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宅斗幺蛾子(下)
韋三太太臉徹底黑了。她起身沖晏離非作禮,滿臉愧疚:“怪我馭下不嚴,本意是給姑娘送個體己的人伺候,沒曾想挑了這么個沒臉皮的下賤玩意兒,穢亂小姐閨閣。這事兒容我回去調(diào)查一番,必定給大小姐一個滿意的答復?!?p> 晏離非趕緊扶住她,沒有受禮:“三嬸有心了?!?p> 縉云默垂的臉古怪的抽搐了一下。
杜鵑姑娘是韋三太太送的人。弱不禁風且感情極為充沛,見著落花流淚,見著下雨傷懷,見著流浪的野貓跑過檐角,能臥病不起一個月。晏離非花五兩銀子買通了她家鄉(xiāng)的表哥打探實情,又花了三兩銀子讓與杜鵑交好的廚房嬤嬤給她介紹了京城有名的“婦科圣手”。
因為這件事,晏離非差點被“婦科圣手”商祁大夫咒得快提前絕經(jīng)。
三大箱贓物赤裸裸擺在面前,容芷一張芙蓉面此刻沉得能滴出水來。
端姑姑看了眼容芷的臉色,忙上前恭謹?shù)貙n夫人、麗姑姑福了福,滿臉慚愧:“大小姐剛剛回府,各房太太們循例撥人送去,本是盡長輩們的慈愛之心。誰知這些欺上瞞下的玩意兒,仗著主母寬和體恤,大小姐初來乍到,這般肆意妄為。奴婢管束無方,叫貴客們見笑了。”
三言兩語便把容芷摘了出去,欺上瞞下的是惡婢,心懷叵測的是往院子里塞人的別院主子,莊子里養(yǎng)久了不會管束下人的是晏離非。咱們主母懿和,寬和賢明,宛若一朵遺世獨立的白蓮花,大家不要誤會她。
韓夫人忙道:“國公府家大業(yè)大,長公主打點內(nèi)外勞心勞力,委實不易?!?p> 好不容易攀上長公主這樣顯貴的親家,韓夫人實在不愿得罪。
麗姑姑但笑不語。卻見先前去清查焦尸身份的管事的快步進閣,對容芷作揖道:“夫人,老奴清點了全府人口,確實有一位負責祠堂外竹林區(qū)域的園丁學徒失蹤,是十三歲的阿蒙?!?p> “這下真相大白了?!表f三太太喜道。她剛剛落了錯處在晏離非那,此刻維護得十分賣力:“十三歲的孩子,身量體型都跟那具祠堂里的焦尸對的上號。真是個忠義兩全的好孩子,夫人定要好好撫慰他的家人。”
容芷握拳放在桌邊的手微微發(fā)抖,她收手籠入袖子里,深吸了一口氣,僵硬地笑道:“罷了,今日之事,委屈離丫頭了?!?p> 眼睛掃過地下那群瑟瑟發(fā)抖地罪奴,厲聲吩咐道:“竟敢陷害國公府大小姐!來人——”
“母親,”晏離非軟綿綿打斷了她的話,笑得無辜又柔順:“不若將這些人交給阿離來處置吧。阿離初回府,也該學著自己管理院子,管束家仆了。”
在麗姑姑刀鋒一般地冷眼下,容芷只能咬牙應(yīng)了。
她扶著端姑姑的手站起身,氣得發(fā)抖,只想快點結(jié)束今天這場荒唐的鬧劇,冷不防原本安分跪伏在地的綠萼突然一咬牙,驀然起身:“奴婢沒有撒謊!奴婢愿意以死明志!”
說完,眼中決然利芒一閃,她猛地撞向廳中正柱!
一切發(fā)生的太突然,眾人剛剛以為此事已畢,紛紛松懈下來準備離場,完全沒有料到會再生風波!
呯——
頭顱大力撞上木柱,腦漿四裂!
我何德何能,居然令你以一己之命來嫁禍于我!
望著那幾乎觸柱瞬間就立即死掉的婢女,晏離非眼中暗潮涌動。
鮮血混著腦漿,紅的白的濺了一地。膽小的女眷紛紛尖叫,場面亂作一團,晏如意高亢的哭嚎聲最為明顯:“綠萼!綠萼!你為什么這么想不開!要以性命自證清白??!”
為什么?當然是因為她有冤情了!
誰能想到,原本蓋棺定論的案件,突然旁生枝節(jié)。
眾人看著晏離非的眼神漸漸得驚懼異常,充滿了無聲的指責——你看你明明偷奸縱火,還反咬一口,逼得自己的婢女觸柱自證。何其歹毒!
一片窒息又壓抑的注視里,一直冷靜沉默的麗姑姑忽然冷笑了一聲,把眾人嚇了一跳。
“夫人,如今戾帝罪臣的命,也能用來指證正統(tǒng)的貴族血裔了嗎?”
靜默的大廳內(nèi),猛然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戾帝罪臣,終生沒入賤籍,永不翻身。若跟這些人有牽連,輕則掉一人人頭,重則禍及家族。
誠意伯的四公子,僅僅是買來罪臣之子私藏在莊子里,便惹得圣上大怒,差點連累家族被褫奪爵位!
想起當年被東廠督公蘇如晦支配的那段歲月,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戾帝賤籍是什么?是比豬狗都不如的存在!用豬狗一樣的命,去控訴堂堂從龍功臣、陛下親授丹書鐵券的國公長女,孰輕孰重,這還用說嗎!
容芷猶豫了一下,麗姑姑卻繼續(xù)道:“夫人,這個觸柱的丫頭,仿佛是有孕了?!?p> “哦?”晏離非似笑非笑:“綠萼先前貌似是三哥房里的?!?p> 宛如晴天一個霹靂砸到晏清河頭上,三少爺面色煞白,雙腿一軟,被身邊的小廝連忙攙住。竟是站都站不住了。
端姑姑只覺手上一陣劇痛,扶著容芷的手居然生生被掐出血來。
堂堂國公府三少爺不僅與戾帝罪臣賤籍有了首尾,還珠胎暗結(jié)!若是傳出去讓圣上知道,整個國公府的圣眷和嫡親小姐晏清越的前途將會毀于一旦!
容芷恨得牙癢,綠萼這賤人真是千刀萬剮,死不足惜!還有晏清河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蠢貨!
噗通一聲,縉云突然跪下,木著一張小臉朗聲道:“奴婢該死,奴婢要認罪!”
“你?”容芷沒看她,咬牙用刀一樣的眼神剮著晏離非:“你要認什么罪?”
“祠堂的火,是奴婢失手燃起的?!笨N云砰砰磕了幾個響頭:“大小姐打娘胎里帶來的弱癥,胃不好受不得寒。廚房里送來剩飯餿菜,挑挑揀揀倒也勉強能糊口??刹筒投际抢涞摹4笮〗銢]這個臉面建自己的小廚房,院里沒火沒灶,奴婢只能自己改了油燈來熱飯。誰知今日一時失手,居然碰倒油燈,引發(fā)火災(zāi)。更給了旁人編排嫁禍我家小姐的機會。奴婢該死,請夫人責罰?!?p> 這話一說完,眾人看容芷的眼神也變了。
好一個苛待庶女的嫡母??!真是佛口蛇心,敗絮其中!
麗姑姑冷笑一聲,“夫人,恕老奴直言,入了春日宴的貴女們,便是皇室點選的秀女,身份與旁人不同,是皇室的人。誰不給這些貴女們臉面,便是不給主辦春日宴的皇后娘娘的臉面,不給皇上臉面!”
說著,旁邊太監(jiān)上前一把抓住李二太太的頭發(fā),一腳踢在她膝蓋彎上迫使她跪下。
“你們做什么!”李二太太驚懼得尖叫:“我是朝廷敕封的六品宜人!你們不能隨意處置我!我要告訴國公爺!”
“老身是皇后坤寧宮正二品掌事大宮女,大小姐是皇家點選正五品秀女。哪一個不比你有身份?”麗姑姑冷笑道:“你無中生有,挑撥離間,污蔑皇家欽點秀女,老身按宮規(guī)掌嘴二十,就是告到皇后娘娘面前去,看你有沒有理!”
幾個太監(jiān)上前壓住拼命掙扎的李二太太,一個太監(jiān)拿出三尺寬的竹板,重重抽打在她面上。
這竹板是宮中專用掌嘴的刑具,用特殊藥水浸泡過,柔韌有力,只一下,李二太太保養(yǎng)得宜的臉頃刻腫如豬頭,滿口血氣,竟被隔著臉頰打碎了牙!
“都給我睜大眼睛看著!一個都不許走!”麗姑姑喝止住幾個偷偷轉(zhuǎn)過臉想要逃走的女眷:“看誰還有天大得膽子,敢欺辱皇室點選的人!”
一時間人人膽寒無語,院中靜謐無聲,只回蕩著李二太太凄厲的慘叫聲,一聲慘過一聲,經(jīng)久不散。
——
麗姑姑協(xié)同晏離非在國公府大殺四方,搞得一片雞飛狗跳,鬼哭狼嚎之時。
皇宮內(nèi),坤寧宮里卻一片靜謐。
冬末春初,最后一支寒梅還沒來得及凋落,坤寧宮里,萬朵牡丹卻已然迎著霜雪悄然綻放,國色天姿,馥郁芬芳。
皇后慕容氏最喜牡丹,然鄢京冬季漫長,牡丹花期極短。時任坤寧宮總管的蘇如晦,斥巨資修建地下暗渠,引驪山溫泉入宮,又以美貌少女處子血日日澆灌,竟育得“玉血牡丹”,四季花開不敗,色澤艷麗如血。
皇后鳳顏大悅。將這玉血牡丹視若至寶,曾有美嬪誤將熱茶灑在花上,燙得花瓣卷起,被慕容皇后活活杖責而死。
夜深露重,一道幽靡的影子晨霧一樣掠過坤寧宮前嬌艷欲滴的血色牡丹。來人隨手折下一支簪在耳邊,華麗的裙裾一擺,拂過漢白玉石階,徑直飄入皇后寢殿。
殿前守衛(wèi)的宮女太監(jiān)見到這人,紛紛垂首斂目,只作不見。
薏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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