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一片情思訴不出

　　這個時候，云婳的肚子卻不爭氣地叫了。云婳有點尷尬，這兩天沒有心思好好吃飯，中午更是一口都沒吃，如今實在是餓得狠了。

　　一個油亮的雞腿神奇地出現(xiàn)在了云婳面前。云婳怔了怔：“哪來的雞腿??？”

　　青嵐笑笑：“你向來活潑愛動，肚子餓得也快。偏生又是個吃貨，餓不得，一餓就饞得上躥下跳、坐立不安。所以從醉白樓出來的時候，我讓小二打包了一點你喜歡的吃食。”

　　云婳大喜，接過雞腿說：“還是你細心，最了解我！”正要吃，忽然覺得鼻頭一酸，竟咬不下口來。最了解她的人是青嵐，他走后，誰又會如他一樣這么關(guān)心自己，體貼自己呢。以后餓了，卻還有誰，會幫她默默準備好吃食。

　　青嵐脫下外衣，鋪在草地上，讓云婳在他的外衣上坐下，柔聲說：“快吃吧。以后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莫要餓著自己。雖然武藝過人，你到底是個女孩子，以后在外要小心，不要逞強，不要吃虧了。出去時一定要帶上劉虎牙，也有個照應，不要貪玩，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小心碰上危險……”

　　青嵐今天特別啰嗦，細細碎碎叮囑個沒完。孟云婳今天也是難得地耐心，一聲不吭地聽著，一邊聽，一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啃雞腿。啃了一半，忽然想起來，把雞腿遞到青嵐嘴邊說：“你也吃！你也沒吃午飯，肯定也餓了?！?p>　　青嵐本能地想拒絕，讓云婳多吃點，不知為何，轉(zhuǎn)念一想，默默地張口咬了下去。這是云婳剛剛吃過的雞腿，還留著云婳的牙印，咬上去仿佛還能感覺到云婳櫻唇的溫度。青嵐慢慢咬著雞腿，臉微微地紅了。

　　日頭已經(jīng)西斜，谷中看不見落日，只看見晚霞滿天。兩人吃完雞腿，坐在溪邊看晚霞。

　　兩人均是滿腹心事。

　　對齊青嵐來說，這是個很有意義的地方。就是在這里，他發(fā)現(xiàn)了云婳的女兒身，從此后，兄弟情變?yōu)槟信椋幕晗抵?，暗自決心此生只娶她一人，眼中再也看不見別人。

　　青嵐太看重兩人之間的感情，怕說出來之后萬一云婳不愿意，連朋友都做不成，是以一直不敢輕易表白，只想慢慢用實際行動打動她，待日后水到渠成，再行表白?？上В\弄人，自己即將出質(zhì)，前途未卜，無法給云婳一個安全穩(wěn)定的未來，表白的話，卻再也沒有機會出口。

　　而云婳，因為青嵐比她小一歲，所以她向來只當青嵐是弟弟而不是異性看待，故而沒有生過其他想法。如今離別在即，不知相見是否有期，心中只覺從未有過的茫然無措。

　　而青嵐今天在醉白樓忽然抱住她，那男性的氣息和懷抱猛然讓她意識到眼前這人已經(jīng)是個翩翩少年，這個認知仿佛觸電一般，激起她心中陣陣漣漪，讓她感到臉紅心跳，生出了些往日未有的奇怪的感覺出來。復雜的心緒讓她心亂如麻。

　　暮色漸沉，青嵐起身說：”我們該回去了。谷中光線黯淡，天黑了路不好走?！?p>　　云婳應聲起身。兩人慢慢向谷口走去。一行人趕回東都城內(nèi)，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街市上亮起了點點燈火，暖暖的燈光顯得很溫馨。

　　青嵐將云婳送至定遠侯府門口，忍不住握住了云婳的手。小時候他們經(jīng)常手牽手到處跑，長大以后，特別是知道云婳女兒身后，青嵐就很少牽云婳的手了。如今四手相握，兩人都顫了一顫。

　　青嵐艱難地說：”今日是最后一日，我還得回宮陪伴母妃。我……我……我走了……你保重！“

　　云婳也艱難地說：”你也保重。“

　　青嵐說：”你先進去，我看你進去?！?p>　　云婳搖頭堅持說：”不，你先走，我看著你走?！?p>　　青嵐無奈上馬，走出兩步，又回首深深看了云婳一眼。門口燈籠的燈光照在云婳嬌艷但蒼白的臉上，往日秋水一樣的明眸里反射著點點亮光。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青嵐用力閉了閉眼，回過頭，狠狠抽了下馬，飛奔而去。

　　看著齊青嵐的背影遠去，蘊含在云婳眼眶里的淚水終于流了下來。與此同時，奔馬迎來的風也吹飛了齊青嵐流下的眼淚。

　　青嵐魂不守舍地飄回萊蕪宮，蘭妃已經(jīng)候在階前。

　　知子莫若母，蘭妃知道孟云婳的真實身份，也知道青嵐的執(zhí)念。看著齊青嵐失魂落魄的樣子，蘭妃輕聲問道：”你跟孟家小姐說了么？“

　　青嵐搖搖頭，疲憊地說：”我自身難保，前途未卜，如何能再拖累她。既如此，又何必說出來徒讓她心亂。我只愿老天開眼，讓我在她嫁人之前，能有機會重返昊國，能站穩(wěn)腳跟，讓我能有機會向她求娶。若不然……她只要幸福便好。只要她幸福便好……“

　　說出來孟云婳可能會等他一等，他會更有機會一點啊，甚至孟家的勢力也會更傾向他一點，有利而無弊。然而蘭妃知道自己兒子的性子，利用誰他都不會利用孟云婳，他不會舍得孟云婳受一點點傷害的，所以他只能傷他自己。這孩子，打小懂事，從來沒執(zhí)意討要過什么，如今他唯一想要的，卻連說都不能說出口。蘭妃痛極，心疼地抱住了兒子。

　　第二日清晨，齊青嵐在皇宮西側(cè)的宣德門拜別了蘭妃，然后遙遙向永樂帝所居的紫宸殿跪拜下去。

　　由于齊青嵐是出質(zhì)而非出使，于國并不光彩，因此并沒有專門的送行儀式，永樂帝和婁皇后等也未露面，只有齊青嵐的生母蘭妃相送，孟云婳等人在宮門外等候。昨日在宮里與永樂帝等人的見面，便已是私下的辭行了。

　　這日，齊青嵐松開淚流滿面卻仍盡力站得筆直的蘭妃的手，低調(diào)地辭別皇城。他回望晨光中如巨獸一樣匍匐的皇宮，暗暗發(fā)誓：早晚有一天，他要光明正大，風風光光地重新踏入這個地方。

　　永樂帝和兵部尚書姜朝陽站在皇城角樓的暗處，目送齊青嵐一行人的身影漸漸消失。

　　永樂帝沒有回頭，對側(cè)后方的姜朝陽說：“北武的情報網(wǎng)要抓緊時間完善起來，該做的動作都做起來。青嵐那邊，你們要加強保護。主意是他出的，有事也可以與他多商量。朕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本事，能不能擔得起這副重擔?！?p>　　姜朝陽拱手應道：“臣遵旨。請陛下放心，臣自當盡心竭力，保護二皇子殿下，分化北武。臣也當密切關(guān)注殿下的一言一行，及時匯報給陛下。二皇子殿下天資聰穎，胸有丘壑，兼之謹慎小心，堅韌能忍，必能保得周全，陛下且寬心?！?p>　　永樂帝沉聲道：“青嵐那邊，你們切記要低調(diào)行事，不要讓他人看出端倪。”頓了頓，又叮囑：“要小心婁知禮……”

　　姜朝陽應道：“微臣省得?！?p>　　長河邊，渡船已經(jīng)備好，過河便是北武的軍隊。

　　一行人將齊青嵐送至船邊，依依惜別。北武的使臣已經(jīng)開始催促，齊青嵐無奈，轉(zhuǎn)身上船。

　　今日孟云婳強忍著沒有失態(tài)，眼看船越開越遠，她擠了笑容出來，跳起腳揮著雙手向齊青嵐喊道：“你一定要早點回來哦！我記性可不好，你要是老不回來，我就會把你忘了哦！”

　　齊青嵐早已將下唇咬出了深深的齒印，舌尖已經(jīng)嘗到了血腥味。聽到孟云婳的喊聲，他也揚起一條手臂喊：“你放心，我一定會盡早回來的！”

　　千里煙波、萬里江靄中，云婳和姜敬宗他們的身影慢慢變小，慢慢變淡，終于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