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母后,我想去塞北嘛?!蔽鍤q的常樂說起話來不知道有多軟,半撒嬌半啜泣的扯著先帝的衣袖,又淚眼婆娑的看著自己的母后。
“不行,那兒多危險,你又不是不知道?!毕鹊巯胍膊幌氲木途芙^了,他也不知道為何這一點大的孩子為何突發(fā)奇想想去那蠻荒之地。
“沒事的沒事的,這回林伯伯不是有事情要去一趟嗎?再說了,到了那邊會有人保護我的,好不好嘛,父皇......”常樂撒起嬌來簡直能把人心軟化了。
可惜先帝不吃這一套:“不行就是不行,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余地。”
義正言辭的差點把常樂嚇哭。
眼睛里頓然涌出一股溫?zé)?,只看見自己的母后款步上前,只是朦朦朧朧的,常樂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臉。
但是聲音卻悅耳的很:“陛下,算啦,讓樂兒見見世面不是也挺好的嗎?這么鬧著,肯定又要不開心啦?!?p> “若是那邊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我自然同意?!毕鹊郯櫫税櫭碱^,冷哼一聲,“就是年紀這么小就不受管教,都是你慣的?!?p> “話不是這么說嘛。最近林家那邊不是就要去那嗎?林千那孩子,從小就和樂兒親,就讓林家陪他去吧。”母后的聲音真好聽啊,常樂想著。
“......罷了罷了,就這樣吧?!毕鹊郯肷尾虐櫫税櫭碱^道,算作同意了,揮手走了。
常樂這才把撅起來的小嘴舒展成了笑顏。
只是母后,他還是看不清母后,母后已經(jīng)離開了。
常樂走出門去,外面正是這樣寒冬臘月這樣的日子去塞北最冷不過了,可常樂只知道要去就很開心。
林氏父子很快就來了,常樂看見林千便與他揮揮手玩成一團。
只是林伯伯的臉,他也看不清了。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常樂擦啦擦眼睛,還是看不清。
林千笑著和他打鬧了一會兒,把他鬧開心了才說:“殿下啊,這次我就不陪你去了?!?p> 林千摸了摸鼻子,已經(jīng)凍麻了,也不知道常樂怎么就不知道冷,明明平常身子弱的很。
“為什么啊?”常樂險些又要哭出來,最好的朋友干嘛不和自己一起去?
“太冷了,京城這么冷,那兒肯定更冷,我怕凍?!绷智肫鹱约杭业牡佚?,果斷的拒絕了。
“唔......好吧?!背冯m然悶悶不樂,但那時候卻已經(jīng)很懂事了。
林遠——也就是林千的父親,牽起常樂的手,離開了京城。
只是卻沒有想象中的三天——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到了。
三天?為什么是三天,常樂也不清楚。
到底有多遠,該趕幾天的路,他也不知道。
只是就這樣到了,然后他便遠遠的望見了一個青澀是小小孩子。軍營里,居然有和他一樣半大的孩子,常樂來了興趣,興奮的小跑上前,也沒發(fā)現(xiàn)林遠什么時候不見了。
那個孩子看起了很稚嫩,卻看得出比他大一點點。而且明顯也對軍營什么時候來了一個孩子感興趣,還沒等常樂開口,他便遠遠的多看了他兩眼——目如驕陽似火,露齒莞爾。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會來軍營?”永安又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常樂一遍,開口詢問道。
“常樂?!背芬?guī)規(guī)矩矩的回答,“我對這里喜歡得緊,便說服父皇讓我來看看?!?p> “父皇?”永安睜大了眼睛,“你是皇子?”
常樂奶氣的點了點頭。
永安忍不住回頭看看自己正和林遠聊的開心的爹娘,又看了看這個比他矮一點的孩子,嘆了口氣:“皇子,這么嬌弱,來這兒干嘛?”
“喜歡這里。”常樂答。
“行吧行吧,你們這些皇家腦子里想的什么我們這些粗人可不知道。我叫永安?!庇腊惨鈿怙L(fēng)發(fā)的加了一句:“將來要當(dāng)大將軍的!”
常樂笑了笑,認真的看了看永安——這么好看的人,當(dāng)將軍有點太可惜了吧。雖然現(xiàn)在還小,卻可以看出這孩子長大后是如何的美艷。
這會兒下起了點小雪,常樂不禁想到“傲雪凌霜”這個詞。
雖然美,但是一點也不弱,像冬天里開的臘梅。
常樂點了點頭,算是信服他的志向,然后開口道:“我將來,也是要做皇帝的。你就當(dāng)我的將軍,好不好?”
“好。爹爹教過我,我們打仗的就是給君王打,守的是一個‘忠’字。既然將來你要做皇帝,那我就把你當(dāng)做我將來要侍奉的人,不再變了?!庇腊埠苤彼狞c了點頭,扯出來一堆道理,其實無非是喜歡這個半大的孩子,又不想失了面子。
“那,一言為定,拉鉤嗎?”常樂伸出小拇指,笑著問。
永安笨拙的伸出自己的小拇指。
每天都練功和皇室嬌生慣養(yǎng)的病秧子簡直沒得比,手上是一層薄薄的繭。
這么小的孩子手上就有繭了,將來一定是個好將軍。
接著,不知道怎么的,這個畫面“嗖”的就過去了,常樂楞在原地,這兒不是自家宮殿嗎?
永安不見了,林伯伯也不見了,甚至母親都不見了,卻憑空多出幾個黑衣人。
“快走!”不知哪來的聲音大喊一聲。
常樂木訥的回頭,娘的聲音。
來不及想就被人一把撈起帶了出去。
然后,母親也不見了,一陣兵荒馬亂。
又是一個空曠的大院子。
那是......永安嗎?
隱隱約約傳來中年男子的罵聲和棍棒打在身上的聲音,以及一個少年虛弱而冷靜的聲音。
可是他被打的很狼狽,大將軍怎么會是這樣的呢?
正想著,永安卻從前堂走了出來,一瘸一拐,輕輕的搭在常樂肩頭:“沒事了。我們走吧?!?p> 去哪兒啊?為什么要走啊?娘親呢?爹爹呢?
可是常樂卻輕輕點了點頭,沉重的繃出一個“好”。
和幾顆豆大的淚珠。
為什么要哭?。?p> 噢,不能回家了嗎......
常樂已經(jīng)麻木了,任憑眼前的人帶著他逃了很遠很遠,回到了塞北。
燕城。
幾年光陰一晃而過,常樂看著眼前的人慢慢放開,長成了他熟悉的模樣,也是想象中的模樣。
“殿下,我們回家吧?!毖矍暗娜诵χ阉麚砣霊牙铩?p> “好。”又是一個“好”,可常樂不再木訥了,他和煦的笑著,笑也凝固在了他臉上。
宅子不見了,身下是一匹馬,永安在另一匹馬上,滿臉污血,又是一副狼狽模樣,可他再也沒對他說出什么,常樂只看見他縱身躍下馬,滿臉驚慌的撲過來,企圖抓住什么?
抓住什么?
突然的失重感讓常樂意識到。
是我嗎?
于是,永安被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的殿下,自己還沒來得及盡忠的殿下,還沒踏回皇宮做成皇上的殿下,推開了。
常樂失去了意識,再醒來時,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只是,想不起來是誰了。
他看起來很驚喜,是因為自己醒了嗎?
又是一個熟悉的擁抱,常樂這回忍不住猛吸了一口氣,是一種淡淡的說不出來的味道,常樂突然清醒了。一番釋然過后,常樂看著永安,此時的他已經(jīng)明白了什么,用自己的聲音告訴他:“再次相遇之前,謝謝你,帶我走過這些年?!?p> 再醒來,還是這張熟悉的臉,可惜多了許多的滄桑。常樂掀開被褥,伸了一個懶腰。
“我回來了?!背返馈?p> “嗯,我在?!庇腊不仨?。
笑顏,也恍若二十年前的一樣,未曾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