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指點(diǎn)江山屋頂上
從晏離非倒掛充血的視角看過去——遠(yuǎn)處夜幕純黑,被底下火光映照成詭譎的紅。偏偏此人容光熠熠,如玉樹堆雪,明珠生暈。周圍熾烈的火光,照在他面上,竟生生被壓得黯淡得像是墻上斑駁的浮灰。
他單腿曲起,一手托腮,一手握腳,問她芳名為何,哪家女兒,好似為一段花團(tuán)錦簇的金玉良緣,拉開一角曼妙的帷幕。理所當(dāng)然得,好像此刻正是花前月下,他手里握的不是一只烏七八糟的帶泥馬靴,而是軟滑細(xì)膩一雙佳人柔荑。而底下不是火燎霧繞,而是鶯囀燕吟,春光正盛。
“寧王殿下,”晏離非苦口婆心,勢必要勸得浪子回頭,渣男回家:“我記得您現(xiàn)在身上尚有婚約,是刑部尚書季百里嫡女季星云。季小姐名冠鄢京,號稱鄢京第一才女,與殿下男貌女才,十分般配,萬望殿下好好珍惜?!?p> “哦?”寧王楚玥手一抖,晏離非便一邊360度仰望天空,一邊懸空用身體劃出一個圓潤的錐體:“你對本王倒是了解得、頗為、透徹?!?p> “不僅是我?!标屉x非笑得天真無邪,“殿下花名在外,整個鄢京的百姓,都對殿下了解得、頗為、透徹。”
今上五個成年皇子,太子平庸,二皇子晉王莽撞,六皇子福王文弱,八皇子慶王賢明——
而四皇子寧王楚玥,乃鄢京風(fēng)流美貌第一人。同時,也是命硬克妻第一人。
嫁入寧王府的十一個王妃,活得最長的一個,也只有半年。
有人說他是個天閹,娶回美貌妻子卻不能行人道故而心理扭曲,將妻子折磨致死;有人說他是白狐之子,月圓之夜會化出原型,難免被枕邊人察覺,只能殺人滅口;有人說他是個美容達(dá)人,需要取處子之血沐浴敷面,所以才能美冠鄢京,無人能及……
偏偏此人貌美又風(fēng)流,這些奇詭的傳言反而為他鍍上一層神秘的輝光,引得鄢京貴女們趨之若鶩,紛紛將他視為香閨夢里人,哭著喊著排隊(duì)要嫁給他。
真是應(yīng)了那句無恥的老話,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那邊廂,好似完全不知自己已經(jīng)被晏離非默默蓋章“鄢京第一渣男”的楚玥,悠悠嘆了口氣,“拒絕得如此斬釘截鐵。你這女人,真是好無情,我好心痛?!?p> 長眉微蹙,天然一筆雋永風(fēng)流。他嘴上說著心痛,這痛感仿佛立刻就傳染到手上,“痛”得一松——
晏離非應(yīng)聲墜下,又一停。發(fā)尾撩到火星,噼啪乍響。
這人換了一只手,撈住她另一只腳。
晏離非眼角跳了跳,對此人不多的耐心已然耗盡,她慢慢仰頭,反而沖他笑了。
笑得甜美,婉孌,唇邊梨渦一點(diǎn),像是天上一顆微微黯淡的小小星辰,忽然柔柔一亮。
“滾開?!彼f。
開字一出口,她猛地甩袖,利芒卷著火星,直扎向那人面門!
楚玥向后輕盈一躍,長長的衣袖像是鳥兒的羽翼,在風(fēng)中獵獵招展,迎面將那利芒卷開。
解除了他的禁錮,晏離非側(cè)身蹬在梁上,借反力重新攀回屋頂。
腰身一緊,楚玥猿臂微展,將她攬?jiān)谏韨?cè),動彈不得。
暗處元澄偷偷瞧著,這兩人親密依偎立在屋頂,一同俯身看著腳下烈火焚燒的晏氏祠堂里,家仆們端著盆桶水龍進(jìn)進(jìn)出出救火。
像是在帝王攬著愛后,指點(diǎn)著為她打下的江山。
實(shí)際上,“帝王”楚玥漫不經(jīng)心的笑得譏誚:“小蟲子,好大的膽子?;馃籼?,手劈祖牌,還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愛后”晏離非皮笑肉不笑:“有的有的,不敢做殿下的備胎?!?p> “備胎?”楚玥大概能明白這不是個好詞,挑了挑眉,意味深長道:“不急,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愿,作我寧王婦?!?p> 我心甘情愿做你寧王母。
晏離非一個白眼還沒翻完,腰上一松,男人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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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火如荼的祠堂救火行動正在進(jìn)行。
浮曲閣內(nèi),容芷面色陰沉,正在聽端姑姑匯報(bào)火情:“……火還沒有全滅,有仆役披著濕毯沖入外堂,未尋到大小姐……”
下首,韓夫人在坐立不安——
祖宗牌位被燒,跟掘墳挫骨一樣晦氣。不過是來送張?zhí)?,居然碰到這種倒霉事,韓夫人心里哀嘆不已,幾番想要開口告辭,奈何麗姑姑八風(fēng)不動,穩(wěn)穩(wěn)坐在椅子上,一點(diǎn)避嫌的意思也沒有。她只好強(qiáng)自忍耐了下來。
二房太太李氏和三房太太韋氏也留在了閣內(nèi),堂下跪著晏離非房內(nèi)的四個丫鬟,和本該看管晏離非跪祠堂的何嬤嬤。
晏如意嚶嚶哭泣不休,擾得容芷腦殼隱隱生痛。
見母親不勝其擾地揉了揉太陽穴,晏清越不禁蹙眉:“四姐姐,現(xiàn)在尚未找到長姐,你這般哭鬧,為時尚早罷?!?p> 晏清河不由緩聲打圓場:“若不是四妹宴上提出去尋長姐,也不會這么快發(fā)現(xiàn)火情。五妹你就少說兩句罷?!?p> 國公五個兒女,今個兒唯獨(dú)晏清河菊花殘臥病在床,沒有在場。
晏清越不屑的瞟一眼晏如意哭得腫如核桃的眼睛,愈發(fā)厭她矯揉做作,只冷哼一聲,不再多言。
“何嬤嬤,你是怎么看護(hù)大小姐的!明明是祠堂侍佛,怎么祠堂燒了?人也沒了?”容芷還未發(fā)話,李二太太已經(jīng)迫不及待開口,完全掩飾不住眼底的幸災(zāi)樂禍。
叫你們大房得意吧!欺負(fù)我二房沒落,連張春日宴的帖子都求不到,現(xiàn)世報(bào)來得真快!
那何嬤嬤頭磕得砰砰作響:“夫人饒命,老奴一直看管著大小姐,誰知晚上吃壞了肚子,多跑了幾趟茅廁,蹲久了一會,結(jié)果就……”
說辭都是提前想好的,連巴豆都吃了,即便是查,也頂多是個瀆職的罪名。
韋三太太瞟了一眼得意忘形的李二太太,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晏氏三房,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李氏未免太過狹隘。
況且,魏國公晏允修雖然是隋州晏氏嫡出長子,但國公府現(xiàn)在的榮耀,全是他一己之力一刀一槍打下的。本家不僅未有一分一毫助力,當(dāng)初可是差點(diǎn)把自個嫡子逐出宗譜的。
想到那些舊事,韋三太太嘆了口氣,問四個侍女:“你們呢?是怎么伺候大小姐的?”
墨竹、杜鵑、襲人三人一問三不知。唯獨(dú)綠萼眼神閃了閃,畏縮地垂下頭。
容芷把一切盡收眼底,心里跟明鏡似的。她冷笑一聲,倒是要看看這位晏四小姐怎么收場!
“綠萼,有話直說,仔細(xì)家法伺候,打斷你的腿!”立在容芷身后的端姑姑厲聲道。
“小姐,小姐素日里并不親近奴婢們,許是嫌棄奴婢們是外院送去的,手腳粗苯,上不得臺面?!本G萼畏縮道,“小姐去祠堂之前,只吩咐了縉云姐姐守著院子。戌時有小廝來院里送了東西給縉云姐姐,縉云姐姐收了東西,就匆匆走了?!?p> “是什么東西?”李二太太唯恐天下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