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收徒

　　孟云婳正想進去幫忙一起整理幾日未住人的醫(yī)館，陳清溪客氣地攔住了她：”拙荊這些日子受了些驚嚇，須得清靜修養(yǎng)幾日，最好免見外人。孟小哥今日辛苦了，且先回家去吧。陳某夫婦改日再登門致謝。“

　　孟云婳拱手一禮說：”那師父師娘好生歇息，云影改日再來看望師父師娘?！?p>　　古雁聽到”師父師娘“這個稱呼又全身一抖，側(cè)對著孟云婳的身子又往后略轉(zhuǎn)了轉(zhuǎn)，避開云婳的眼睛。

　　陳清溪看了古雁一眼，神色有點為難，頓了一下說：”拜師乃是大事，需得擇日祭過天地和祖師，行過正式的拜師之禮后方能算數(shù)。如今便喚師父師娘過早了，不太合適?！?p>　　孟云婳聞言更是奇怪，這聽著怎么像是要反悔？然而拜師之事不能強求，如今陳清溪夫妻形象狼狽，卻不是追問的時候。于是便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禮后告退了。

　　孟云婳他們走后，古雁關(guān)上了醫(yī)館的門，沉默地給陳清溪避開傷口擦洗身體，然后給傷口消毒上藥，換上干凈衣衫，扶陳清溪躺下休息，再去燒水做飯，神情一直恍惚，表情忽爾憂傷忽而憤怒。陳清溪默默地看她忙碌，并不急著說話。

　　古雁此時的心里天人交戰(zhàn)，極為矛盾。初時聽到孟岳峙名字時的憤怒仇恨，轉(zhuǎn)念后想到孟岳峙父子救了自己夫婦的恩情，再想到武威郡親眼所見被涼國蹂躪過的土地、痛失家人流離失所的難民的慚愧，又再次想到自己慘死的親人和覆滅的母國的痛苦。古雁按著胸口的故國遺物，種種復(fù)雜的感情交織在一起，讓她簡直一顆心碎成無數(shù)片，頭痛欲裂。

　　晚上熄了燈，躺到了床上，陳清溪方才輕輕地抱住古雁，柔聲說：”涼國年年侵昊，孟大將軍作為昊國的軍人，保家衛(wèi)國、消除隱患是他的天職。他是涼國人的仇人，也是東昊人的英雄。非特意與涼國百姓為難，唯立場不同爾。

　　不管是將軍，還是普通士兵，還是裹挾在里面的百姓，都不過是掌權(quán)者的一顆棋子。兩國征伐，你打過來，我打回去，恩恩怨怨何時能了。不管誰勝誰敗，總歸是要有個結(jié)果，幸存的百姓才能過上安生日子。

　　你我這等蕓蕓眾生，擔不起太大的仇恨，能有一日安生日子過，便已是幸事。不管過往如何，能放下，便放下吧，我不想你一直痛苦，糾結(jié)。

　　至于收徒的事，你不愿意，我就不做。即便孟家與我家有恩，我也不能讓你痛苦為難。孟家的恩情，我另外想辦法再報答便是。你若是怕孟家那孩子糾纏，我就把著祖屋賣了，你我換個城市住便是了?！?p>　　古雁感動，回抱住陳清溪，心里卻暗自苦澀：孟岳峙并非普通兵士，而是東昊領(lǐng)軍大將。她能原諒普通兵士，卻不能原諒孟岳峙和東昊皇帝。若是連他們都原諒了，數(shù)典忘祖，百年之后自己有何臉面去見親人。

　　同樣，自己不是普通涼國百姓，而是涼國皇室，如果陳清溪知道給東昊百姓帶來深重災(zāi)難的，便是她的親哥哥，陳清溪還會救她、愛她、護她么？

　　人生在世，立場所限，有些事卻是無可選擇，不得不為。只是，無論如何不能讓陳清溪知道這事，更不能連累陳清溪。

　　古雁暗暗下了決定。稚子無辜，自己夫妻是孟云影請他父親救的，這筆恩情記在孟云影身上，兩相扯平，自己不恨孟云影便是。但孟岳峙的仇卻不能不報。而收徒，是個接近孟岳峙的好機會。她只是一個需要隱名埋姓的平民百姓，除了這條路之外，她并無半分復(fù)仇的機會。

　　想清楚了這點之后，古雁對陳清溪說：”夫君說得對。涼國已亡，多糾結(jié)于過去無甚用。孟家畢竟對我等有恩。既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那孩子，就還是收了他吧。我們不能出爾反爾?！?p>　　陳清溪勸道：”雁兒不用為了我勉強自己。我擔心你見著那孩子就回想起往事，徒增痛苦?！?p>　　古雁說：”也不光是為了你。我與那孩子有緣，看見他就喜歡。你也知道我沒有孩兒，所以看見漂亮機靈的孩子特別喜歡?！?p>　　聽到古雁說起孩子，陳清溪就默然，再次緊了緊古雁，就不再勸說了。

　　七日后又一個旬休日，孟云婳帶了些禮物正式上門拜師。拜師禮后，陳清溪又攜古雁一起去了定遠侯府拜謝救命之恩。陳清溪和孟岳峙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吹矫显乐?，古雁倒還算冷靜，舉止有禮，只是表情略冷了些，好在她低頭做羞澀狀，倒也沒有引起注意。古雁拜謝完，便被孟云婳帶去內(nèi)府見孟李氏去了。

　　一路之上，古雁都在暗暗觀察侯府地形，各色人等。她不能暴露身份，不能連累陳清溪，武藝也不如孟岳峙，只得先熟悉情況，小心籌謀，日后有機會再行報仇之事。

　　自此之后每個旬休日上午，孟云婳便來陳清溪這里學(xué)習醫(yī)術(shù)。古雁看到孟云婳，也是笑臉相迎。偶爾孟家也會邀請陳氏夫婦入府一聚，有時候也會請陳清溪來幫府里人看病，兩家漸漸熟絡(luò)起來。

　　光陰荏苒，四季幾度輪替，古雁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報仇機會。

　　古雁對孟云婳的感覺很復(fù)雜，想到他是仇人之子，心里便不舒服，但是因心中懷著對她父親的報復(fù)之念，欺騙利用了這個救了自己夫婦的熱情純良的小孩，古雁心里卻也頗有愧意。

　　而孟云婳對此一無所知。孟云婳極喜歡佩服陳氏夫婦，師父本事厲害，為人仁義，師娘美麗有氣質(zhì)，有普通昊國女子沒有的爽利，好像還略懂武藝，極合云婳胃口，是以得空便歡歡喜喜地來見陳氏夫婦，常帶些吃的用的來孝敬師父師娘。真當如她拜師當日所言，把陳氏夫婦當自己爹娘相待。師父脾氣好，師娘喜歡小孩，在他們面前云婳將小兒女的撒嬌本事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哄得陳氏夫婦開心不已。

　　面對孟云婳，古雁本是虛與委蛇，架不住孟云婳這個磨人小妖精的軟磨硬泡，漸漸地真心喜歡上這個孩子來。古雁沒有孩子，看著承歡膝下的孟云婳，眼里慢慢多了真心的慈愛。

　　報仇之事，原本便是一而再，再而衰。時間拖長了，那執(zhí)念便被慢慢打磨淡了些。兼且隔著一個孟云婳，古雁動手便更多了一層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