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獵吉(十) 獵狗尋寶·獠牙血齦
話說金風離隊去獵鹿后……
將離帶著人在原地轉了一圈,想跟去瞧瞧。
又怕貿然過去會驚擾他的獵物,獵狗嗅來嗅去地繞著馬蹄子到處亂轉,繞得將離的馬有些煩躁,連蹬兩蹄踹開了幾只。
好久沒下地了,馬背坐得很累,大腿有些酸痛,將離索性下馬散步,伸伸腿拉個筋,還帶著宋桓做了副拉伸運動。
那些獵犬奔了一路,一條小河都沒瞧見,現在渴得嘴邊直泛沫子,不過從這里能聽見一些水聲,附近有小河。
將離就讓犬人去飲犬,自己在這里等他,犬人清點了下獵狗數量,發(fā)現少了一只,是剛剛抽它鼻子的短毛土狗。
這家伙老是走神掉隊,犬人暗罵一聲后帶著其他的狗汪里汪拉地循著水聲去了。
將離自己也稍作休適,聽獸人史普及些狩獵小知識,追蹤腳印、設置陷阱、從樹葉被啃食的痕跡來判斷獸種。
麋和鹿有什么不同,狼和狗的爪印又是哪里有異,草葉上的齒痕到底是來自野兔還是其他小動物,球形糞便和條狀糞便分別又是屬于誰……
這些東西光聽人說是聽不會有感性認識的,得親眼看見,親自手操作,還要見識豐富,兩人蹲在一小堆糞球邊上,獸人史講得仔細,將離聽得認真。
獸人史拿了根樹枝對著糞球戳戳點點,單球造型飽滿圓潤,表面隱隱泛綠,邊上有一小串帶著尖尖頭的淺蹄印,論證一番,確定這是野豬糞……
遠處武舟帶的七個騎衛(wèi)也下馬調整,自己喝水還要給馬喂水。
然后那個被抽了鼻子的土狗從很遠的樹后面一路吠叫著跑來,哼哧哼哧,嘰嘰歪歪,它回來找犬人的。
結果一看哪有什么犬人,自己十多個狗兄弟也沒影兒了,奇怪地看看剩下來的人,又在方才犬人停留的地方嗅了一圈,想順著氣味去找他。
剛走兩步,像是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嗚嗚轉身回來沖將離連叫幾聲。
再沖著它方才跑回來的土路叫幾聲,接著往那邊巴拉巴拉跑上兩步,回頭看看將離,甩頭又叫幾聲。
狗語都說到這個份上,表情傳神,動作到位,說得都會甩頭了。
是想讓將離跟它走,應該是發(fā)現了什么。
那邊就要進入大青山北麓背陽面的深林,植被漸密,低灌開始一叢叢地出現。
樹木也不再是云杉或白樺,看樣子是某種楊樹,土壤也稍稍濕軟,像是下山的感覺。
密林灌木又遮擋視線,草叢已經高過了馬腿。
獸人史露出一絲警覺,沖那個方向猛吸兩下鼻子辨別氣味。
可他今天好像有點感冒,把濃濃的大鼻涕給吸了進去,接著又豎起耳朵聽。
隨即背上弓、抄起短矛,小跑著跟上獵狗過去查看。
將離和宋桓上了馬,跟著他們在茂密的草叢里往前走了兩百多米。
那短毛獵狗沖前勾著腦袋,聞著嗅著,而后像是熟門熟路地停在很遠的一團草叢邊吠叫。
獸人史突然朝后伸手示意將離停下,自己則又向前走了一段距離。
將離瞇起眼睛看到他走走停停,還時不時蹲下身查看泥地。
他背對這邊,從動作上瞧來,是有些想返回的,但好像又放心不下獵狗發(fā)現的東西,終于還是提起短矛幾步一停地上前。
他用矛頭搗了搗那團草叢,這時一陣林風往將離這邊刮來,除了野獸的騷臭,還刮來一些聲音。
奶聲奶氣,嗷嗚嗷嗚,極輕的、惹人心疼的小狗哼唧聲,不是那短毛獵狗在裝嫩,而是那聲音真的很嫩。
獸人史持矛弓背,警惕地往四周張望一圈。
那獵狗高搖著的尾巴也不知什么時候直直地朝天豎起,一動不動,發(fā)出嗚嗚低吼。
將離見狀,給輕弩上了弦,幫著他們戒備周圍。
那獸人史突然彎身,從草叢中提拎起一個網兜,里面一只黑黑茸茸的小東西,看來是中了捕獸網,就是它在嗷嗚嗷嗚,還扭來扭去。
這應該是其他獵人布置的,自己的隊伍才剛到這邊,那獸人史明顯是不想錯過這個漁翁之利,轉身回來,臉上寫滿了“開心”,喜提一只……
什么玩意兒?
將離還沒來得及看清,那土色短毛獵狗突然被一道迅疾的的黑影掠走,速度極快,它只發(fā)出半聲“嗷——”就沒了狗影。
只剩簌簌沒入草地中的一串響動,接著從這串聲音的盡頭傳來幾聲悶哼,那邊就再也沒了動靜。
獸人史立刻丟下網兜,持矛備戰(zhàn),一邊又朝將離的方向后退。
再傻的人也能感覺到這不是普通動物,獵狗都邪風一樣地被掠走了,那還不就是掠食者么。
金風他們不在身邊,若再放著輕弩不用,就等同于自送虎口,別搞不好真是虎,但那東西雖快,體型肯定是不如虎的,也不是黃毛。
將離平舉輕弩瞄著獸人史的周圍,只覺低灌里有異響,自己胯下的馬也開始跺起碎蹄,讓他持弩不穩(wěn)。
他立即向宋桓下令:“去叫武舟?!?p> 宋桓翻身上馬往后面休息待命的騎衛(wèi)處奔去,前面的獸人史不敢轉身奔跑,那樣就等于刺激到野獸來追趕,兩只腳總也跑不過四只腳的。
將離朝他低喊兩聲讓他快點退回來。
這些低灌如果不是長了腳,就是里面有東西,把灌木枝丫摩擦得晃動起來,形成一個清晰的圓形軌跡,正在從各個方向困住獸人史。
第一團身影從獸人史背后騰身躥出,馬兒被這動靜驚得噴出鼻氣猛退兩步,亂了將離的瞄準。
他連看都沒看清就扣下弩機,一箭擦飛射空,再要摸箭上弦,發(fā)現那東西是特么的狼。
大灰狼。
體型不大,但模樣猙獰,齜著獠牙,暴露出瘆人的血齦,正轉過頭來與獸人史的矛尖對峙。
獸人史也不是白當的,一矛直插過去,刺中那頭狼的肩膀,它也只是往一邊歪過,好像并無大礙,接著其他隱沒在灌木草叢里的狼全部起身。
將離數不過來,也沒空去數,只知道一目望去,每一道樹之間的空隙里都能看到狼,目測不下二十只。
它們忌憚獸人史手中的短矛和他口中迸發(fā)出的怒吼,遲遲沒有上前。
這種時候,人類就要豁出命來讓自己看起來很厲害、很兇狠的樣子,或許能借助片刻地震懾動物而尋得一線生機。
而那包黑茸茸的東西,正在獸人史腳邊滾來滾去,滾得草叢里一片沙響,嗷嗷叫喚。
這下明白了,這小東西在叫娘,它娘帶著三姑六婆、叔伯親戚來尋它來了。
將離撐上弦,策馬奔去,想要將獸人史帶出狼群的包圍圈,至少也能用馬的奔蹄阻擋一小陣,武舟他們離得不遠,應該就快到了。
慌馬難控,這家伙跑了幾步,便怎么都不愿意再過去。
帶著將離在狼群外圍踱步,有狼被他們分了神,不再只盯著獸人史,而是兩邊來回看看,不確定要攻擊哪里。
頭狼才是發(fā)號施令的那個,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偏一眼,一心緊盯著獸人史,這個想要拎走它孩子的人。
獸人史一邊自轉著圈兒,一邊揮舉著矛,直刺猛突,伴著干脆高亢的吼叫,把想要近它身的狼逐一逼退。
沒兩下,這些狼就看出了他內心的恐懼,還有暴露的后背,又一只抓準時機朝他身后撲去。
將離左手穩(wěn)住韁繩,單手舉弩,稍做瞄準便發(fā)機,一箭從那狼的眼前飆射過去,深深插進對面的樹干中,迸濺出碎裂的脆樹皮。
箭身仍在顫動的時候,有幾只狼就像聽到命令一樣突然朝將離調轉過頭,從外圍繞向將離,這倒是讓獸人史得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將離胯下馬兒想逃,被他狠狠抽了一鞭。
嘶鳴一聲,疾沖兩步,縱深躍向狼群,高舉的前蹄落下,踩垮了一匹狼的背,踩得它“嗷嗚”一聲軟了身子。
馬兒也沒有踩踏實,瞬間傾身朝前跪去,將離心里一空,失重的感覺總是很討厭,此時為保自身平衡,只得丟了韁繩。
順勢如坐滑梯一般從馬鞍上沿著馬脖滑下,而這滑梯出口,則正對著兩匹狼的獠牙,只等著這人主動送進嘴里。
獸人史只知九原君騎馬沖了過來,但無暇回頭去看,自己眼前正有幾匹想趁亂偷襲的,被他用短矛逼退。
將離在丟開韁繩的同時,猛揮右臂甩出袖劍,收舉右手準備出拳,借助重力慣性向前揮刺。
冷光過后,在他落地的同時,這二狼吱嗚一聲夾著尾巴逃開,腳邊留下半條舌頭和一個帶著狼牙的下巴。
這是袖劍第一次見血。
將離火速站到獸人史身邊,兩人照應一聲,靠背而立。
輕弩在剛剛滑落時失了手,落在頭狼腳邊,就算輕弩在手,這么近的距離恐也沒工夫上弦,形同虛設。
他的馬兒單膝跪了一下又迅速起身,慌不擇路。
踉蹌著瞎蹬了幾蹄,狼好像對這個突然掉進圍捕圈的四足食草動物沒什么興趣,紛紛繞開它朝兩個人類收緊包圍圈。
雖然也有狼對著馬肚子叼了一口,但下口并不重,都沒見到血。
驚慌的馬眼瞪如銅鈴,當即丟下主人跑走,反身沖開狼圈,那動作可快,將離發(fā)現的時候就只剩一溜蹄煙了。
將離罵它一句,轉動下脖子準備好好搏上一場。
距剛剛讓宋桓去通知武舟不過一分鐘的時間,水聲太響,這會兒還沒聽見隊伍的蹄聲,不過那邊離得不遠,應該只要再堅持十幾秒,等弩箭一到,絕處逢生。
也許是顧忌將離的袖劍,這道手臂上的寒光硬生生削去了同伴的下巴,還有獸人史手上的矛,群狼與這靠著背的兩人僵持著,誰也不敢第一個撲上來。
現在正是比拼意念的時候,將離定住神,沉下目光與頭狼對視,開始玩一種“誰先眨眼誰就輸了”的游戲。
然后將離踩到個軟軟的東西,崴了腳,這東西還“嗯啊”叫了一聲,明知是那被捕獸網困住的小黑狼,他也還是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可要命,讓頭狼鉆到空子狂撲過來,將離頭都還沒來得及重新抬起頭,余光就瞥見那狼的騰空的后腿。
正要揮一記上勾拳用袖劍去刺它肚子,可還是慢了一拍,狼身上濃重的獸味兒和嘴里的腥臭氣息已經噴到臉上——
從將離頭頂擦來一陣疾風,那狼突然撓著臉向后仰倒,尖叫一聲,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住了耳朵似的被朝后帶去,那東西有翅膀。
它也不是揪了頭狼的耳朵,而是直接把利爪直直插進它的眼睛。
怒嘯而過,扎得那狼倒在地上滾了一圈,那雙翅膀很快就左閃右避地消失在重重的樹干間。
兩人和眾狼都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將離只聽背后奔來一陣堅定清脆的蹄聲,心道正好,武舟趕到了,可他們在邊上放弩就行,為何要沖進狼圈?
獸人史剛開口問了一聲:“呃……公子?”
將離就覺得后領一緊,自己居然被人拎了起來。
好像是直接抓著裘領的,整個人都懸空了,同時還在向前運動,這不科學……
接著眼前一白,又是一片黛藍,伴隨著馬的味道,還有一股清香,好像有點熟悉。
而后身體就掛上了顛簸起伏的馬背,馬背上還坐了一人,將離趴在他身前,不知來人是誰,還未細想,正要轉頭去看。
剛一抬眼,視線躍過這人腰間,遠遠地望見那獸人史被怒不可遏的狼群從各個方向一齊圍攻,脖子前后被兩頭狼死死咬住,下一秒身上就撲滿了狼,像掛滿了琳瑯的狼毛飾品……
緊接著空中飆射過道道飛箭,狼群忽然轟倒四散。
武舟終于帶人趕到,驅趕了狼群,不過狼群并不立即逃走,而是躥到騎衛(wèi)的馬蹄下擾亂一番,左咬一口,右撞一下,擾得那邊幾乎人仰馬翻。
離得越來越遠了,將離有些看不清那邊的情況,只聽到宋桓大聲喊著“公子”……
靠,自己好像被人抓走了……
……
(明天上架,0點發(fā)布上架感言,爆更從12點之后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