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想吃點心·空首拜禮
周齊邯告辭后,將離顯然忘了剛剛那盤下到一半的六博棋。
又在院子里投壺等著開午飯,庖廚來人說今日有煎鵠(hú),問他鵠為何物?
小廝講不清楚,他就親自去后面看了一眼。
哦,天鵝。
先前差了人到南郊鄭宅詢問那邊這兩日的近況。
看看守衛(wèi)方面有無不周之處,或是一應(yīng)需求,生意方面、生活方面,盡可告知,自己當(dāng)全力滿足。
來人回報轉(zhuǎn)述道:一切安好,多謝九原君掛懷,生活小事自有家仆料理,不勞君親自費心,如若得空,恭邀君過府賞楓。
將離端箭瞄著壺口,邊比劃邊道:“我瞧她們家的山阿上,紅楓開得正盛,坐在家里就能賞楓,還有清池水榭,打打牌下下棋什么的多愜意,可比咱這干巴巴的君府滋潤多了。”
說罷朝壺擲箭,不中。
將離聳聳肩,又舉起另一支箭瞄準(zhǔn),道:“宋桓啊,要不咱們下午去那邊玩玩吧,就當(dāng)秋游唄。
“哦對了,前些天的象棋還在工坊,那木匠應(yīng)該做好了棋盤,你找個人去拿回來吧,順便讓他再多做兩套?!?p> 再投,又不中。
“唯?!彼位复饝?yīng)著,往將離手中遞過兩支沒有鏃的箭。
將離瞧著箭身有些彎了,便還給宋桓換了一支。
理了理尾羽,沖著前端哈了口氣,剛要投出,又拿回來多哈幾口。
而后卻橫端著箭想了想又說:“云娘喜歡吃甜,不過沒見到云中居有什么點心,哦,這會兒叫珍饈,行吧。
“咱們買點棗子桃子帶去,我之前在街上看到有賣馓子的,你說過那叫粔籹,我們可以去市集……”
將離叨叨著突然停住,與宋桓兩相茫然著對視一眼,而后轉(zhuǎn)而道:
“呃……快到正午了,市集那邊要行刑了吧,陳尸三日,嘖。我看這幾天還是別去市里了。
“家里有果子果脯之類的么?我聽張婆婆說過,他們會做那種加了飴糖的米糕。”
宋桓點點頭:“是的,那叫糗餌,由稌米、黍米磨粉合蒸而成,除了飴糖還會放些棗或碎栗子,公子不愛吃甜,所以府中不做。”
這里的稌(tú)米主要指糯稻,脫殼后就是糯米。
當(dāng)時稱“稌米”,北方無產(chǎn),除了從險峻的巴蜀二郡運出,也依賴南楚國的商人販來。
運到天秦又會優(yōu)先供給咸陽或是邯鄲、大梁、臨淄這樣的大城,能到九原城的就更少了。
只在封君府邸有,或是在南楚人開的牧月軒里也有。
不過很貴,所以尋常人家根本吃不上什么點心,甚至都沒聽說過。
將離抿了抿嘴,真的好久都沒吃到糕點,此時很有些想念那種軟糯的口感。
雖然這個時候的甜點遠(yuǎn)不比后世,但能有一兩種解解饞也是好的。
便說:“我現(xiàn)在想吃甜了,還有什么別的嗎?”
“還有蜜餌和粉糍?!?p> “那又是什么?”
“蜜餌自然是摻了蜂蜜的餅糕,而粉糍,就是在稌米粉中加入紅豆屑末,再放進(jìn)甑鍋蒸制成的餅糕,公子從前還在咸陽的時候,先帝設(shè)家宴,仆也跟著沾光嘗過一口呢。
“那看來是宮廷中的點心啊,這里能做嗎?”
“可以的?!彼位盖飞淼?,“若公子想吃,仆這就命人去做?!?p> 將離笑了笑:“要做就多做點,府里一起吃,里面也可以加點果脯的,你讓庖廚看著變些花樣吧。”
“唯。”
將離暢想完這一大通的糕點,就像已經(jīng)吃了好些一樣,心滿意足地轉(zhuǎn)身繼續(xù)投壺,又不中。
“嘖。”
將離皺了皺眉,壺周圍已經(jīng)亂七八糟鋪了好些箭,手邊箭筒也空了。
在小廝撿箭的時候,前門來報:
“稟公子,府外有人請見,一行四人,為首的自報南郢顧氏顧吟楓?!?p> “嗯?”
將離順著方向朝外望去,也只是象征性地看了眼院門,又道:“既然被放出來了,就該回家才是,來我這里干嘛?他說什么事了么?”
“說是特來拜謝公子?!?p> “謝我?”將離想了想,“先把人請到客室吧,我隨后就到?!?p> ……
自從將離來這個世界,作揖拱手了十多天,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么大的禮。
剛到客室廳中,與早已等候在內(nèi)的顧吟楓將將照面,他就朝自己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空首禮。
書房中有三禮之書,將離隨意地翻看過,免得日后在一些場合因不懂禮數(shù)被人側(cè)目。
不過不回咸陽的話,也很少會用到這些,眼下這拜禮就像是在考驗自己看書的結(jié)果一樣。
《周禮》謂九拜,一曰稽首,以跪姿拱手于地,拜頭至地多時,敬之至也,最為恭敬隆重。
臣子用此禮拜見君王,后來拜天拜神、拜父拜師、夫妻交拜也都用此大禮。
二曰頓首,亦稱“叩首”,跪姿如稽首,以頭頓地,為拜禮中次重者。
一般用作平輩之間表示敬意,也有請罪之意,后用于書信開頭或結(jié)尾問好。
稽、頓二者的區(qū)別,在于下首的速度。
稽首下頭得緩,在地上停留久些,頓首下頭得快,只稍稍點地。
三曰空首,又稱“拜手”,兩手拱至地,頭不至于地,而至手。
就是下首時,頭不碰到地面,而是碰在手上,一幫用于表達(dá)謝意,或君王祭天。
四曰振動,行振動禮時先要頓首,再以雙手相擊,哭天喊地,渾身戰(zhàn)栗,看起來很悲慟的樣子,以此表達(dá)哀悼,是喪禮中最隆重的。
五曰吉拜,所拜吉事,先空首再頓首,手勢是男尚左、女尚右。
六曰兇拜,所拜兇事,為喪家在居喪其間所用,先頓首再空首,同樣的男尚左、女尚右。
七曰奇拜,拜禮一次。
八曰褒拜,也稱“報拜”,拜兩次或以上,是回報他人行禮的再拜。
九曰肅拜,即女子拜禮,態(tài)如男子空首。
平時大家向?qū)㈦x行的多是站姿揖禮,揖禮又分幾種,最常用的是“時揖”,就是拱手。
將離覺得這樣方便極了,自己作為封君,逛個市會遇到不少人來行禮,若是每個都去握手,既不衛(wèi)生又費時間,大概還會被人暗中使勁兒。
顧吟楓此時伏身拱手于地,額頭貼在手背上道:
“萬謝九原君為在下澄證清白,大恩難忘,日后定當(dāng)竭力相報?!?p> 他身后的執(zhí)事和兩個管家也跟著向?qū)㈦x拜了下來。
“何以言謝?顧家少主快快請起,將離受之有愧?!闭f著便去將他攙扶起來。
近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顧吟楓還穿著牢里那身衣服,只在外面加了件深衣。
發(fā)髻像是重新梳好的,也凈過面,但手腕上勒痕醒目,身上還隱隱散著些牢房里的氣味。
將離扶他時,明顯感覺到這人步子已經(jīng)打飄。
應(yīng)該是直接從虎牢過來,才起身站穩(wěn),他又踉蹌一步,李為立即上前將他攙過。
顧吟楓擺擺手讓他松開,又對將離作揖道:
“在下現(xiàn)在能站在這里,皆因有幸能得九原君相助,故特來登門拜謝,還望九原君納受?!?p> 將離笑了笑:“舉手之勞,我也是直覺使然,隱約發(fā)現(xiàn)些不妥之處,便順了方向調(diào)查下去,歪打正著,也不算什么,最終都是為了正義?!?p> “正……義……”
顧吟楓凝目盯了會兒將離,似乎在揣摩將離這番話的意思,過得片刻才道:“好,好一個‘正義’,九原君高義篤定,在下敬佩?!?p> 話聲暫歇,將離剛要開口問他些事情。
咕——
眾人循著聲音一齊看向顧吟楓的腹部,他皺了皺眉,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捂住肚子,低下頭嘆了口氣,又聽得一聲極響的咕嚕,連他的衣襟都顫動了下。
將離忍不住沖著他笑出聲來:“呵呵呵,顧公子的五臟廟怕是被冷落了許久,如若不嫌棄的話,留在寒舍用午膳可好?今天有炸天鵝,呃不,煎鵠?!?p> “這……”
顧吟楓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多謝九原君盛情,只是——”
“別只是了。”將離一把拽過,直將他拉到一張客席邊:
“你看我客室里放的這些案桌啊,空空蕩蕩的,盡都是些擺設(shè),平時沒人用,還得天天擦……”
他又伸手示意了李為和兩位老掌柜:“三位隨意坐,別客氣?!?p> 將離說完就朝宋桓遞過話去,讓他著人準(zhǔn)備餐食餐具。
自己則走到主座旁,見四人還站在原地面面相覷,他又笑著指了指案桌:“都坐吧,就跟自己家一樣的?!?p> 另三個人當(dāng)然是要瞧了少家主的意思,顧吟楓見將離已經(jīng)落座,自己斷沒有再推脫的道理,此時被他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這么一招呼,也清醒了許多。
拱手道:“承蒙九原君厚待,我等這便多有叨擾了?!?p> 他說罷落座,李為等人也在對面的案席坐下。
將離這才有些滿意地點點頭,也知道顧吟楓大概是困極想睡,便提出讓他先去偏廳休息,等菜齊了再喊他,可這公子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肯。
將離就由了他去,隨意扯開些話題,先是談了會兒案情。
他轉(zhuǎn)述了周齊邯先前帶來的消息,樊諸招供說那些被偷盜的布帛只給了匪徒幾幅做定金。
余下的已讓縣府按處去搜尋,順利的話今日便能送還到顧氏布莊,多少算是能挽回一點損失。
將離說得不多,除了案情也沒什么好說的。
倒是顧吟楓簡單介紹了些自家的生意還有南楚風(fēng)情。
將離聽得有趣,又對這個世界了解了些。
后來上菜,再談美食,他又開始說南郢的全魚宴,佳肴珍饈,歌姬舞樂,正到興頭,卻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