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市并不大，屁大點事情都容易上新聞，所以當下轄的南頭縣一小樹林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的時候，消息很快傳到羅曉彤的耳朵里。雖然身在晚報報社這種夕陽媒體行業(yè)，卻絲毫沒有影響八卦精神已經(jīng)深入骨髓的羅曉彤的表現(xiàn)積極性，得到消息第一時間就匯報給了主任編輯。

　　“曉彤，可以啊，消息比我還快”，王亮一邊品著茶水，一邊笑嘻嘻的調(diào)侃這個后輩。他辦公室門是敞開著的。

　　“王主任，瞧您說的，這不是您教育的好，是您總叮囑我們，耳朵要機靈點，手腳要麻利點，我這人別的不行，就是聽話，你說啥我都照著做?！?p>　　曉彤這馬屁拍得王亮還是比較受用的，“不錯，會做人，我沒看錯你，不枉我當初在你們學(xué)校那么多新聞系畢業(yè)生里挑出了你?！?p>　　王亮放下茶杯，笑著叮囑曉彤：“那這新聞你就親自跟一下吧，帶著小趙，讓他多拍幾張照片，你這次寫稿子可得快點，我版面給你留著300字的頭條，記得下午3點前就得發(fā)我，我還得留印刷時間呢，這次快點爭取第一家報這事，咱千萬別被都市報和生活報那群孫子搶了”。

　　“主任，您放心，瞧好吧”，無視其他幾個偷聽記者的撇嘴，曉彤知道她們心里不舒服，這個月的頭條羅曉彤占的太多了，雖說算算一個月就多那么幾千塊錢，但有些事不是錢的事兒，她轉(zhuǎn)身跑向趙赫，“走，小趙，跟姐姐出趟外景?！?p>　　“煩死了，你剛跟主任對話我聽見我，好差事不找我，找我去拍尸體，晚上還要跟女朋友約會呢，帶著臭味會被罵的”

　　“煩什么煩，又不是去太平間，去南城小樹林，而且保證新鮮沒臭味?！?p>　　“怎么，剛死的？南頭那小地方，丟個貓狗的都能上新聞，怎么今天出息了，給我們這么大的料?！?p>　　“料什么料，有點職業(yè)道德，可是死人了?！?p>　　曉彤把他相機往他大包里一塞，邊幫他收拾包，邊往外走，“別啰嗦了，等會來不及了，這次得坐你的地平線了”說著說著兩人走到樓外面，說話再沒忌諱，“咱報社就一輛破車，還被李姐他們那組上午開走了”

　　“煩死了，又蹭我的地平線，上次你不是還嫌棄不是哈雷，有能耐你別坐啊，坐你的小電瓶去。切！回頭車費記得幫我找王主任報下?！?p>　　“行行，就那點油錢，看把你心疼的，別啰嗦了，快點，沒看我急得跟什么似的，到南頭且得一個小時呢，你姐的前途今可就看你了。”

　　“靠，小記者，你野心不小啊，什么破前途，你還要上天咋的？”

　　長跑外勤搭檔，小趙與羅曉彤早就混熟了。

　　羅曉彤笑笑沒有說話，趙赫發(fā)動摩托出發(fā)了，曉彤心里的小九九怎么可以告訴趙赫這只傻貓。

　　曉彤有個師兄已經(jīng)在電視臺混到了主任位置，上次校友會，嘴甜的曉彤充分發(fā)揮了糖衣炮彈的攻勢，她師兄承諾年底把她這嘴甜乖巧的小師妹弄到電視臺當出鏡記者，況且他新官上任也想弄兩個靠得住的自己人，事情已經(jīng)辦得八九不離十了。

　　曉彤想臨走之前最好多上幾次頭條，最好再來點獨家，有了成績擺在那，也算師兄舉賢不避親，雖然這種小城市關(guān)系戶到處都是，但還是想表現(xiàn)表現(xiàn)決不給師兄打臉。

　　到達指定地點時，曉彤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圍觀群眾，當?shù)嘏沙鏊呀?jīng)豎起了隔離線。她在隔離線外邊喊：“李哥，李哥！”

　　一身制服的李大強回頭看見了羅曉彤，“來挺快啊，丫頭?？炜欤弥线吶讼聛砬鞍颜掌牧?，他們到了這我就說的不算了?！?p>　　“怎么，李哥，你已經(jīng)上報了？”

　　“這當然得報上去，萬一有事，這也不是我們小小派出所能辦得了的，畢竟是死人?！?p>　　“謝謝，李哥，不忘第一時間通知我?！?p>　　“小趙，這是李哥，我奶奶家鄰居，李哥，我們報社攝影小趙，你讓人帶他過去拍張吧。”

　　“帶什么帶，他自己過去就行了，我假裝看不見，帶你們過去我回頭犯紀律的?！睕]想到李大強多年的片警經(jīng)驗，警覺性還挺強。

　　虧的趙赫也是個機靈的，聽到這也不跟他們寒暄了，彎腰鉆過隔離帶往里面走去，越過幾個可能是李哥同事的巡警，也沒見阻攔，估計李大強已經(jīng)跟他們打好招呼了。

　　走到尸體近前看見一個身穿白衣藍庫的女子仰臥著，應(yīng)該留著齊肩碎發(fā)，可惜現(xiàn)在頭發(fā)散亂，滿臉污穢，旁邊一堆嘔吐物，身體扭曲著，顯然劇烈掙扎過。生前是不是美女不知道，這死狀決不怎么好看。拍了幾張反正報社也不指望一個尸體能有多美觀，應(yīng)該算是完成任務(wù)了。

　　這廂曉彤其實在遠處就瞧見了尸體的大致情形，她放棄過去了，畢竟拍照是趙赫的事，尸體又不需要她采訪，她在這邊與李大強攀談著了解情況，就夠她寫稿了。

　　“李哥，死者確認身份了嗎？”

　　“沒有，回去要比對下指紋，我們同事采集了份，估計等會分局刑偵的人過來會重新采集，他們一向不放心我們干活?！?p>　　“誰發(fā)現(xiàn)的尸體??？”

　　“上午倆小情侶來這約會”，李大強指指那邊巡警身邊已經(jīng)快癱那的一男一女，“小年輕當時就受到了刺激，連報警都忘了往樹林外邊跑，剛好我同事早上出街巡到這邊，見女的臉煞白，瑟瑟發(fā)抖，男的勉強鎮(zhèn)定點，但說話也支支吾吾的，覺得事不對就上前盤問了幾句，才發(fā)現(xiàn)樹林里面出事了。他們倆被我們先扣下來了，等會刑警隊的人過來發(fā)落，畢竟他們要不然是第一見證人，要不然和這事可能脫不了關(guān)系。”

　　“李哥，你說這女孩死多久了？是謀殺嗎？”

　　李大強剛想回答，就聽見警車警笛從遠處響起，正一路呼嘯而來，他很自覺地退后幾步，與曉彤保持了距離。不到兩分鐘幾輛警車停在路邊，從車上呼呼啦啦下來了一堆人，來人過來分開圍觀群眾走到隔離線。

　　李大強覺悟性甚高地趕上前去，“劉探長，您怎么親自帶隊來了？”

　　李大強認識分局的劉可，在分局劉可也算紅人。

　　劉可也沒與他寒暄，轉(zhuǎn)身對他介紹道：“這是咱市局丁隊?！?p>　　李大強有些心驚，沒想到分局的人把市局的領(lǐng)導(dǎo)都帶來了。丁隊，該不會是丁一吧？丁一的名子李大強聽人提起過，心想今這是吹什么邪風了，市局親自下來大人物了，是他們這林城太久沒大案，還是丁一在市局失寵了跑到他們這基層體驗生活來了？心中不敢怠慢，畢恭畢敬在前開路，具體來人是不是丁一他也不敢問。

　　早在聽到警笛聲，小趙已經(jīng)收拾好相機裝包里退出了隔離帶，順手給曉彤比一個OK的手勢。

　　這廂曉彤接到信號心里輕松很多。本著八卦精神，她開始審視新來的李大強口中的“上頭”，看能不能挖點料把主辦案人員也寫進頭條里。

　　發(fā)現(xiàn)這一大堆人環(huán)繞的“上頭”沒穿警服，一身便裝，個子目測很高，能讓李哥這么殷勤“上頭”年紀看上去竟然比李哥還小，也就30出頭，一臉嚴肅，五官棱角分明。

　　這人開口聲音嚴肅冰冷：“什么情況，說說?！?p>　　李大強趕快把這個大人物往里帶，里面幾個巡警也立刻拘謹起來，讓出空位，新來的大班人馬中兩個法醫(yī)模樣的人過去開始檢查尸體。

　　李大強邊走邊自覺地開始匯報“您看，這女尸是今早7點半左右發(fā)現(xiàn)的，這片小樹林一直都附近小情侶們約會的常地，尤其現(xiàn)在是夏天，所以早上就有小情侶來這晃悠了，已知最早發(fā)現(xiàn)尸體的人是那邊那對小情侶”，說著指了指那邊癱一堆的一對小青年。

　　“那倆小情侶說他們發(fā)現(xiàn)時尸體就這樣，當時旁邊沒有別人，我們在前面50米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瓶百草枯，剩個底了，估計死者是喝農(nóng)藥自殺的。”

　　“自殺，你判斷的？”

　　“是是，是我判斷的?！睂τ谶@點李大強還滿自信的，“附近又沒別人，而且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她包就在旁邊，沒動，里面錢啊卡都在呢，應(yīng)該不是搶劫”，李大強經(jīng)歷過最大的案子就是搶劫了。

　　“因為這，你就判斷是自殺？你辦案很效率啊，而且連法醫(yī)都省了?！?p>　　李大強聽出了話里的譏諷，心道這人怎么年紀輕輕說話這么損，我可是好心給他匯報情況，他這么不給面子。他心里雖不爽面上可不敢表現(xiàn)出來，人家畢竟是市局領(lǐng)導(dǎo)。

　　李大強滿臉尷尬地堆笑：“我也就這么說說，是我不好不該胡亂分析，當然最后的結(jié)果還要看您這邊的結(jié)論。”

　　丁一厲眼看了看李大強，嘴角譏誚一閃而過，配上他冰冷的眼神讓李大強有種錯覺，覺得這人好像能聽見自己心里偷偷罵他。但丁一什么也沒再說話，只是走到尸體近前蹲下，把尸體用他X光一樣的眼睛掃了一遍。

　　“怎么樣？”開口詢問正在做尸檢的幾個人，其中一個法醫(yī)祁威立刻走了過來。

　　“丁隊，初步尸檢，死者是女性，估計年齡在20歲左右，具體年齡要回去檢驗骨齡，尸斑已成大片，剛才用散瞳劑測了下，仍有反應(yīng)，初步斷定死亡時間應(yīng)該在早上4點到5點左右，死者沒有外部傷口，也沒有被外物窒息的痕跡，衣服雖然很凌亂，初步判斷沒有被侵犯的痕跡。”

　　“死因？”丁一直奔主題。

　　祁威回答：“目前看最直接的致死原因可能服毒，但具體是自己服毒還是他人被迫服用還不得知，我們會采集白枯草上的指紋，另外需要回去做進一步尸檢才可能會有結(jié)論。根據(jù)巡警同事找到那瓶百草枯的容量，如果當時死者拿的是整瓶百草枯，這個劑量足以在幾個小時內(nèi)讓人致死，百草枯對身體機能殺傷力很大，如果人體服用會出現(xiàn)惡心嘔吐等癥狀，毒藥會引發(fā)口腔、食管黏膜糜爛潰瘍、胃穿孔、胰腺炎等，從死者旁邊大量嘔吐物來看，死者已經(jīng)出現(xiàn)這些癥狀。我們回去尸檢后會從腸胃灼傷程度和胃內(nèi)殘留物進一步推斷死者是否服用了整瓶白枯草?！?p>　　“早晨5點左右？這么早，這么一個年輕姑娘一個人來這僻靜的小樹林做什么？”丁一自問著，“你詳細的尸檢報告什么時候可以出來。”

　　“后天下午。”

　　丁一沒說話，轉(zhuǎn)頭道“尸體附近腳印采集了嗎？”

　　胡立德也走上前來，“采集過了，昨前半夜下過陣雨，雨很小，今地面表層也已漸干但土質(zhì)卻軟，腳印比較清晰，我初步比對了下，除了死者鞋底腳印，一米內(nèi)無其他腳印。就3米外有凌亂腳印，其中有那對最早發(fā)現(xiàn)尸體的小情侶的?！?p>　　丁一點點頭，“你也認為是自殺嗎？”

　　“現(xiàn)在還很難說，不能排除他殺，因為這么早一個女孩子至于到外邊喝藥嗎？喝藥這種事不都是在家里干的嗎，而且是一般農(nóng)婦級的死法，從這女孩子的穿著看，一身名牌，跟農(nóng)藥不太搭啊，有點蹊蹺。”

　　“我也是這么想的，貌似不能排除他殺啊?！蔽惨衾暮荛L，說著用眼睛點了點李大強。

　　李大強尷尬的在旁邊聽著，心想這么快就把我辛苦得出的結(jié)論推翻了，這丁一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太打臉了。

　　丁一不理他，繼續(xù)道：“老胡，你帶兩個人到附近走走，看看早上有沒有晨練的或撿垃圾起早的人從這經(jīng)過，最好比那倆小情侶更早發(fā)現(xiàn)事發(fā)現(xiàn)場，有沒有人能證實是死者一個人來的這，還是當時有其他人在場?”

　　胡立德點了2個人剛走，這邊苗紫薰走了過來。

　　“丁隊，有新發(fā)現(xiàn)，雖然還沒比對指紋，但死者身份范圍可能縮小了?！泵缱限拐f話很少帶感情色彩，總讓人感覺酷酷的，對于這種重大發(fā)現(xiàn)，苗紫薰語氣中別說意外，連點抑揚頓挫都沒有。

　　丁一一皺眉頭，“怎么回事？”，他因為總是喜歡皺眉，過去總被他老娘念叨，可就是改不了這一想事喜歡眉毛亂跳的毛病。

　　“我們在死者錢包的隔層發(fā)現(xiàn)了這張照片?！闭f著苗紫薰隔著證物袋讓丁一看一張照片。

　　丁一的濃眉往上挑了挑，略微表示驚訝。

　　這是一張上身合照，合照上三人相靠，拍照時顯然在秋冬季。三人穿得都比較厚實，左邊穿藍色西裝的男人天庭飽滿，面色紅潤，放在過去就是一副革命正派人物形象，放在現(xiàn)在就是一副社會精英中流砥柱嘴臉，滿臉笑容顯然拍照時他心情很好。

　　居中的女孩有死者大致的輪廓，仍是披肩發(fā)但那時頭發(fā)貌似比現(xiàn)在長些，面容干凈較好，笑容靦腆含蓄，穿著緋紅色的毛線衣。

　　女孩右邊有一長卷發(fā)中年女人，面龐消瘦妝容精致，不知是不是拍照時拘謹了些，表情看上去略為嚴肅，她脖子上圍著英倫風格的格式圍巾，著墨綠色的衣服，雖然只有上半身但貌似她穿的是件風衣。

　　照片本身沒什么，但問題是左邊那男的丁一認識，不僅他認識，凡是關(guān)心點城市新聞的人可能都見過，只是老百姓關(guān)注點不一樣可能印象模糊，那男的是林城市前副市長兼公安局局長雷敏德。這是個什么情況？丁一想：媽的，老天真愛我，嫌我日子過得還不夠精彩，給的又一場小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