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子晗沒懂,可如今的裴子晗卻明白了當年母親話中的含義——
“人生如囚籠,你以為你終于擺脫了一個囚籠,可誰知道迎接你的是不是下一個囚籠?”
裴府于她而言是第一個囚籠,于母親而言或許是第二個囚籠。想來,母親的淚水不僅僅是為了自己而流吧,更是為了這被困囚籠的一生吧。裴子晗嘆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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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王家已然恢復了井井有條的樣子,剛才那般的喧鬧無措似乎只是一瞬間的錯覺,菁菁在一旁看著,不禁感嘆王家的治下之道。
菁菁看著自家姑娘喝了藥平靜而安詳?shù)乃?,不由得把目光投向在一旁忙前忙后的王家大夫。在菁菁的印象里,這位王家大夫素來是高傲的,他總是冷冷的站著,即便是王家主母和少主與他說話,做多也只是欠欠身子??扇缃?,卻為了一個未來的主母這樣跑前跑后……菁菁有些狐疑的皺著眉頭,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蘇一梅這時似乎也和姜芳說完了事情,面色不是很愉快的打簾走了進來,看到忙前忙后的大夫也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就面色如常:“煩勞先生了?!?p> “夫人客氣,”王家大夫依舊是高傲的欠了欠身,“姑娘如今沒了性命之憂,但是卻也傷了根本,萬幸姑娘還年輕,往后好好調理也沒有什么大事?!?p> 蘇一梅盯著大夫對自己高傲的樣子,又瞧了瞧裴子晗平靜的睡顏,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一副很有意思的模樣:“那……裴姑娘到底是什么毛病???”
王家大夫就按照自己與王子服的約定把裴子晗體內的瘀血一事對蘇一梅說了,只是隱去了瘀血損身而且時日不多的事實。
果然如王子服所料,蘇一梅向大夫欠了欠身:“如此就麻煩先生為裴家姑娘調養(yǎng)了?!?p> 王家大夫很是難得的向蘇一梅作揖道:“這本是在下應盡之責,姑娘客氣了?!?p> 蘇一梅越發(fā)的驚奇,不由得回過頭去去看站在窗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王子服,哪里想到這位王家少主居然背對著自己和裴子晗,瞧著背影還很平靜。蘇一梅略微思索了一下,最終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這個小子居然開竅了,果然不辜負我叫他去跟大夫走一遭,這會兒路上就問過了晗姐兒的病情,當真是疼未來的媳婦呢。
王家大夫看著蘇一梅面上的笑容,不由得心虛似的轉過身去,擺弄著自己的藥箱。瞧這架勢,王家大夫也清楚自己究竟是給王家造成了什么樣的誤會。
原本蘇一梅思索這樁婚事只是因為自家哥兒沒點頭,蘇一梅害怕自己亂點鴛鴦譜才沒有直接應下,若不然以蘇一梅這樣的性子,又怎么會因為江家老太太的一句話就妥協(xié)了呢?這會兒估計瞧著自家哥兒如此心急與裴子晗的病情,這才自我覺得自家哥兒是認了這樁婚事,這才下定決心準備下聘禮了。畢竟過不了多久就是自家哥兒的加冠禮了。
王子服背對著裴子晗只是因為不忍去看,此時他內心的抱歉不少于自家大夫,畢竟是他自作主張找了大夫來看,而沒有等到菁菁趕來茶樓。當日他的確去江家和裴家找人,可奈何路途實在是有些遙遠,他過于心急這才直接找了自家的大夫。大夫因為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肯用藥,還是自己堅持說:“這丫頭素來在裴府也不大受寵,沒錢看病倒也正常?!?p> 王子服這會兒這么想著,懊悔得想打自己幾個巴掌的心都有了。不過蘇一梅想的確也不錯,王子服此時確實已經(jīng)認了這樁婚事,但絕不是因為看上了裴子晗,只是覺得裴子晗如今這樣的情形很大程度上都是自己所致,身為王家少主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為了責任為了母親為了王家也為了這個苦命丫頭的后半輩子,他愿意認了這樁婚事。
王子服記得,父親在自己小的時候曾經(jīng)教育自己,身為王家少主,要做到三點:“首先,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這個天下,可以不是國的天下,但一定是王家的天下。第二,與為君之道一樣,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要做到時刻警醒。不要因為一些小事得罪了王家的旁支,因為于他們而言,你只是一個人。倘若有朝一日他們揭竿而起另立門戶,你一個光桿司令命數(shù)也就到盡頭了。第三,就是虧本的買賣不做。作為王家少主,你心里要時時刻刻有一桿秤。一件事情無論大小,你都要用自己的那桿秤去權衡一下,如果此時得益者眾多,哪怕對你毫無用處,你也要盡力為之?!?p> 王子服嘆息著,這番話他一直記得,也不敢忘記。因為從小他就知道,他從來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活。這么些年,每個人都在告訴他他在為誰而活。父親告訴他為王家而活,祖母告訴他為母親而活,母親告訴他為父親而活……事到如今,他也不介意自己告訴自己為了裴子晗而活。反正這么些年他身上背負的人命擔子已經(jīng)夠多了,倒也不差裴子晗一個。
這么想著,王子服長長的嘆了口氣,想起了裴子晗在一水間里幾近慷慨赴死的悲壯:“我自幼生在裴府那般涼薄的地方,又怎么會有心呢?”只因為那之前自己曾經(jīng)有意無意的抱怨了一句:“你這人……怎么好似沒有心似的。”
這般想著,王子服的嘴角閃過一抹自嘲的笑意,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裴子晗:“說到底,誰有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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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靜妙堂所有人各懷心思,裴子晗此時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夢境里,那是江家老太爺用平生所學為她筑起的保護墻,也是王家大夫用盡渾身解數(shù)為她破解的“瘀血”,也是她自己為自己設好的劫數(shù)。
耳畔突然有聲音傳來:“天下本是天下人的天下,一介凡身肉胎,哪里就枉論為天下人?”
“誰?”裴子晗在保護墻里喊著,那聲音卻只是冷冷一哼,再不言語。
裴子晗的耳畔忽然又想起在她昏迷之前聽到的那句詩:“如今憔悴賦招魂,儒冠多誤身。”不知道為什么,這個一直讓她以為是自嘲傷感的詩句,突然在此時變了意味。
裴子晗此時仿若大徹大悟一般,哈哈大笑起來。
覃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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