維艱過,聲名顯赫過,也有碰到病三郎這樣的大案煩心過。
但是要說出任京兆尹這五年里什么事情最讓徐樂年恨得咬牙切齒,那一定是這種“劍挑城門”的。
自從昕庭元年金甲悍將段神力一只金瓜砸塌了一部分城墻后。這十幾年來,總有一些江湖人士功力達到先天之境來效仿段神力砸城門樓子。
五年里,徐樂年碰到過三次。
第一次,徐樂年剛剛出任京兆尹一個月。那先天高手使得一桿長槍,在城墻上留下了一個深一尺的洞來。后來人跑了,徐樂年頂了一個辦事不利的罪名。
第二次,徐樂年出任京兆尹一年半,那是京畿十六營的一位校尉。徐樂年去軍營抓人的時候,被擋在了大營外面。后來,那校尉一個月里連升六級被封了雜號將軍。
第三次,徐樂年出任京兆尹滿三年。一個同樣使劍的先天高手砍了城墻。徐樂年調(diào)了巡城司五百兵馬,加上燕京城各個坊市兩三百的捕快擒住了他。
正是這第三次,最是窩囊。御林軍將軍殷子思帶著一隊御林軍踢了京兆尹的大門,扇了宮瓊玉捕頭一個巴掌把人請到御林軍當值去了。
而今天恰恰徐樂年遇到的第四次來砸城門樓子。
“啪!”徐樂年聽后盛怒之下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那桌子竟是在這一個文官的一巴掌下有了一道裂紋,可見徐樂年此時到底有多窩火了。
“又來?!”徐樂年面色鐵青道:“這些江湖人士竟敢?guī)状稳镆暢⒎ǘ?!?p> “這一次又是誰?”徐樂年問道。
“暫時還不知道,來的那人有涼州口音,暫時不知道是何人!”吳捕頭吳錦一答道。
“走!咱們?nèi)デ魄剖悄膫€歹人敢如此大膽,連城墻都敢劈!”徐樂年站起身來,氣得大袖一揮道:“拿我手令,調(diào)巡城司兵馬和各坊市捕快來協(xié)助!”
“這次不管是誰!都別想再從本官手里把人搶走了!”說著徐樂年行如風一般走出了明月樓。
不明就里的寇幽見狀吹了一聲口哨,喚來了大黃牛緊跟徐樂年其后。
......
西城門處,一個約有七十歲的花白頭發(fā)老人踩著乾坤八卦步避開了圍過來的兵丁。
精神抖擻的他眼露三尺精光,來到了城門洞下。他手中一把寶劍劍刻“魏如?!比齻€字。
正是這樣一把寶劍一劍挑向了頭頂,“刺啦”一聲,上方城墻留下了一條數(shù)尺長的劍印。
而老人家見了這條劍印子后眉頭緊鎖,似是頗有不滿一般。再揮出幾道劍氣逼開了圍上來的兵丁,身形躍起幾道劍氣接連揮出刺向城墻。
這一次,那幾道劍氣還是只在城墻上留下幾道劍印。
持劍的老人家看著自己在城墻上留下的幾道劍印大失所望,他還是沒有劈碎城墻。
魏如海練劍練了六十六年了,一心只為踏足先天之境。十幾年前他聽說一個叫段神力的后輩一朝入先天便轟碎了燕京城的一片城墻。
那個時候他就起了爭勝之心,并且暗暗下定決心,若是將來踏入先天之境,一定也要來轟下一塊城墻。
魏如海轉(zhuǎn)頭看向數(shù)米外的城墻上方,那里一大片和別處迥然不同的磚石落入魏如海眼中——那是段神力砸壞了后補上的城墻。
魏如海不敢相信他練劍幾十年居然比不上一個晚輩后生!
......
“說起來當年段神力將軍砸壞這西城門的城門洞,據(jù)說是為了護送一位陳氏夫人出城!”吳錦一看了一會兒魏如海的行動后,突然對著寇幽說了一句。“我聽說那位夫人夫家是被當年耿英一案牽連,他那夫君被周相國下了大獄?!?p> “他在入獄前找到好友段神力將軍,求段將軍照顧他夫人周全。”吳錦一像是很佩服段神力般,言語里有股子佩服的意味說道:“于是,這才有了段神力將軍金瓜破墻的事跡。”
“哦?還有這等事情?”寇幽不反感吳錦一捕頭講故事,其實他聽得津津有味。但是他有些不明白吳錦一為什么突然說這個故事,眼前的魏如海劍挑城墻是因為效仿段神力,但是吳錦一為什么單單提到了陳氏的事情?
“寇幽寇捕頭可知道這陳氏的夫家姓什么?”吳錦一突然賣起了關(guān)子來。
“這我倒是不知,吳大哥知道小子初來燕京城,尚且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會知道這十幾年前的往事?”寇幽不疑有他地說道。
“你是真的不知?”吳錦一眼睛緊緊盯著寇幽:“那陳氏夫家姓‘司寇’,可是與寇捕頭你的姓氏只有一字之差!”
被吳錦一眼神灼灼盯著的寇幽聽到這話后,輕輕皺眉。這吳錦一好像話中有話的樣子。
接著,吳錦一揭開了關(guān)子,繼續(xù)說道:“段神力將軍金瓜破墻那年是昕庭元年。我看寇捕頭的履職里寫道你也是昕庭元年生人可是?”
吳錦一目光灼灼地盯著寇幽笑著道:“你說若是那陳氏當年逃出燕京城的時候懷有身孕,那她的孩子豈不是和寇捕頭如今一般年紀了?”
吳錦一:“而最巧的是,陳氏娘家當年也是揚州富庶人家。寇捕頭可知此事?”
聽到此處的寇幽這時候哪里還能不知道這吳錦一是懷疑他是陳氏之子了,于是他說道:“吳大哥可真會說笑,小子確實是從揚州府來,但是和這陳氏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的。”
“哦?”吳錦一眼中帶著戲謔道:“陳氏的夫君雖然當年被下了大獄,但是他家中如今還有不少父輩和同輩、世交好友在朝為官,寇捕頭不想去走動走動嗎?”
“吳大哥說的哪里話?小子寇幽怎么會有這么好命,能和當朝幾代重臣司寇家沾親帶故?”寇幽對吳錦一報以笑意道。
吳錦一:“寇捕頭真的不是?”
寇幽:“真的不是!”
“那真是失望了,吳某聽說當年的陳氏乃是京中美人,讓多少達官貴人拜倒在石榴裙下?!眳清\一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皡悄尺€想讓寇捕頭為吳某引薦引薦,一睹司寇夫人芳容呢!”
“吳大哥你是真的誤會了,我是被一個又丑又不會說話的啞巴養(yǎng)大的,可不認識吳大哥你說的那位陳氏美人!”寇幽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否認道。此時他卻在心里想到:“看來我之前相國府內(nèi)的所作所為,讓這位吳錦一吳捕頭已經(jīng)對我有了懷疑,以后怕是要多多小心了,不能再露了馬腳?!?p> “哦?”吳錦一聽后心下驚疑,難道那陳氏毀了自己的容貌和嗓子嗎?想到此處,他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次寇幽。
這個時候,在二人前方的京兆尹徐樂年似乎也聽到了二人的些許對話。他回過頭來看向寇幽:“說起來這‘司寇’一姓和‘寇’姓倒是有些淵源。”
那徐樂年似乎有所指又很隨意的說道:“‘司寇’本是掌管刑罰的官職,后來有人以此為姓。而‘寇’姓來源較廣,但其中之一也是來自‘司寇’這一官職?!?p> “如此說來,說不定寇幽你的祖先和當朝司寇家也是一個祖先呢!”徐樂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到了二人對話,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
燕京城北城,如意坊市。
前來燕京城拜師的陶南君如今坐在一處宅院的屋頂上,他兩只手的拇指和食指相扣,在他的眼前組成了一個長方形。
“這月亮可真圓真亮??!”陶南君感慨道。
第二日。
小廝陶滿跑到了陶南君面前說起了西城門魏如海劍挑城門和段神力金瓜破墻的事情來。
正在洗臉的陶南君聽到了后,立馬就說了一句:“這燕京城里原來也流行打卡?。??”
“公子,你說什么‘流星’、什么‘堂口’?”小廝陶滿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