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賞禮之選·表白之言
“當世珍奇,屬昆山之玉、明月之珠、太阿之劍、翠鳳之旗、犀象之器、江南金錫、西蜀丹青……
“其中以玉為最顯,環(huán)玉為璧,從禮曰圭,公子的玉佩,就是昆山羊脂,君子比德于玉,無故身不離玉……此次騎獵競技,賞禮若用玉,便已是貴極……
“但冬天主藏,所贈器物不宜過于貴重,既是比試射藝騎技,那賞禮就應(yīng)與智勇之氣相配,不宜太過綿軟華麗,所以……”
她轉(zhuǎn)過臉來望向?qū)㈦x,眼神閃爍,接著說:“……公子是想妾身以什么身份出席這次的騎獵?”
“……”將離挑了下眉毛,“嗯?”
正等她繼續(xù)說選什么賞禮呢,誰知突然冒出來這一句。
確是沒明白她的意思,有些懵懵地看著她,希望能給解釋一下。
方才還暢然談玉的云娘,此時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簾。
手中湯媼已經(jīng)完全冷了下來,干脆放到一邊,將手藏進裘袍中捂著,繼續(xù)說道:
“來者都是高官貴眷,攜家?guī)Э?,公子你可想過,妾身一介孤寡婦人獨自前往,該如何回答與你的關(guān)系?”
將離凝眉看著她,心里隱隱感覺到了一些意思。
但還是有點疑惑:“我會來接你的啊,不是還有珠兒和金風木云呢么?怎么是獨自前往?
“金木兄弟二人可是這次騎獵的發(fā)起人,到了那天,憑他們的技藝定是主角無疑,到時肯定會給云娘你爭光的?!?p> “與他們無關(guān),”云娘輕嘆一聲:“若你我二人只是像這樣往來,不用牽扯旁人,縱是公子無意許諾,那妾身就算一世如此也毫無怨言,哪怕外界如何的流言紛飛。
“但如今公子想讓妾身去到眾人面前,妾身顏面無關(guān)事緊,應(yīng)付一陣便可回到這小小的宅院,可公子呢?若是旁人日后問起,是以何名義帶來的我?我又是你的什么人呢?”
……
一語甫畢,林間風起。
紅葉紛顫,兩抹枯紅的楓葉從二人臉孔之間悠悠斜落。
這是身旁樹上最后的兩片葉子,其中一片落在云娘膝上,她雙手交疊在袍中,沒有去摘。
也許是今天的髻松了,額邊忽而垂下一縷青絲。
被風帶得輕飄起來拂過面前,她微微眨了下眼,這才伸手將頭發(fā)挽去耳后。
將離許久都沒出聲,只是與她默默相視。
直到那抹青絲落下,待云娘稍稍移開目光后,才緩緩說道:
“你是……是我想與之共度一生的人。”
聽了這句讓自己的心險些跳出胸口的話,云娘有些不太敢去看他。
低頭偏過臉,緋紅了面頰,剛剛挽發(fā)的手都忘了收回袍子,就這樣搭在膝邊,那片楓葉的旁邊。
這對自己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到極致的一句話。
她藏在袍里的右手又在暗暗掐著,來檢驗這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境。
將離繼續(xù)說下去:“是我的錯,抱歉之前都沒有跟你說清楚,關(guān)于以前的那個我,這里面有一些說不清的東西,不過現(xiàn)在都不重要了。
“現(xiàn)在我的想法也很簡單,就是想跟眼前的這個人過一輩子,不管她名字后面有多少個標簽,不管旁人怎么說她、世人怎樣傳她,我只認她的人。
“我知道自己跟以前是有些不同了,所以不敢確定你喜歡的究竟是以前那個寡言少語的消極將離,還是現(xiàn)在這個……我都不知道怎么說自己,反正不是消極的。
“其實真正認識你也是從上個月開始,而我向來就不認為感情是由相識時間的長短所決定的,都說了是感情,時間那么理性的東西,怎么能左右的了?
“并不是說感情與時間無關(guān),畢竟通過長期相處才產(chǎn)生感情的又是一種情況,而現(xiàn)在既然時機到了,就絕不能錯過。”
將離停了停,意識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可能是被叫作“表白”的一種行為,忽然有些緊張。
但云娘看起來似乎更緊張,已經(jīng)不敢看自己,他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下去,他沒有準備,想到什么說什么:
“如果……遇到了一個喜歡的人,而她也是一個人,不去主動說出口,難道要等上幾個月、半年或是一年,再眼睜睜看著她跟別人跑掉么?當然是先把她抓住啊。
“老實說,我現(xiàn)在有些后悔了,后悔這么晚才跟你說這些,至于接下來能不能走到一起去,能走多遠,那都是要走下去才會知道。
“兩個人一起的話,路會好走些,所以……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么?”
“……”
將離見她像是有些愣住,半晌沒有說話,低著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輕輕喊她一聲:“云娘?”
怕是自己說出來東西令她感到困惑,什么“抓住”啊“跑掉”啊“一起走”的。
也不知道她明白了多少,那些話再也說不出第二遍,如果她沒有聽懂的話,那還真是可惜。
“嗯?”
她終于有了反應(yīng)。
“咳……你愿意么?”
云娘聽著他的話,慢慢抬起頭,怔怔看著這緩緩告白的男人。
他的聲音溫潤清朗,眼神凝和灼熱,用詞新奇純真,又是那樣令她動容。
從來沒有人這樣看著自己說出這些話,此時只覺得腦子里嗡鳴陣陣,居然有些發(fā)暈。
當遙不可及的夢想真的砸在她身上時,她卻還沒有想好。
說不在意名分是不可能的,哪有女子不希望與心儀的郎君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下牽手而過,她說那些話也只是不想讓將離感到壓力。
他尚未婚配,自己卻已帶了個孩子,在這點上是自卑的,也從來都不愿與他公開去說,怕兩人以后就這樣越走越遠。
先前之所以問他“關(guān)系”“身份”的那番話,其實在心里憋了小半肚子的氣。
將離這么久了才來一趟,一路都在說什么胡人什么騎獵,終于說到自己的時候,居然又是問騎獵選什么賞禮。
自己說著說著上了氣頭,不由自主地問出了其實不該去問的話。
出口之言如覆水般難收,剛要追悔,想不到竟然使得他說了那些。
“那個……”見云娘這么久都不答應(yīng),將離略感尷尬地撓了下臉:“我可能說得有點急了,如果你沒想好的話,就先認真考慮一下吧,咱們以后再——”
“愿意的?!痹颇镄÷暤?,稍稍點了下頭,幅度極小。
將離定下心,這便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笑著點點頭:“那就好?!?p> 之后在身上左右摸索一下,摸到腰間白玉,這是公子將離的隨身玉佩,云紋羊脂。
現(xiàn)在被他解下遞到了云娘面前:“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這玉送你?!?p> 云娘盯著看了一會兒,卻問道:“公子這是……鄭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