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方流一路走來知老人所言不虛,沒他的指點,其機關(guān)可謂窮盡老人對天地之理無時不變之論,不知其變化之理,任誰也走不出去。
方流停步,門到了,右手放在一般無二的墻上,站在門前,方流猶豫了。
方流的手不敢動,哪怕親眼見著老人氣機斷絕,親手埋葬了他。
來到這里,方流不該再生疑,可過去老人手段之高猶有一絲畏懼之念壓在方流心頭,心魔么?
事到臨頭,方流也怕知曉門后所藏,再無他置身事外的逍遙。
方流在這寂靜的地下不知站了多久,一掌拍門,耳聽門中動靜,數(shù)道人影飛起,一道道掌勁落在這面三丈高墻壁即門上。
墻壁退去,背后一根根青銅柱退去,方流走在一座青銅橋上。
低頭望去,橋下是維系這上下諸多機關(guān)的青銅樞紐,凝聚了老人及弟子等人畢生心血。
此物占地之大,十丈高,其上瑰麗青銅花紋,層層疊疊,望之令人著迷。
外面只是一層青銅殼子,內(nèi)里才是奇珍所在,讓人功體無瑕的好處不止。
長生?老人言不似世間所有,神之物嗎?
數(shù)萬斤的青銅門因機關(guān)緩緩被打開,方流走進了這座沉封已久的書庫,塵埃飛揚。
看地上積灰,老人離開后再無人來過了。
老人將半輩子的收藏葬在此處,臨終前念念不忘,他本待自封孤獨死去。
直到方流不期而至,他的弟子,才生出了一個不該有的念頭,交托給他,兩人相遇豈不是緣分?
方流屏氣凝神,雙目神芒內(nèi)斂,兩指一撮,一點真氣燃起,拋向空中,點點火星落向四周石磚墻上燈盞,火光亮起。
一掌抬起,揮向四周,衣袖鼓蕩,氣勁席卷塵埃往深處去。
路過一排排青銅書架,金石竹簡絹帛,方流走近拾起一看,古人記載之物皆有。
上面是先人對武學(xué)心得記載,功法衍變脈絡(luò),角落有老人批注,一目了然。
眼前所見,數(shù)百座書架才占了此間不到一半,角落堆放著上百個青銅箱。
方流拿起一幅老舊的畫軸,絹上有仙人下凡,神意盎然,畫旁有一行字,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竟是神仙圖。
江湖上有名禍源之一,方流親眼見過一方大勢力因此滅亡,畫動人心,放出心頭惡獸毀了親人仇人。
神仙圖不知從何處流出,江湖人見世家人在秘密尋找一古圖,認定其圖中藏有天大秘密,得之可練就一身稱霸天下的武功。
江湖人取名神仙圖,每一現(xiàn)世,在江湖上鬧出了不少事端,家破人亡,后來的神仙圖被人爭搶分成幾塊。
方流分不清真假,心神一入此圖,卻有一重變化,一門劍法藏圖其中,不像真的。
方流一一打開青銅箱,里面放著一冊冊典籍,紙張墨水名家所制,歷經(jīng)百年不朽。
這些箱子放著過往五百年來江湖上盛起消亡的門派功法,幾十,幾百,幾千門功法究竟有多少,老人也說記不清了,方流不知要幾年才能粗略翻完一遍。
此地存放著數(shù)之不盡的典籍,才是一方大勢力立足于世的底蘊,或許地上經(jīng)閣被掠走的不及其十之二三。
方流本就是在外闖禍來此避避風(fēng)頭,又有這么多典籍對其功體根基大有助益。
方流皺眉,唯一困擾是他功體未至圓滿,長久辟谷不成,自己帶的干糧又不太夠吃。
一粒粒珍珠大小的褐色糧丸,有些糧食的香味,摻了補氣血的藥材,吃起來回甘,總吃百食坊出的糧丸頂餓。
有時圖省事的方流吃多了,會覺得舌頭廢了,害得方流擔(dān)驚受怕,再也嘗不了美食佳肴。
過慣了好日子,養(yǎng)得身嬌肉貴的方流呆不住了。
自認尚無在此時此地決心獻身武道的方流在吃了十三日糧丸后,再無猶豫,挑挑揀揀,將一些書名順眼的典籍打包帶出去。
方流回頭看了一眼,青銅架及堆在角落的箱子,這是老人留給方流的最大“寶藏”,搬不走,或許要隔段日子來一回了。
兩日后,一行人聞訊來了,看著席先尸首,他們沿著方流的蹤跡在城里四處搜尋其人。
在一處山坳,他們找到埋在土里露出頭的曹千,其功體殘破,奄奄一息,幾日搜尋一無所獲。
“席先的傷看出什么了么?”
“掌法招式尋常,卻無明顯門派招式,他的體魄錘煉到十二重樓了?!?p> “曹千呢?”
“一樣,看不出什么,對方藏拙了?!?p> “席先曹千兩人無能,壞了主公大事,守了這么些年才等來一人,竟讓他們放走了,廢物?!睘槭滓蝗伺乃樯绞?,罵道。
“此地早被各家人掘地三尺,仍有人來尋,難道有未搜刮盡之地么?”另一人緊緊衣袍說道。
“還說什么?知曉秘密的那人走了,有什么線索嗎?”
“據(jù)逃回之人所言,此人裝扮可能是古神殿余孽?戴著青銅面具?!?p> “不,來人是在故布疑陣,再說古神殿已經(jīng)覆滅眾所周知,其不可能來此惹事。”來人知曉某些秘密,說道。
“將曹千送回曹家,讓曹家給個交待,什么雛鳳,碰上強敵半死不活,留不下人,曹家繼續(xù)糊弄下去,還有沒有臉去見主上。”
方流在清點他的收獲,飛刀、初煉小劍、碧眼刀、惡襲槍、無惡針,驚雷天。
離開路上,對他功體上的關(guān)隘,方流不時會翻一遍老人所留繁多的手稿,觸類旁通。
這方天地的武道源遠流長,興盛衰亡,總在輪回,老人察覺到某只黑手在擺布這一切。
方流從老人所留文書上,知曉乾朝末年妖邪頻出,京城欽天監(jiān)言天時不正。
有江湖小報言其是武道衰亡之始,江湖上那些聲名赫赫的大宗師因種種緣故離世,大宗師之上更是多年不可見。
官史書中少見江湖之事,只余江湖小報對某些大事的零星記載,多是捕風(fēng)捉影。
沒法子的方流潛入那些老字號門派,其門中記載對此大多是語焉不詳,勸門人少知為妙,遇上奇事封山要緊。
以前方流在城里書庫翻看各朝史書時,想尋得其一國興衰的記載,因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缺失大半,抱有遺憾。
后來方流在外面的書坊見不得齊全的史冊,世家珍藏,買了不少黑市的私刻版,花的錢財夠買一座書坊了。
方流從黑市的解庫拿了些金銀補虧空,去得多了,有了一大盜名號。
黑市給這掛了花紅,最近方流去看過,沒摘下來,五萬兩金葉子,讓缺錢花的方流心動了。
過去方流為了逃離一些因果,喬裝打扮在江湖上走動看熱鬧,又有了幾個新名號。
順朝末年發(fā)生了太多奇事怪事,江湖上諸多老勢力因紛爭消亡。
埋葬的諸多秘密背后藏著什么,方流不時會溜進世家探尋這些秘密。
幸好世家自認天下統(tǒng)治者,為家族傳承計,會留存諸多文獻典籍。
從鎖在不見天日的文庫深處,方流翻看著這些塵封許久的文書。
當(dāng)局者迷,身為后來者的方流,從這些字里行間看出了世家不欲人見到的真相。
回過頭來看,世家的人心陰私總會牽動天下,江湖上的正魔較量,潮起潮落,與之不無關(guān)系。
山里方流尋了塊湖畔的青石,躺在它上面曬太陽,手旁放著一堆有關(guān)順朝的雜記。
乾朝后的順朝,史書上順國是萬乘之國,國中帶甲百萬,數(shù)代有英主開疆拓土,外敵不過是肘腋之疾,其崩塌之緣由眾說紛紜。
后世人每每翻至史書某頁,三年內(nèi)連失三帝,嘆息順朝天命不在,天災(zāi)人禍,天下亂了,順朝的人心散了。
多虧離得前朝近,一些留存下來的順朝文獻記載不少,方流堆了一屋子,書架上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那一年前后不少辭官的官員回鄉(xiāng)記載中有皇宮數(shù)次外人闖宮盜寶,這還是外人知曉的消息,起初方流沒在意。
越看蹊蹺越多,高手如云的皇宮重地如何成了篩子任由江湖人出入?
何況是順朝三任皇帝之死成謎,惹人生疑,時刻護衛(wèi)在皇帝身旁的人呢?
起初方流曾猜過他們莫非死光了,再說誰有這本事?不想被他猜中了。
此事在世家里不是秘密,不知何緣故皇族高手折了大半,哪怕皇帝下令消聲滅跡,故布疑陣,瞞不過世家。
皇族的元氣大傷引來了更多勢力窺伺,引得天下動蕩。
如今的方流從歷年來找到的記載里拼湊出了大概脈絡(luò),順朝變故最多的這一年里離不開一人。
皇帝登基不過一年病重,太學(xué)的學(xué)子聽聞消息在宮門口圍住群臣,直言理應(yīng)從明帝成年的諸皇子中選出來一位太子,太后發(fā)了懿旨才勸走了學(xué)子。
京城風(fēng)雨欲來,宮中的太后及重臣對皇帝病情束手束腳。
皇帝躺在榻上精力不濟,無力理政,太醫(yī)院的一群太醫(yī)日夜煮藥試藥,皇帝的病不見緩解。
太后領(lǐng)著妃子在御花園替皇帝祈福,宮外鬧翻了天,太后命群臣推選太子之人,宗室們爭得面紅耳赤。
半月后皇帝賓天,無子嗣,無遺詔,方流對遺詔這一事好奇得緊,不論真假,遺詔怎會沒有?
天下一日不可無帝,朝堂上的有識之士言國賴長君,但朝廷上的群臣一連三日爭辯不下,豈不是向天下昭示中樞之地京城的人心不定。
各方眼里皇權(quán)搖搖欲墜,惹人垂涎,順失其鹿,天下逐之。
內(nèi)憂外患,眼見京城內(nèi)外不知多少人對天下生出不該有的覬覦之心。
宗室們心急如焚,皇權(quán)有將傾之危,他們何去何從?
史書有記載,一日年長宗室們將武將勛貴文臣召到一處大殿內(nèi)商量皇位之選,殿外上千禁軍守衛(wèi),靠近者誅。
城內(nèi)上十二衛(wèi)禁軍的幾位中郎將等家里熱鬧起來,他們的上司左右大將軍被關(guān)進宮殿,城外留守京營的勛貴們不敢入城歸家。
宮殿里的文武各執(zhí)一詞,而一旁宗室左右觀望,各懷鬼胎,開口阻擾,拖至深夜。
深夜,京城亂了,直至殿外傳來消息,大王爺命人封宮,禁軍竟然奉了命,他們出不去了。
大王爺?那個庶長子,不得明帝喜愛,常年呆在王府飲酒觀景的閑散王爺。
明帝未登基前,領(lǐng)軍在外征伐,某日酒醉與地方上一女子生下,母族小門小戶,大王爺哪來的助力,敢行此舉。
大王爺最有名一事,一次明帝飲酒墜馬后匆匆回宮,不知聽人說了什么,下詔將年僅十三歲的大王爺放出宮去,無圣諭不得離開王府。
后宮里傳出大王爺偷飲貢酒,耽誤學(xué)業(yè),戲耍老師,明帝不喜,王府也是舊的修葺住了進去,日常賞賜短缺,可見大王爺不得寵,京里群臣遂不再關(guān)心其人,免得小心眼的明帝誤會。
皇族的一位宗老常常入府與之弈棋,偶然一次知其才情之高,武功頗高,時常指點其武功。
宗老曾言大王爺若出府與天下群豪以武論道,皇族將會添上一高人。
入宮與明帝提起大王爺,被明帝揮手拒了,宗老見明帝臉色陰晴不定,也淡了多去王府的心思。
有望在天下年輕一輩獨占鰲頭的大王爺不知是心死了,足不出府,京里沒了他。
皇族里某些人對先帝的駕崩不安,先帝的武道境界不高,服食了多少珍稀丹藥,堆起來的宗師豈能說死就死。
城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也飄進了這座無人關(guān)心的大王爺府,一些年輕宗室想起了這位困在王府的大王爺,畢竟他是明帝最年長的子嗣。
即使大王爺母族出身不好,也無權(quán)勢,他的血脈是近支。
遠支的年輕宗室們偷偷入府,他們的心未死,雄心壯志,想在天下有一番作為。
無權(quán)無勢的他們曾聽族老言這明帝長子武道天賦絕頂,賭大王爺有心天下,到時得些扶龍之功。
王府后花園的涼亭,翻書飲茶的大王爺聽著兩位族弟將會上宗老們的言語細細道來。
不光是宗室中的年長者,也掌握了皇族的一部權(quán)勢,宗老對年輕宗室渴望皇族境遇的急切滿不在乎,讓人對他們的敷衍不滿。
大王爺瞧出兩人的不甘心,那些老頭子或許已經(jīng)接受本家的安排。
順朝沒了,他們哪來的榮華富貴?哪來的錦衣玉食?除非他們出賣了皇族,換到了心動的東西。
“王爺,聽族老言已派人回本家商量怎樣安置宗室,似乎是偏向遵循本家意思?!边h房族弟回憶族老神色,道。
“是么?你們愿意離開京城么?”大王爺問道。
“不情愿,生在京城,長在京城,只是本家拋棄了我們,族老又無能,我們何去何從?”
外人眼是他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王爺,除了躲在王府,若敢插手其中,不怕粉身碎骨,才沒被族老放在眼里。
大王爺暗道:“族老們掏空了皇朝百年資糧,眼看皇朝崩潰,只想舍棄累贅回歸本家,靜等下一次輪回。”
有他們在,順朝走至今日,改朝換代之日不遠。
“族兄,時不我待,該下決心了?!边h房族弟不借此良機,何來青云直上,勸道。
“既然族老們決心舍棄,何不讓我們握住大權(quán),一展抱負,青史留名?!贝笸鯛斨湫囊猓闳坏?。
“弟攜眾宗室唯王爺馬首是瞻?!边h房族弟抱拳行禮道。
“好,有勞族弟從宗室里尋些志同道合之人,以待時機?!?p> 望著族弟離開,明帝八子,道:“大哥既不信他,又為何讓他拉攏人心?!?p> “本王與人商量怎么從世家那里奪回權(quán)力,也要靠他們?nèi)フ茩?quán)?!贝笸鯛斔剂恳粫?,道。
大王爺?shù)热松钪兰邑澙繁拘裕鋵幩啦粫粰?quán),莫非要去尋他們么?與虎謀皮。
縱使大王爺利用宗室威逼利誘,拉攏群臣,他們也不敢允諾助其登基。
大王爺清楚即使他僥幸登上皇位,也是世家手里的提線木偶,更何況他是庶子,反對者眾,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另尋他法。
大王爺?shù)鸵鞯溃骸盎饰蛔尦鋈タ梢裕讶艘蝗酥?,萬人之上?!?p> 大王爺,本名不詳,宗師玉牒在順朝末年毀了,世家對其諱莫如深。
方流憑文書上的只言片語猜到大王爺在當(dāng)年京城權(quán)爭中他占據(jù)上風(fēng),背后必有人在,而天下間不怵世家的,唯有其老冤家魔教。
京城武林一些老門派里的老人閑暇時會躺在庭院老樹下椅上曬太陽,給年輕后輩們講述一些過往江湖趣事。
花爺年紀(jì)大了,隨意度日,誰讓他是看著新門主長大的老人。
花爺想起上次說過的董小鬼,朝眾弟子說道:“董大虎仗著一身刀槍不入的外功,橫行霸道,奪了田家的紅珊瑚,殺了一家六口人?!?p> “董大虎大意之下中了白二河的鐵指,誤打誤撞破了其罩門,真氣紊亂,被白二河的兄弟秦德見機一刀斬下手臂?!?p> “后來呢?”
“或許是董大虎命不該死,白二河上前補刀時,董大虎的人趕到了,白秦二人狼狽地逃走了?!?p> 花爺繼續(xù)道:“董大虎十年前是城北黑道一霸,背靠刀旗盟的某位長老,無惡不作,幸有白二河秦德兩位少俠行俠仗義?!?p> “董大虎這惡賊沒死,可惜了?!?p> 花爺笑道:“未必,斷臂的董大虎雄風(fēng)不再,小弟背叛,又遭人陷害,辦砸了刀旗盟長老吩咐的事,被逐出京城,聽說被往日仇家埋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董大虎囂張十年而不收斂,埋下禍根?!?p> “白二河的鐵指六法,秦德的破虎刀法,何時我們才能練成一門?”
花爺見眾弟子一臉羨慕,猜到他們的心思,說道:“本門的功法博大精深,你們連入門的拳法也未練成,好高騖遠,還不快去好好練功?讓你們師父瞧見少不了多練一個時辰?!?p> 何三慢了一步,轉(zhuǎn)身問道:“花爺,我有一事相問?九十六年前,京城發(fā)生的大事?!?p> 本要走的眾人停步,迷茫,從未聽聞過,何三從何得知?
花爺瞅向詢問之人,魔教重歸中原那一夜的腥風(fēng)血雨,他年紀(jì)尚幼,猶記得門中長輩當(dāng)時的急切,大禍臨頭。
花爺聞言急忙揮手趕人,叫住何三,問道:“誰讓你問的?”
身著麻衣的何三撓頭,回道:“花爺,一家江湖小報,言魔蹤不顯,群邪蟄伏,江湖上又無大事,小報沒人買。”
“他們就開始尋古了,對一些江湖的舊聞有些好奇,聽聞過花爺你的聲名,托我來打聽?!?p> 老人見何三緊張的神情,問道:“什么價錢?”
何三不自在地伸出兩根手指,笑道:“二兩銀子。”
老人眼珠子一轉(zhuǎn),見何三敢當(dāng)著他的面還玩花樣,小瞧他了,抬手怒斥道:“滾。”
何三拍了下嘴巴,改口道:“十兩,十兩,您老瞧我什么腦子記錯了。”
花爺嗯了一聲,盯著何三,仿佛要看穿何三整個人。
何三咽下口水,道:“小報的人言最高二十兩,還說有啥不為人知的消息價錢可以另談。”
“這價才馬馬虎虎,你的這些小把戲六十年前花爺就不玩了。”
何三掏出一兩銀子塞到花爺手里,討好道:“花爺,你是門里的老人,四朝老臣,懂得多,指點一下小的,就受用不盡了。”
“你呀!平日你就花花腸子多,不用心習(xí)武,去了江湖上丟得是師門的面子,你要記得……”
魔教在圣山被毀后,正道諸派蕩魔勢如破竹,圍剿散落在各地的教眾,魔教在天下銷聲匿跡。
百年過去,魔教殘存的火種灑在了西疆這廣袤無垠的土地上。
西疆風(fēng)土惡劣,百族蒼莽,民風(fēng)彪悍,曾養(yǎng)出成百上千的兇徒猛人離鄉(xiāng)縱橫天下,魔教的到來,西疆更亂了。
與世家勢不兩立的魔教逃至西疆,休養(yǎng)生息,不忘血仇,屢屢南下,可嘆魔教不復(fù)昔日風(fēng)光,次次被趕回。
為報三百年間的深仇大恨,京城這處龍?zhí)痘⒀ㄈ耗囊J上一闖。
那一夜,全城宵禁,群魔坦然入京,四周火堆火光中,道道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身影映在地上,仿佛昭示了亂世將臨。
幾座城門大開,守城士卒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們已服下了魔教的活尸丹,聞聲身軀僵化,與死人何異?隨尸脈傳人一同入城。
與大王爺結(jié)盟的魔教在今夜早早動用無數(shù)暗子掐死了京城內(nèi)外聯(lián)系,客棧后院,商隊伙計,街上行人,世家在全城的耳目在入夜前死了。
圣教心心念念反敗為勝,敗多了,此次不給世家留下一絲可趁之機。
城外京營,一半不服王令的將官被屠,尸者分離,血滲進土中。
勛貴們低頭跪地,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響,大王爺何處找來的兇人,一言不合,刀就落下了。
大帳外守著的各家親衛(wèi)尸橫遍野,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家將被人像雞子般掐死了。
勛貴見狀話堵在喉嚨里,棄刀跪得快,才有一半人活著喘氣。
帳外,七道宗師氣機鎮(zhèn)壓察覺不對勁匆匆趕來的眾多士卒。
尚武的人先圍了大帳,結(jié)陣持槍逼迫各營士卒回營等候,言有賊人欲趁機作亂,已然被尚將軍平定。
營外侍中奉旨而來,凡有人在此時從賊皆誅之,回營的士卒到時會有賞賜發(fā)下。
有不服之人鬧事,七位身有殘疾,打扮千奇百怪的圣教之人隨手打發(fā)了。
這七人是魔教老人不會入城,奉長老令幫玉簫掃清絆腳石,目視帳里大王爺?shù)娜擞谑胰霠I。
名為新帝賞賜的浩大車隊走過一個個軍營,士卒們沸騰了,因演武場上堆起來一座銀山耀人眼,尚武等將接掌了京營兵權(quán)。
十萬鐵甲奉命入京清君側(cè),士氣如龍。
王府后花園,清凈幽雅,竹林小徑旁,大王爺抬頭望月,身旁無一親隨,竹林中一人倒地聲傳來。
背對來人,大王爺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竹葉,問道:“玉簫,許久未見了,你來遲了,今夜圣教來了多少人?”
一青衣中年人從暗處走出,笑道:“王爺,明月當(dāng)空,見此良辰美景,敝人一時看癡了,罪過,罪過?!?p> 玉簫在王府外遇一故人,欲阻他入府,耽擱了一會兒,險些誤了大事。
“王爺放心,教內(nèi)在下認識的人都來了,皆是圣教真?zhèn)?,圣教百年的怒火總要有人接著?!?p> 身為魔教這一代的左護法玉簫容貌之俊美,名滿江湖,身材頎長,長發(fā)及腰。
為潛入京城,玉簫特意換了副尋常容貌,沒了那引得黑道眾美傾心的好顏色。
“好,今夜有圣教的諸位在,鬧個天翻地覆吧?!贝笸鯛敂S出竹葉刺破欲逃的某人脖子,轉(zhuǎn)身回道。
玉簫漏了一人,路過假山,大王爺瞥見地上躺著的親隨,入府六年的老人了,想必是族老安插在府里的探子。
“玉簫,府里的人就交給你收拾了?”大王爺右手拍了拍玉簫肩膀,道。
“是,王爺,你們聽到了么?”玉簫拍了拍手,吩咐道。
大王爺?shù)奈涞肋M境至斯,玉簫躲不了這一拍,若他心無旁騖地習(xí)武悟道,有望踏足傳說中天人境界,可惜……
轉(zhuǎn)念一想,幸好大王爺分心于順朝,起了得失心,身陷紅塵,時日一久,心境有染,武道破境難上加難。
隨玉簫潛入王府的一道道人影分散開,逐院逐屋收拾王府內(nèi)有異心之人,黎明前無人可往府外傳出消息。
王府門口,大王爺見一架馬車等著,兩匹黑色駿馬,馬車旁兩名黑衣人面戴黑紗無聲無息地守著。
若讓城里馬行的人見了,必會心喜不已,域外草原上千金難買的千里駒,渾身無一絲雜色,天生馬王之相。
府外的探子們對此時來到府門前的馬車好奇,府門打開,正欲見何人外出,聽到簫聲時遲了。
身子動彈不得,七竅流血,玉簫放下了手中簫身漸半是白玉的洞簫。
此簫既是玉簫師門掌門的信物,也是玉簫功法大成后結(jié)下的果實,十重樓的他可將樂器玉化,可見境界之高。
馬車?yán)锩鎸挸?,典雅不失奢華,每處花紋精雕細琢,巧奪天工。
鋪著柔軟的毛毯,雪白無雜色,小巧的案幾,木架上放著的幾個精致匣子,皆是貴人家的心頭好。
大王爺坐著,車外不時有人追上馬車遞來城內(nèi)外的消息,有條不紊,世家尚未察覺異常。
圣教在京營花的心思不少,但拉攏的將領(lǐng)不足以動搖眾達三十萬的京營人心,京營投向何人。
玉簫打算借大王爺明帝長子的名頭,讓明帝留下的老將們?yōu)樗?,大王爺稱不用憂慮京營,早是他囊中之物。
待聽聞大王爺?shù)挠H信順利接掌京營,頓覺大事已定,京營無患,世家的人再難守住京城。
玉簫奉長老命曾與大王爺結(jié)交,琴棋書畫,玉簫可稱大師,相伴年余,說起江湖趣聞。
大王爺藏的夠深,將尚武等人收入囊中,他們不聲不響地壓服各營,見微知著,足見大王爺識人之明。
玉簫不擔(dān)心大王爺有野心,除了圣教,他別無選擇。
除了長老團,沒人比玉簫更曉得圣教動了多少在京城的底蘊,傾其所有,哪怕是百年前布的閑棋。
大王爺對大軍入城沒擔(dān)心過,淡然道:“玉簫,寡人要的東西呢?”
玉簫從木架取下一個長匣子,里面放著數(shù)封空白圣旨,案幾上擺放好御制的文房四寶,皆是圣教在皇宮里的探子取來,不虞真假。
玉簫識趣地鋪開圣旨,倒水研墨,無微不至。
大王爺聞著幼時熟悉的墨香,筆架上的狼毫,提筆沾墨。
好字,皇帝生前喜愛的學(xué)士筆跡,大王爺之深謀遠慮。
尚缺一物,大王爺放下毛筆,偏頭轉(zhuǎn)向玉簫,他看夠了么?
玉簫后知后覺,小心地捧著一木盒遞給大王爺,盒里是御璽,天下人夢寐以求之物。
御璽本在宮中皇帝御案上,偷梁換柱,圣教用西疆一塊上好白玉所雕的天子之寶換了,大義還是少不了的。
大王爺一一蓋印,玉簫將圣旨遞給馬車外奔走的人影。
圣旨是京營入軍以謀逆罪抓人抄家,以待第二日昭告天下。
最底下的一封圣旨上寫著在京的幾位世家家主欺君罔上,罪大惡極,九族流放。
方流翻遍古籍文獻,那一夜的京城,三百年里宗師露面最多的僅有幾次。
魔教人馬攪得京城人仰馬翻,不愧世家大敵,不容小覷。
待魔教偽作的皇族供奉持圣旨登門入府時,世家的人察覺不對遲了。
府里生亂,府外大街上滿是鐵甲,如烏云籠罩了宅邸。
京營點將臺上,尚武盯著他選出的數(shù)千士卒披上沉封的重甲,從武庫瞞天過海運來的器械。
人人出營前飲下一碗美酒,頓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甲胄在身沒了往日的分量。
酒中加了魔教的秘藥,只是藥引,化合了平日餐食余下的藥力。
魔教庖廚一脈的人進了伙頭營,日日給尚武的士卒送壯骨補氣湯等藥膳,修習(xí)一門粗淺功法。
出營的士卒多,營中酒水不夠,只得尋伙頭營加水,加了藥后,酒水另有一番滋味,
第二日,活下來的士卒還想喝,尋遍全城再無此酒,引為憾事。
當(dāng)世家的宅邸被圍,放出焰火呼救,街頭巷尾涌出無數(shù)死士前赴后繼沖陣,仍是殺不穿層層鐵甲的軍陣。
甲士們足踏地,陣陣呼喝聲,持盾上前,不停放箭。
待死士近陣,一聲殺字,如林長槍扎出,長槍挑起尸首拋回。
街上血水才一炷香功夫就淹沒了腳掌,死士的慘死聲不絕于耳。
城北一酒坊,一雙雙赤目沖出,圍住六刀之一赤刀門刀客。
尸人爭先,聞著淡淡血腥氣,勾出遺留在身中渴求血肉之念,力大無窮,手撕刀客。
城南一水渠,戴著斗笠的老人坐在柳樹下,獨對五會之一,陰煞會,陰氣沉沉。
城東一街口,一群黑衣劍客堵住四方幫之一北風(fēng)幫,劍氣裂地,殘肢斷臂紛飛。
城西一街角,劍旗盟眾人必經(jīng)之路上,一人手持短槍,年紀(jì)不大,眉清目秀,蜂腰猿背,刀疤過眉壞了好容貌,英武過人。
雞蛋粗細的短槍指著眾劍客,無情揮起短槍,槍風(fēng)懾人,不見槍影,槍至人亡,短槍擲出貫穿數(shù)人。
府前,甲胄下的士卒體內(nèi)本是拔苗助長來的虛浮氣血,廝殺愈久,結(jié)成軍陣的士卒不知覺地運起將主所授功法,血氣卻被夯實了起來。
京城的百姓聽見動靜,躲在門后,藏在床上,見屋外火把往來,喊殺一起,人影倒下。
幾大世家在京城的勢力不光這些死士,族里的供奉皆是宗師。
若聯(lián)手,京城將大亂,這些宗師是大王爺重掌京城阻礙之一。
大王爺找來魔教當(dāng)年送來的信物,或許只有魔教可掀翻這棋盤。
不管魔教有什么謀劃,大王爺與之結(jié)盟,欲一挽順朝頹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