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韶急忙上前,將長孫淵摁倒在床上。“媽的這家伙怎么這么大勁兒!”
鬼蠱娘將蠱蟲取出,同樣放進了長孫淵嘴里?!安圾Q則已而一鳴驚人,這遲大人您聽說過吧!”
“媽的什么東西!老子才沒聽過!”遲韶使勁按住長孫淵,“喂你倒是告訴我我什么時候松手??!”
鬼蠱娘退到一邊:“等他不再掙扎了再說!”
“靠!”遲韶大罵一聲,但還是照鬼蠱娘所說的做了。
汗水洇濕了長孫淵的衣服,發(fā)絲胡亂飄在他的臉上。他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音,進而鮮血就這么從唇上流下。
片刻過后,遲韶算是控制住了局面,她扭過頭來,問鬼蠱娘道:“來給個解釋,這又是蟲子在他身體里干了什么......”
鬼蠱娘將瓷瓶收好,懸掛在腰間:“最先進去的蠱蟲開始與孫愿體內的蠱蟲搏斗,現(xiàn)在第二只蠱蟲也進入了孫愿體內,自然會刺痛他的神經?!?p> 這話傳到遲韶耳里,不禁令她渾身上下打了一個寒顫,只見鬼蠱娘說得云淡風輕,遲韶不住暗自言她是毫無情誼的老妖婆,長孫淵好歹也算是一個俊朗男子,見他如此模樣,解釋的詞句竟然也能如此平淡地說出來。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長孫淵總算是停止了掙扎,雙手開始癱軟,雙目慢慢合上,一頭栽到枕頭上。
“我靠......為了保持風度不叫不喊竟然把自己的嘴唇咬成這副模樣......給誰看呢?!笨粗婚L孫淵自己咬破的下唇,遲韶不忍,卻又帶著些嘲諷的意味道。她輕輕拽起長孫淵的衣領,將他下唇上的血跡擦拭掉。那一抹赤紅在白色衣冠上顯得十分明顯。
“遲大人先走吧,整頓兵力,也該準備攻下燁炎城了?!惫硇M娘拿出一條手絹,在水桶中投濕,走到長孫淵身邊。
“好啊,不過在此之前,我可先要好好睡上一覺?!边t韶笑笑。長孫淵便這么交給鬼蠱娘了,她倒是不在乎這些表面的東西,不過他們在意的話,那便在意好了。想來,這許久沒有好好休息。
“那便不送了?!惫硇M娘笑笑,便不多理會遲韶。
遲韶大步走回房間,將門一關,便倒在床上,雙眼一合一睜的功夫,便已過戌時。
她摸了摸身邊的短刀刀鞘,謹慎便減少了許多。她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樹葉微微搖曳,月光斜斜撒下來,乍看來,倒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她推開房門,伸了一個懶腰,驅散了惰意。
現(xiàn)在倒是想睡也睡不著了。遲韶三兩步越上房頂,看了看目光所及的康寧城內的景象,不禁一笑。今晚,不若就到集市上面逛逛。
她穿梭在房頂之間,雖說身形甚大,但是步調輕如鴻雁,踏在房頂?shù)耐咂系故且稽c聲響都沒有。
不遠處有一條小吃街,只是本該熱鬧的街市,現(xiàn)在卻只有寥寥數(shù)人。遲韶覺著奇怪,在街頭跳下房頂,順著這一條街走。
卻不說這街不長,倒是零嘴豐富,照牌匾看來,糕點烤物都是豐富異常的,只是一個個都關上了大門,偶爾有一兩家開著門,門口坐著一孩童,踢著石子作樂。
她走到一家桂花糕店門前,輕輕敲了敲門。門里的人不做聲?!罢垎栠@家鋪子還開業(yè)嗎?”遲韶輕聲問道。
她將耳朵貼在房門上,靜聽著房內的動靜。隱隱約約有腳步聲逐漸靠近,遲韶推開,只見開門的是一位姑娘,比自己矮了許多,直到自己腰部的位置。
那姑娘笑笑:“這位公子,我們店鋪現(xiàn)在已經不做桂花糕了?!?p> 聽到那姑娘叫自己“公子”,遲韶倒是不足為奇,被叫慣了,自然也就不以為然?!肮媚?,那......你家還掛著這牌匾作甚?!?p> 那姑娘仔細打量著遲韶,雖說面前這人長得不是很好看吧,目光倒也是莫名的冷漠,但是此人衣著隨意,頗有江湖意味,只是衣服上的花紋也頗為繁瑣,應該也是個有錢的主兒。她笑笑,道:“本來我們家是做桂花糕的,但是我父親病了,這店也就這么荒廢了下來。公子應該不是本地人吧,這條街早就不賣吃的了?!?p> 遲韶聞言,不禁覺得有些可惜,點了點頭,與那女孩姑娘道:“那......我可否進去,看看你的父親呢......”
那姑娘愣了一會兒,總算是點點頭,將道路讓開,請遲韶進了屋,來到了她父親的房間。
“我不知道父親得的是什么病,只是三年前他還在柜臺工作,突然就暈倒了,一直不醒......”那姑娘神情憂郁道。
遲韶微微凝眉。面前這姑娘看起來最多十四五歲,絕對不會超過這個數(shù)的。她不禁心生感慨。想來自己出家浪蕩江湖的時候,也不過面前這姑娘的年歲。
遲韶上前,伸手探了探那姑娘父親的鼻息,然后一驚,手指僵在那里。這小姑娘的父親已經死了。
遲韶凝眉,又仔細查看了面前的男尸的手臂。身體已經涼透,不過尸體尚還沒有腐爛,也沒有任何死人的痕跡,距死亡時間大概不過一個時辰。
遲韶起身,將男尸的被褥蓋好,回頭看了看那姑娘。
她長得不算好看,并沒有水靈的肌膚,也沒有一雙靈動的雙眼,大概是因為家里窮,吃不好的原因,小胳膊小腿都瘦的很,顯得很單薄。但那雙眼里多少帶有一些成熟與不諳世事的恐懼,頗為希望地看著遲韶。
她不忍心。
遲韶將真相咽回肚子里,從衣服里掏出一個小錢袋——那大概是她少時行竊之時順手拿走的——放在了那姑娘的手里,頗為無奈地笑笑:“這些錢先給你,請一位郎中來。剩下的一些就給你了,生活要用的。若是不夠了,就到康寧郡府來,說是康寧郡守讓你來的,沒人敢攔著?!?p> 那姑娘正欲將錢袋收回,聽到遲韶這番話,突然愣住了,看著遲韶:“你......您就是遲大人......”
遲韶一愣,竟是沒有料到這一小姑娘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啊,一個亂賊,朝堂上頂撞了皇帝的?!彼戳丝茨枪媚锏难劬?,拍拍她的肩膀,“現(xiàn)在,亂賊是郡守?!彪S后便不加理睬那姑娘,心一橫,握著短刀刀鞘,徑出了那間桂花糕鋪。
這一條街上昏昏暗暗,縱然遲韶也曾是逛過集市之人,如今卻也難以將那集市的繁華景象在腦海中描摹。遲韶從街頭走到街尾,看了看街旁房屋的房檐,瓦片上的花紋被歲月沖刷,模糊不清。
卻說褚陽殿,曹懿猶豫甚久,將手上的一枚棋子放在了棋盤上。一枚黑棋擋在了四枚白棋中間,斷了白棋五子連珠的路,恰也成了自己的四枚黑棋。
曹縵微微一笑,將握在手心里的白棋放入棋盒,斟了一杯酒,對曹懿表示敬意后便一口飲下。
“你小子倒是邪門,素來與朕下棋都是將朕下得滿盤皆輸,一壺酒,硬是將朕灌醉了不可?!辈苘仓S笑,看著臉頰微紅的曹縵,起身走到窗前。
“父皇真是一眼便識破了兒臣的心思?!辈芸z將酒杯放下,走到曹懿身旁,“兒臣與父皇下了九盤棋,無非是想向父皇說明一個道理。”
“什么道理?”曹懿點點頭,頗有賞識之意。
“自數(shù)月前那名名喚遲韶的女子擅闖我褚國寶殿,刺傷了蘇丞相之后,您便愁眉不展?!辈芸z不緊不慢道,“兒臣認為,此女子不足為懼?!?p> “哼!”曹懿道,“你休要小看那名女子。敢擅闖褚陽殿,刺殺丞相之人,定然是有翻天倒海之膽魄。一人將你太子府八百人置于死地,定然是有血洗京城之戾氣。憑借此,她還有什么不敢做的!”
曹縵倒是不慌,平靜道:“父皇息怒。那女子雖是刺傷了蘇丞相,不過這只能歸于她出身江湖,不懂禮儀,行無分寸。此人既是江湖人,自然守的是江湖的規(guī)矩,與沈莼丘相斗甚至將其殺死,不過是因為一紙約定,彼此的承諾罷了?,F(xiàn)在她當了鎮(zhèn)東郡守,安守本分,這半年來并無謀反之意,父皇又是為何因一女子的一時莽撞而動怒如此憂心忡忡呢?”
曹縵說著,笑了笑,上前兩步,幾乎是在曹懿耳邊道:“兒臣今日下這幾盤棋就是想向父皇證明,大褚江山的穩(wěn)定,不是她一介女子可以輕松奪走的,您也不必如此擔憂。就算是她遲韶攻入褚陽城,朝中文臣武將,定會幫您平定?!?p> 曹懿笑笑,調侃道:“你小子倒是有幾分眼力。好,那遲韶的事,便交與太子了?!彪S后轉過身道,“現(xiàn)在幾時了?”
曹縵恭敬道:“回父皇,已是亥時?!?p> 曹懿點點頭,正欲讓曹縵離開,卻突然叫住了他,嘆了口氣:“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納妃了。這姑娘呢,你看上那個,就上奏告訴朕,朕定會大辦酒席,給你風風光光的。”
曹縵笑笑:“謝父皇。時辰不早了,父皇就寢,兒臣也就不叨擾了?!彪S后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退出大殿。
“太子殿下,您出來了?!币慌缘碾S臣道。
“是啊。風云變幻,這天下易主,大褚自有神庇佑,遲韶就算是要奪,也是奪不走的?!辈芸z感嘆,看看隨臣,問道,“叫你辦的事情可辦妥了?”
那隨臣道:“正在研制。起義軍攻進褚陽城之前,定然會給您一個結果。”
“那就好。給她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