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fēng)大作,電閃雷鳴。營帳內(nèi)燈火聚滿了人,個個低頭不語,為首的中年人正莊肅的坐在最高處,臺階下是一個年輕人的聲嘶力竭。
“不,你們不能這樣做,她是我唯一的妹妹!”烏蘭木被兩個蠻子反扣住了手,掙扎不得,卻不肯放棄。
“祭祀是神女的使命,這是天意,否則會降下大災(zāi)的?!睘槭椎闹心耆税l(fā)出沉重而不容置疑的聲音。
正是首領(lǐng)沙力。
“你們要遭天譴的!”烏蘭木被拖出了營帳,僅僅留下了這么一句惡毒的詛咒。
沒辦法,議和被駁的烏蘭木帶著已經(jīng)被悄悄種了蠱毒的身體,回到了神女的榻前。
烏蘭蘇雙眼微闔,面容蒼白,沒有一絲生氣,額頭上卻布著密密的一層薄汗。
“蘇兒......”烏蘭木輕輕撫了撫烏蘭蘇的臉,眼角淌著一顆渾濁的淚。
他的手不甚美觀,常年勞苦的生活使的每個蠻人手指皸裂,糙的很,但奇異的,卻恰似握住了人世間的溫情。
烏蘭蘇眨了眨眼便醒了,臉色蒼白,血色都隨著被放了個干凈。
但只是見著了哥哥便忍不住滿心歡喜,乖巧的叫了聲:“哥......”
從小到大兩人相依為命慣了,互相都是彼此活下來的氣力。
“蘇兒,你別怕?!睘跆m木異常堅定道,起身便想走。
“哥.....”烏蘭蘇有點(diǎn)哀求的讓他別走,伸出手篡住了烏蘭木的手。
神女不干粗活累活,神女是大地天神派來的使者,讓她沾染了煙火,便是對神明的不敬,因此烏蘭蘇的手很白凈,骨頭卻突兀了出來。
可神女是誰?烏蘭蘇一碰到便知道了不對。
無力垂下手,烏蘭木便離開了。
烏蘭蘇再也睡不著了,即使再累,卻也睡不著了。
她只躺在榻上靜靜的留著淚罷了。
又緩緩過了幾年,烏蘭蘇的身子越來越差,加之蠻族活的實(shí)在不易,吹點(diǎn)風(fēng)就要咳上半天,瘦弱的身子仿佛是要把五臟六腑全都咳出來。
烏蘭木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于是幾天后,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烏蘭木還是拿著匕首走了。
沙力明顯對這個不速之客很是驚訝,但城府極深的老首領(lǐng)還是面不改色,仿佛知道他正是來找自己的一樣。
“首領(lǐng)。”烏蘭木沙啞的喊了一句,“我來......”
沙力陡然睜大的眼睛還沒來得及眨一下,就再也閉不上了,這時才聽見烏蘭木幽幽的說了一句:“取你的命了......”
拔出匕首,烏蘭木把沙力端端正正的扶好在平日里高出一個臺階的椅子上,面色不改的走了。
回營帳,裝作沒事的樣子,烏蘭木對著意向北的蠻人道:“眾人,聽我說,今天剛好,我們今晚便出發(fā)吧,容我去叫一下神女?!?p> “你要把神女一起帶走?”一個中年人問道,顯然是不太同意的。
“是的,神女在這便沒有生路?!睘跆m木沉著聲道。
“可她怕是跟不上咱們......”另外一個人也隨之附和道。
“帶她走或許還有一線生機(jī),可要不帶她走就必死無疑了。”烏蘭木臉上平靜至極,“想必各位也不想看著神女隕了吧?!?p> “這......算了,聽天由命吧。”中年人便是緩緩嘆了口氣。
烏蘭蘇早已經(jīng)醒了,可卻裝作睡著的樣子,等著烏蘭木來叫她。
“走了,蘇兒?!睘跆m木緩緩掀開帳簾,“咱們該上路了?!?p> “嗯.....”烏蘭蘇應(yīng)了一句,心里卻已經(jīng)打算好了。
無論如何,他們都是要分開的,若她走,他便不能活,若他不走,死的便是她。
烏蘭蘇想的在清楚也沒有了,她跟著烏蘭木走了。
幾個人背上不多的行囊便離開了,行程極快,瓢潑大雨隱去了幾個馬蹄印子。
可路途總歸不是一帆風(fēng)順的,烏蘭木的馬蹄打了滑,險些跌了一腳。
烏蘭木趕緊問道:“蘇兒,你沒事吧?”
“沒事?!被蛟S是大雨夜,聲音悠遠(yuǎn)而綿長。
可是,烏蘭木這會兒又太興奮了,他一想到自己將要帶著妹妹平安的過下去便顧不了太多了,還是太過于年輕。
以至于他沒發(fā)現(xiàn),坐在馬背后面的烏蘭蘇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
從馬背上摔下來后烏蘭蘇便止不住的咳出了幾口血,雨狠毒的打在她身上,她卻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
“神女,走吧。”后頭跟著的幾個蠻子悄無聲息的追了上來,這是沙瓦的人。
父親迂腐而死板,他早就看不慣了。
幾匹馬便向著反方向奔了去。
走著走著,烏蘭木突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后面輕飄飄的,妹妹早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可是這個時候,再也不能折回去尋了,其他人已經(jīng)不允許他在返回了。
“你們走便是,管我做什么!蘇兒不見了,我要去找她!”烏蘭木發(fā)瘋似的喊到。
“你說走便走,你回去了,我們又如何?等著你為了救你妹把我們都賣了?”中年人一嗓子朝烏蘭木臉上吼,“早說了不該帶她走,你以為首領(lǐng)會那么容易就放我們走嗎?不然他當(dāng)年早殺了你了!只不過有個籌碼他不怕而已!”
烏蘭木終于清醒了,仰天歇斯底里。
烏蘭蘇回去后便高燒不退,嘔吐不止,吃不下一點(diǎn)東西,淋了雨又凍著了,底子本來就弱,扛不住的。
只是老頭似乎垂憐她的情,亦或是她的血,她吊著一口氣活了下去。
而打那以后,她知道她哥哥只要過了那一關(guān),便會好好的活,因此身體也慢慢好了起來。
直至那日,南蠻舉兵進(jìn)攻了仙澤。
人總抵不過一個貪字。
于是,烏蘭蘇住進(jìn)了竹林里,沙瓦奈何不得她,她也再沒有祭祀過了。
幾年的時間,南蠻便覆滅了。
直到那日仙澤的皇帝誤闖,隨后官兵大肆搜尋,她才知道,南蠻已經(jīng)沒了。
于是,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烏蘭蘇便又上路了,只是她再也找不到哥哥了。
手里抱著的是冰冷的尸體,烏蘭蘇把烏蘭木埋的很深很深,希望他下輩子再也不要為她奔波了。
而她呢?她要活。為了哥哥留給她的命,也為了能與他錯過幾年投胎的時間,來世叫他不要再找到她,再做兄妹了。
太苦了,不論是病痛之苦,亦或是離別之苦,相思之苦,冷若冰霜,眼淚淌到嘴里都是清苦的,連咸滋味都嘗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