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夜色寂靜深沉,溫瑞站在五樓的過道上看著時申從眼底漸漸走遠,那道瘦削筆挺的身影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她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視野中。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時申離開的時候,她最后一次見他好像也是同樣的場景,那時她還在讀大三,住在學校宿舍里,那天晚上也是他有事過來找她,具體什么事情……哦對了,那時候將近元旦,他約她一起去世紀廣場跨年,跟幾個發(fā)小一起。
她記得自己站在學校門口,跟他約定好這件事之后目送著他離開。
那時候的她從來沒想過這一別,竟然要等到這么多年以后才重逢相見,而很多年以前的那個跨年夜,她和李喬跟幾個發(fā)小一起在寒風中等了他很久,直到新年的鐘聲敲響,時申都一直沒有出現(xiàn),隔天,他們才得知他離開的消息。
溫瑞抬起視線看向遠方,直到現(xiàn)在她都還有些恍惚以為這是從前的日子。
五年匆匆過隙,溫瑞覺得這時間過得好快,又過得好慢。
時申離開之后,她在過道上站了許久,直到外面起風了,溫瑞才轉身進了屋。
屋子兩三個月沒人打掃,溫瑞換了身輕便的家居服之后就開始打掃衛(wèi)生,收拾完屋子她就去浴室洗澡,等她出來的時候,就聽到放在臥室里的手機一直在響,是他們那群發(fā)小在微信群里發(fā)消息。
早幾年有人帶頭組建了這個群,后來是李喬將她拉進去的。
微信群里新加入了一個成員,昵稱很簡單,一個字——申。
陳楊:“歡迎申爺回歸!”
陳皓:“歡迎歡迎,申爺你終于舍得回來了!”
人在國外出差的周成易:“臥槽!我眼睛沒瞎吧,這是申爺?時申回來了??”
陳楊:“你沒瞎,是真的,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申爺?!?p> 陳皓:“嗚嗚嗚……申爺,我想死你了,你可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今生今世都要拋棄兄弟們而去了?!?p> 周成易:“媽的,這絕壁是老子今年聽到的最震驚的消息了,時申你給老子滾出來,你特么這幾年到底死哪里去了。”
“……”
群里的消息一條接一條,那個一開始被人拉進群的男人卻一直沒有說話。
溫瑞將消息看完,群里幾個人一人一句不消停的,從一開始的欣喜激動到后來罵罵咧咧的,都在控訴這個多年未歸,音訊全無的人。
她把手機放在一邊,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后重新回到臥室,時間還早,她打算看會兒書,溫瑞從書架上取了本書,準備去客廳的時候,她腳步一頓,想了想,把手機也拿上了。
她坐在沙發(fā)上,手機放在身旁,剛看了幾頁書,又有人發(fā)了消息進來。
這回是被眾人議論的當事人出聲了。
時申:“你們這群小子是有多喜歡我,老子剛回來,就在我面前上趕著演八點檔苦情劇。”
群里很快有人回復了,周成易說:“……嘖,鑒定完畢,這臭不要臉的嘴臉是申爺沒錯了?!?p> 陳皓:“哈哈哈哈哈……”
時申:“滾?!?p> 溫瑞突然發(fā)現(xiàn)把手機放在身邊就是個錯誤,消息提示音一直在耳邊響,她沒辦法專心看書。
她微嘆了一聲,放下手里的書,拿起手機準備調成靜音模式,結果錯手點開了微信,然后就看見通訊錄那里多了個新朋友。
驗證信息上簡單明了地寫著兩個字——時申。
溫瑞愣了一下。
她指尖微頓,通過驗證。
過了幾分鐘,她手機一震。
時申:“睡了嗎?”
溫瑞盯著屏幕上的聊天界面,靜了一瞬,回復:“還沒?!?p> 她等了一會兒,時申沒回,剛準備把手機放下,就看見‘對方正在輸入中……’。
過了片刻,對方的消息還沒發(fā)送過來,溫瑞詢問:“有什么事嗎?”
時申很快回道:“哦,沒事,就是跟你說一聲,我到家了?!?p> 溫瑞:“嗯?!?p> 他沒有再發(fā)消息過來,倒是群里的消息不斷,時申不知道在做什么,也沒有在群里發(fā)言。
李喬后來也加入了聊天。
陳皓:“這幾年一直覺得這個群里少點什么,申爺加入進來之后我才覺得這個群終于完整了!”
李喬:“哎呀媽呀,這話說的酸死老娘了,陳皓你個狗腿子,馬屁精!”
她一出聲,立馬有人附和。
群里除了遠在美國的岑琋之外,就只剩下溫瑞沒有吭聲了,她覺得有些不太好,想了想,趁著他們聊天的間隙把‘歡迎回來’四個字發(fā)了出去。
但她這句話很快就被新一輪聊天刷了上去。
周成易在群里發(fā)了張照片,他說:“我媽上個禮拜在家里收拾屋子,翻到以前的老照片,我還在想,媽的,時申這玩意以前跟我們稱兄道弟的,走的時候悄無聲息,招呼都不打一聲,特么的算哪門子兄弟?!?p> 周成易發(fā)的這張照片溫瑞也有留底,很早之前就洗出來存在相冊里,照片拍攝的日期是在溫瑞初中畢業(yè)的那個暑假,周成易的媽媽新買了一臺相機,喊了他們幾個人在院子里,要給他們合影,幾個少年不情不愿的,最后在周媽媽的威逼利誘下才勉強配合,拍下這張照片。
照片里,她穿著一條淺藍色的長裙,時申就站在她身邊,他的站姿十分隨意,雙手放進褲袋里,腦袋微微歪著,笑容淡淡,小小年紀,臉上就帶著不可一世的傲氣。
那個年紀的男生已經有了扮酷的意識,溫瑞盯著這張稚嫩卻倨傲的面孔,緩緩笑了。
照片里的幾個人除了她之外可以說是從出生起就互相認識了,而溫瑞是在七歲那年才認識的他們,她記得第一次見到時申的時候是在除夕夜那天,她跟著父母去舅舅家里做客,舅舅早些年白手起家,自己創(chuàng)辦了一家上市集團,住在S市有名的別墅區(qū)里,溫瑞那時候對這些沒有概念,后來才知道那個片區(qū)住的都是一些家底十分雄厚的高門大戶。
她見到時申的時候,小小少年正在別墅前的花園里跟幾個同齡的孩子圍在一起扔砂炮,‘砰砰砰’一下接一下的爆炸聲響對那時候的溫瑞來說震耳欲聾,也很嚇人,她縮在父親的腿邊,眼睛注視著那群孩子的動靜,然后就被那個臉上帶著惡作劇笑容的小少年吸引。
他站在人群中,最獨特,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個。
小少年剛用砂炮嚇到一個小伙伴,正站在原地得意洋洋地笑著,眼睛看到旁邊的花園小徑里有人經過,視線挪過來,溫瑞就跟他對上了目光。
看到是不認識的人,少年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繼續(xù)跟身邊人打鬧。
溫瑞那時候也沒有想過往后的人生會跟這樣風格獨特的人產生交集,有時候很奇怪,明明不是自己主動,但有些人有些事,總會被時光和命運推到你的面前。
第二次見面是在晚上,大人們都坐在客廳里聊天,舅舅擔心她待著無聊,讓表姐岑琋帶她出去玩,溫瑞在別墅前再次見到了下午那個男孩。
“喂,岑琋,你身邊的是誰?”小少年轉頭就發(fā)現(xiàn)了她們,走過來問。
溫瑞才知道,他和表姐認識。
岑琋答:“我表妹,溫瑞?!?p> 溫瑞安靜地待著,面前的少年轉過視線打量了她兩眼,然后又對岑琋說:“我們要去前面放煙花,一起嗎?”
岑琋沒回答,她轉頭詢問溫瑞的意見:“要跟他們一起玩嗎?”
溫瑞的性子靜,她不喜歡扎堆在人群里,跟同齡人一起玩鬧,但這次她莫名其妙地就點了頭。
溫瑞跟過去,最終也沒有跟他們玩在一起,她沒想到這幫小孩子膽子那么大,在沒有大人的陪同下竟敢自己放煙花,她站在遠處,眼前是無邊的黑夜和絢麗的煙火,她看到為首的少年臉上帶著張揚肆意的笑容,在這充滿年味的除夕夜里,明媚的像來年的融融春日,像此時此刻在黑夜里盡情綻放的斑斕光火。
那是他們第一次初見,溫瑞從小就安靜本分,她在那個年紀也有一些朋友,但大多都是聽話乖巧的,時申的出場就像她生命中出現(xiàn)的一個不安分的因子,讓她對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再后來,溫瑞每次跟父母去舅舅家里,經過小花園時總會留意里面的身影,但很遺憾,她沒能再見到那個張揚跋扈的小少年。
等到再次見面,那時,溫瑞的世界已經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于她而言是毀滅性的變化。
她十歲那年,父母因為一場意外過世了,之后她被姥姥和舅舅接到家里撫養(yǎng),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舅舅一家跟旁邊住的幾戶人家都有交情和來往,其中就包括時申、李喬和現(xiàn)在認識的這群發(fā)小。
父母葬禮結束后,她就在舅舅家里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十余年,這期間她慢慢從失去父母的悲痛中走出來,也跟時申、李喬他們成為了好朋友,她的生活就在這樣的平淡安穩(wěn)里度過,直到五年前時申突然離開……讓她原本平靜的生活起了一些微瀾。
曾經那個氣質獨特,奪目出眾的男生從她的身邊消失了,在他離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溫瑞覺得周圍的世界變得非常空曠和寂靜,明明日子還跟以前一樣,可她覺得少了時申,她的生活仿佛也跟著空了一塊。
溫瑞用了五年時間去適應沒了時申的生活,但他現(xiàn)在又回來了……
握在掌心里的手機一震,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時申在群里回了一句:“謝謝?!?p> 他沒頭沒尾的一句謝謝讓眾人都摸不著頭腦,只有溫瑞看懂了,知道他在回復什么。
——歡迎回來。
——謝謝。
……
陳皓笑他:“申爺,你別是腦子抽了吧,我們罵你罵得那么起勁,你還說謝謝?”
時申:“自作多情,老子又不是在回你們的消息?!?p> 溫瑞笑了。
然后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時申:“剛剛走開了。”
溫瑞依舊只回復了一個字:“嗯?!?p> 似乎找不到什么別的話題了,時申對她道:“不早了,早點休息。”
溫瑞斂起笑容,回復:“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