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夏日凋零
夏天最美的花釋放了它最后的美麗，終于在今秋第一場雨里凋零。儼江的江面上被雨滴砸出了一圈圈漣漪，再不復(fù)平靜。
江邊的女孩撐著傘，一頭黑且直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揚起溫柔的弧線，鼻梁上的一副眼鏡并不影響美觀，反而更加了書卷氣。只是站在那里，就讓人覺得恬淡美好。
靳洺脫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在女孩的身上，順勢將她攬進懷里，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她的臉色看起來已經(jīng)很累，可卻因為眼前的雨景而掛著安靜美好的笑容，讓他不忍心打擾。
她說不想讓自己最后的日子失去意義，就算要走，也要快樂地告別這個世界。他拗不過她，只好陪著她走遍了儼江市的大小角落，走過了那些他沒有出現(xiàn)的歲月。
她笑著拉著他的手，告訴他自己曾在這里上學(xué)，曾在那里玩耍，也曾幻想有一天牽著自己最愛的人走過小時候走了無數(shù)遍的那條小巷，在溫暖的午后，在溫柔的黃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只是溫柔地笑著，看著她像看著自己生命中最貴重的存在。她帶給他的，已經(jīng)不能用任何東西衡量。那些有她的記憶，即便是他老了，忘了所有的事，也不可能記不起。
“趙慕冉”這三個字，早已經(jīng)成了靳洺想起就會彎起唇角的名字。
是對他而言，世界上最溫柔動聽的三個字。
但是，他們所擁有的不該如此，不止如此。
他們該有的，還有未來。
“小冉，”輕輕停下了腳步，他認(rèn)真地望著她，直望進她眼底，“關(guān)于那個藥……你想好了嗎？”
趙慕冉垂了眸，想起了前幾天父親跟他們提起的那種特效藥。
那是國外專門針對免疫系統(tǒng)被破壞的病人而研制的藥，但是還只是半成品，甚至都沒有人試過。他們得到的消息是，這種藥藥性極猛，且有著未知的后遺癥。
也就是說，如果試藥成功，她的病也許會得到醫(yī)治，可如果失敗，她的結(jié)果就只有……
趙慕冉彎唇輕輕地笑了笑，原本她的結(jié)果不是也就只有這一種？
所以，其實試不試藥，都沒有太大的差別。
“我想好了，”她緩緩抬起了頭，眼睛里久違地染上了堅定，“我們試一試吧。”
能在死之前和他有過這樣美好的回憶，她已經(jīng)知足了。
其實能遇到他，上天對她就已經(jīng)很好了。
……
柔柔的夕陽灑進病房，將整個房間都染成溫馨的色彩。趙慕冉靠在靳洺肩頭，看著窗外樹枝上一片已經(jīng)泛了黃的葉子打著旋墜落，她的眼皮輕輕地跳了跳。
橘色的光暈攀在兩人身上，久久不愿褪去，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困意也越來越濃，漸漸快要支持不住。
“靳洺，你的生日我大概趕不上了?！毕肫鹱源蛘J(rèn)識他以后，甚至都沒有機會給他過生日，她的眼神就不免有些暗淡。
她記得，他的生日是十一月十九日，出生在秋天。而遇到他以后的第一個秋天，卻不知道是她的結(jié)束還是新生。
“不如，你現(xiàn)在幫我過一次？”
他的話讓她的睡意徹底消散，趙慕冉疑惑地抬起頭去看他，卻在他含笑的眉眼中彎了唇角。
“好啊?！?p> 臨時買來的小蛋糕、她親手制作的生日帽……她給他過的第一個生日，倉促又短暫，鄭重卻永恒。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她輕柔的聲音唱著熟悉的旋律，卻是從沒有過的悅耳動聽。男人認(rèn)真地在插著蠟燭的蛋糕前許下關(guān)于女孩的心愿，并且在結(jié)尾加了一句——只要這個心愿能實現(xiàn)，他甘愿用自己的一切去換取。
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鼻尖被她調(diào)皮地涂上一抹奶油，她笑鬧的容顏滿滿的倒映在他眼里，烙印在他心上。
門外，趙淮菱看著眼前的情景，聽著房間里的笑聲，卻只想哭。
趙慕冉明明是那么好的一個人，可為什么卻要承受這些？
輕輕收回了本欲開門的手，趙淮菱婆娑的淚眼中閃過不甘與堅決，她轉(zhuǎn)身離開了醫(yī)院。
有些事情，是該去面對了。
打車回了學(xué)校，她一路都在給自己鼓勁打氣，終于能做到?jīng)]有任何猶豫地徑直走向研究院。
她一直都沒有忘記那天晚上所看到的，即使再笨她也想到了，趙慕冉隱形眼鏡里的化學(xué)藥品一定就是那天沐風(fēng)交給趙慕萱的小瓶子。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去面對罷了。
而沐風(fēng)能答應(yīng)幫趙慕萱這么做的原因，也就只有感情了吧。她是他喜歡的人，他對她自然要做到有求必應(yīng)。
如果換成了趙淮菱自己，沐風(fēng)有什么要求她也一定會努力去做到，但除了傷害趙慕冉這件事情。
手指微微屈起，她輕輕在門板上扣了兩下，聽到里面沐風(fēng)的聲音傳了出來：“請進?！?p> 趙淮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打開了門。
沐風(fēng)顯然沒有想到會是她，眼中有些驚訝，“趙淮菱？你……怎么來了？”
“沐風(fēng)學(xué)長，我只問你一件事。我姐姐眼鏡里的藥品，是不是你給趙慕萱的？”
沐風(fēng)微微垂了眸，眼中的歉意被擋在反光的鏡片后，半晌才低低地說了一句：“……是我。”
即便趙淮菱早已經(jīng)猜到了，但親耳聽他承認(rèn)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她的眼眶泛了潮，嘴角卻牽起一抹譏諷的笑。只是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這一抹笑是在笑他，還是她自己。
“我一直以為，就算你再怎么喜歡她，也能分得清善惡對錯，也會知道有不能做的事情。但現(xiàn)在看來，是我低估了你對她的感情……”
沐風(fēng)猛地抬起眸看著她，眼中閃過一抹急切，“不是，我對她已經(jīng)……”
趙淮菱沒有聽他的話，抹了抹眼淚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沙發(fā)上，自顧自地繼續(xù)開口：“沐風(fēng)學(xué)長，你知道嗎？我很恨我的爸爸?！彼难劬ν_下光潔的地面，想起了那些沉積在歲月里的難言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