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人帶來了?!?p> “求求你,別殺我,你讓我做什么我都答應你?!蹦侨擞脦捉蟮穆曇?,懇求著。
“我并沒有要殺你,只是拿你做個實驗罷了?!鄙倌甑穆曇簦衩突ΥC物般戲謔。
“救命,救命??!”那人撕心裂肺的喊叫著,卻被少年一下塞入一粒藥丸。之后面部表情開始變得猙獰,額上的青筋暴起,痛苦而又扭曲的神色,仿佛在少年眼中司空見慣了一般絲毫沒有恐懼。不出一會兒,那人便應聲倒地了。
“看來藥引還有疏漏,又失敗了,尸體處理了吧?!?p> “是主人?!鄙倌陝傁肫鹕黼x開,樹后的聲音驚覺了他的注意?!罢l?”
那一聲凌厲得駭人,驚起了林中的好些鳥。還未等樹后的人逃離,少年便一劍刺穿了她的胸口,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染得綠色的衣裙沒了歡悅的色彩,手中的東西歪倒在樹邊。少年的劍上紅了一片,草兒捂著胸口,血很快把纖細的手指浸紅,她的眼中有恐懼,可更多的是驚惶,不可思議。她從未想過,一直敬重的師兄,甚至可以說和她一起長大的哥哥,更甚為親人,他不為人知的一面,竟然這么恐怖,直到倒在樹下的那一瞬,她也沒有閉上眼。
“主,主人?!鄙倌甓自谑w旁邊,輕輕的將她的雙眼合上,手有些顫抖,好似失去親人般有些難過,但他的臉上,冷峻的表情,沒有絲毫痛苦,但他的心里,是否有那么一秒傷心劃過,誰又可知?
這條路,他已走了太遠……
到那片草地的時候,我沒有看到草兒,便在石頭上坐下,可一等就是一個時辰,心中不免有些焦慮,“不會出什么事吧!”此時的太陽已與山巔等高,我坐不住,便在草地上來回踱步,心跳加快,捶得我有些痛,甚至有些喘不過氣,我心中隱隱覺得不安,下意識地輕聲喊起來,“草兒你在嗎,草兒!”我四處打量著往周圍走了走,在太陽沉入山澗一半時,我發(fā)現(xiàn)了不遠處草叢里熟悉的青色裙邊。
這里很靜,只有幾聲鳥鳴,似是鳥媽媽在呼喚它的孩子回家。我記得草兒也說過這里就是她的家,因為這里讓她有安全感,我記得她和我一起在這片草地上談天說地,我記得她明媚的笑容,有時會讓我想起那天在游樂場中的妹妹,我記得她怕我練功苦而每每上街都想著幫我?guī)闲┖贸缘?,還有些藥酒以防我受傷,我記得初次見到那個大嗓門不修邊幅的姑娘,我記得在這里的歲月中,一直吵吵鬧鬧伴我左右的姑娘,我記得,我一直都記得。那些碎片仿佛一下子在腦海里拼接成功,幻燈片般閃過我一寸一寸的光景,帶我飛奔到樹下,看見倒在血泊中的草兒的一剎那,凝結住了,梗塞在喉,憋的我說不出一句話。空氣中。青草的味道伴著血腥味兒,涂的我臉一片蒼白。我甚至一滴淚都哭不出來。有人說過,在一個人極度悲傷的時候,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我從未真切地體會過至親的人在毫無防備的時候離自己而去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三歲那年奶奶去世時,我沒有悲傷,只是用天真無辜的大眼睛打探著一群穿著黑衣陌生的哭得天昏地暗的面頰,渴求著雨天早至盡頭。那是年幼的我觸不到的感情;父母因為妹妹將我轟出門的時候,我沒有悲傷,只是用一雙記仇的眼睛虎視眈眈地盯著和諧的一家,那是一種經歷過背叛感覺后的絕望;看到新聞報刊上每天報道登出的去世人家時,我沒有悲傷,只是用看熱鬧的神情了解一下發(fā)生在身邊或是遙遠地帶的事,閑言碎語與他人分享,那是一種漠不關己的冷淡。此時此刻,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卻能清楚地感到身上的每一處毛孔在劇烈膨脹,心臟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住,在掙扎著跳動,大腦瞬間擱淺了其它事宜,只殘留著草兒臉,在黑暗中叫著:“斯璇姐姐,再見了……”一點點遠去,最終成為一個黑點,淹沒在黑夜中。我趴在草兒冰冷的尸體旁邊,浸在草上的血已經凝固了,眼淚好像后反勁兒般框在眼眶里,瞬間模糊了我的視線。我觸到了,從未有過的絕望,不像與父母對抗時的決絕,不像與剛接觸不久的白錦去世分開時的失望,這種絕望在吞噬我的強大,讓我的脆弱在風中不堪一擊。
我不知道我的叫聲是什么樣的,巨大的悲傷的沖擊仿佛屏蔽了我的聽覺。“草兒你醒過來啊,你看看我啊,草兒!”我劇烈搖晃著草兒的身體,回應我的只有她頭上抖動的發(fā)簪。那是她生日那天,我送給她的禮物。之后每次見到她,衣服換了一件又一件,唯獨發(fā)簪始終在她的頭上,晃動著歡愉,閃耀著活力。
一雙有力的手臂把我架了起來,回頭看時,淚眼之間是火把的光亮。我沒有意識到師兄他們早已趕了過來,暖煦摟著我,周圍的人目光炯炯,我的身上,寒意漸濃……
我讓他們把草兒埋在那片草地上,和一行人離開了。清冷的月光下,少女蹣跚地走著,一行人沉默不語。少女的左手是原本散落在樹下那些方木盒子,右手緊緊握著,翠綠色的簪子,在風中不停地晃動著,被月光照得倒影綽綽……
許是覺得我神情恍惚,暖煦決定留下來陪我。其他人離開后,我一頭倒在他身上。我覺得這輩子的眼淚都快被我流完了,后來應該是哭累了,迷迷糊糊趴在暖煦的肩頭睡著了。
少年輕輕地抱起她,放到床上,蓋好被子,坐在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想要傳遞給她,哪怕一絲溫暖,門外,白霎靜靜的垂在地上,蒼白而無力……
這一夜,沒有蟬鳴,靜悄悄的,但好多人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早上醒來時,我能感覺到身上充斥著巨大的無力感,竟連睜眼都要耗費很大力氣,更別提坐起來了,側過頭時,我看到了倚在床邊睡著了的暖煦。心里有些慶幸,在我最難過的時候,有個肩膀可以給我依靠。被握著的手心麻木了,稍微動了動,暖煦就醒了過來,但眼還是惺忪的。
“吵醒你了吧?!?p> “沒有沒有,感覺怎么樣了?”
“還行,就是沒勁兒?!迸憬o我倒了杯水過來,杯中的水泯過我干澀的嘴角。胸口感覺悶悶的,但具體是因為什么事,我好像記不得了。
“開心點兒,今天帶你上街轉轉?!鄙倌陻v扶著少女邁出屋子,朝城外的大街走去,白紗從柱子后面輕盈地移出,卻又好似那么沉重。
街上的叫賣聲依舊響亮,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只有我徒增了悲傷。
“稞子餅,新鮮好又好吃的稞子餅,姑娘要不要嘗一塊?”
“斯璇姐姐,改天我請你吃稞子餅?!鄙倥舸艨粗?,少年立刻察覺到異樣。
“不好意思,我們不要?!迸憷彝白?,老遠就聞到很濃的香味,很多老百姓在排隊,我問暖煦:“他們在排隊買什么???”
“啊,那個是熏湯,挺有名的?!?p> “斯璇姐姐,趕明兒請你喝熏湯?!笨蛇@熏湯我們從未一起喝過,自打師兄教我練劍后,我就很少能見到草兒了,她的愿望也就變成了遺愿。
“斯璇,看,那邊有馬戲表演?!迸銓⑽覐幕貞浝锢鰜?。
“好,好?!敝車煌S腥藶榫实难莩龆炔省T谇懊姹硌莸?。是一個青年男子,他身后有一個小丫頭不停的給他遞各種道具,她梳著兩個辮子,穿著青色的裙子,耳環(huán)隨著她的頭不停地擺動著。
“好看嗎?”我笑著幫草兒擺正了簪子,“現(xiàn)在漂亮多了?!?p> “這是斯璇姐姐送我的生日禮物,我以后一定會一直戴著的。”
我想發(fā)了瘋似的沖向戲臺,緊緊摟住那個女孩兒?!安輧?,跟斯璇姐姐回家好不好?”說著就拉著少女往回走,前面的青年一轉頭,碗一個接一個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戲臺上的表演變成了四個人的拉鋸戰(zhàn),伴隨著少女的聲聲呼喊。
哄鬧的人群隨著聲聲道歉散開了。往回走的路上,我低著頭,“暖煦,對不起,讓你那么低三下四的給人道歉?!迸阃蝗煌O聛?,雙手握住我的肩膀,“斯璇,抬頭看著我?!蔽揖従徧痤^?!澳阋褡髌饋?,不能這樣繼續(xù)下去了,草兒在天上也不希望你這樣?!迸愕穆曇舨幌褚郧澳菢訙厝崴扑?,而是有些迫切,想要立刻聽到我的答復?!按饝?,不要再讓我們擔心了好嗎?”
看著他的眼睛,一點點變得模糊,我的眼里又蓄滿淚水,卻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因為我沒有辦法拒絕他。暖煦將我摟在懷里,感覺很暖,我的淚落下來,打濕了他的衣衫……
我終于知道,那會是多大的諷刺。當獄卒對面對逝去的蘇堯的楚楓予以“振作起來”的警誡時,當我對面對妹妹的死始終活在內疚中的曼予以“好好活下去”的勸告時,我們這些旁觀者,是多么自以為是,對于他們而言,是我們望塵莫及的殘忍……
我終于知道,這條街上,全部都是關于草兒的記憶……
回到屋里,我感覺渾身乏力,仿佛走完整條街耗費了我畢生的精力。暖煦幫我掖好被角,我就那么沉沉的睡過去了。
少年起身走出屋子,“出來吧?!?p> “主人?!?p> “為什么一直在這兒呆著?”白紗并沒有急著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反問少年:“主人是真的喜歡上她了嗎?”
少年沒有作答,蒼白的臉上劃過一絲失落?!澳鞘帐职?,這樣下去反而會傷害她?!?p> 少年轉過頭看向少女,眼神凌厲,“你有什么資格命令我,你不過是顆棋子?!鄙倌陱街弊哌M屋關上門,白錦的臉很蒼白,映得嘴唇也略顯蒼白,她的頭發(fā),有些凌亂,眼睛有些濕潤,顯得紅血絲越發(fā)嚴重。
斯璇側臥在床上,少年走到床邊蹲了下來,把垂在臉頰前的發(fā)絲撩到耳后,看著眼前這張熟睡的臉。
“主人是真的喜歡上她了嗎?”
“也許……是吧?!?p> 夏源已經一天一夜未合眼了,不單單是為草兒的死難過,更多的是為殺死草兒的人感到困擾。他把除暖煦以外的其他四人召集了過來,前段時間他派星泊和靈駒到城中巡查,了解平民百姓的近況。
“師兄,我和星泊也調查到了一些端倪,發(fā)現(xiàn)城中經常會無故有人失蹤,就如同以往城中師弟無故消失一樣,尸首也見不到?!?p> 曼負責監(jiān)督師弟們習武,他的冰山臉很容易在后輩面前樹立威信。小六則被安插到紫皓城觀察楚楓的動向,這個危險的差事是小六自己要求的,一來是小六經常不在城中,所以楚楓對他的長相并不是很清楚,他去再合適不過了;二來他可以去紫皓城逛逛,當然,后者是重點。
“師兄,楚楓那邊沒有什么動向?!?p> “你們認為這次的兇手會是什么人?”
“我認為可能是楚楓那邊的人?!毙×谝粋€發(fā)言,“雖說沒什么明顯的作為,但他可能派殺手潛入城中。殺我們不太容易,但殺一個與我們親近而又不會武功的草兒,以此來擾亂我們的軍心?!?p> “我認為這次草兒的死可能與城中百姓的失蹤有關,可能這次的尸體還沒來得及處理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p> 大家相繼發(fā)表自己的言論,只有曼,沉默不語。
其他人走后,曼留了下來?!皫熜?,我有話對你說?!?p> “但說無妨?!?p> “我認為草兒死并非緣于暗殺?!?p> “何以見得?”
“根據(jù)草葉上血漬的凝結程度來看,草兒被殺的時間與她和斯璇約定見面的時間相差無幾,如果是楚楓派來的殺手,他一定會提前了解草兒的動向,就不會在那個時間段出手,因為被斯璇撞見的風險很大。在我看來,很有可能是草兒發(fā)現(xiàn)了什么,也許和城中的失蹤百姓有關才慘遭滅口?!?p> “那剛才其他人在場的時候,你為什么不說呢?”
“師兄你還記得你當初帶我們五個人去打造劍鞘嗎?”
“記得,怎么了?”
“我去查看過草兒身上的傷口,但兇手很聰明,將原本的傷口用石頭撐大,所以難以根據(jù)傷口找到兇手,但我在地上發(fā)現(xiàn)了這個?!?p> 曼把一塊兒銅漆片放到桌上?!斑@樣的漆片,只有我們五個人的劍鞘上才有,所以我懷疑兇手就在我們其中?!?p> “會不會是兇手故意栽贓,想讓我們互相懷疑,自相殘殺?”
“也不排除這個可能,所以事情還未查明之前并不能排除他們的嫌疑?!?p> “師兄回來了,事情可有進展?”
“有些眉目,但還是理不清頭緒?!?p> “師兄,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p> “什么?”
“我能重新預見了?!?p> 曼往回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路上遇見了暖煦。
“師弟,我明天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能替我照顧一下斯璇嗎?”
“好沒問題?!?p> “多謝了。”曼一直盯著暖煦手中的劍,可惜天太黑,他沒能看清劍鞘上是否掉了一塊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腦袋還是昏沉沉的。桌上擺滿了飯菜,曼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哥哥怎么來了?”
“今天師兄有事,托我照看你?!?p> “哦?!弊詮纳洗温ㄩ_心扉跟我聊關于他妹妹的事之后,我們的相處雖不算融洽,但至少他和我說的話變多了,雖然臉上還是沒有過多的表情。這些天師兄沒有招呼我去習武練劍,可能是想讓我改善一下心情,我沒有想過。師兄也忙得焦頭爛額。
我吃飯的時候,曼就在旁邊靜靜的坐著,也不看我。目光可能落在房間的某個焦點,讓我覺得屋中好似只有我一個活物存在。
因為同樣安插了人員在曦曜城,所以楚楓對這邊的事也了如指掌,不過相比于這些,他更在意的是那個與他共度過一段時光的女孩兒。
雖然心情相比前一天好些了,但我還是會不經意地流淚,腦中回想點滴過往。有時過了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裙上有淚漬,怕被發(fā)現(xiàn)又悄悄擦掉。
“一切都會過去的?!甭频L輕的說了這么一句,他沒有看向我,而是直直的盯著遠方。是啊,他失去妹妹的那一刻,是不是也難過得要死。
其實不光是草兒,有時我也會想起家中的情景,他們會不會想我?應該不會吧,妹妹也應該快樂地長大,挺好。離開很久了,很多離開了……
走到亭子坐下。自從大哭過一場后,我仿佛用光了力氣,只剩下殘余的氣力,支持我,走走停停。對著湖面發(fā)呆,我可以坐很久,甚至什么都不想。
“哥,陪我去喝酒吧?!?p> 常言道,一醉解千愁。我們來到了街間的酒館,里面很熱鬧,有的人微醺,臉上泛起紅暈;有的人酩酊大醉,胡言亂語;有的人孤獨坐于席間,苦悶隨著酒往心里灌;有的和三五好友一起,扯著嗓門調侃自家生意。和城市里的酒吧一樣,酒館里是形形色色的人,彰顯著一個社會。
以前和狐朋狗友出去的時候,喝一口酒,總覺得苦,難喝,索性就不喝了,把苦悶傾倒給別人,自己也酣暢淋漓,可是今天坐在這兒,突然挺想喝酒。我沒有以上的任何一種情感,呆呆的看酒倒映自己憔悴的樣子,手握杯子晃一晃,那容貌就被打碎。感覺有趣,就笑了出來。
“師傅,我的劍鞘上不小心磕掉了漆,可以修補嗎?”
“可以,你先在這兒等一下,馬上就好?!?p> “多謝了?!?p> 不一會兒,掉了一塊兒銅漆的劍鞘又變得完好無損了。
“您的技藝的確精湛,可惜了?!?p> “不知此言何意?”
“你我今日相見,只可我知,望兄臺保守秘密?!?p> 我沒有想過我的酒量有多差,因為我喝過最多的酒也不過就抿了一小口。才三五杯下肚,我就說起胡話了?!安輧耗阍趺茨軖佅挛蚁茸吣兀课腋改覆焕砦遥颐闷圬撐?,你怎么也丟下我不管了?”
“斯璇你喝醉了,我們走吧?!?p> “誰說我喝醉了,我清醒著呢!哥,你不是有妹妹嗎,你不想她嗎,不過她以后不孤單了,我的草兒妹妹也上去陪她了?!焙髞戆l(fā)生了什么,我不記得了,只是感覺自己在一個寬厚的背上一顛一顛的。
少年把少女放到床上,蓋好被子?!笆前?,我也想我妹妹,但為了她我得過得更好,因為我這條命是她換來的。所以希望你也能振作起來,我想草兒也希望你過得更好?!鄙倌贻p聲走出屋子,關門的一剎那,有風吹進屋中,拂起了少女的發(fā)絲,她的額頭上,有一塊不太明顯的胎記。
少年前腳剛走,一個黑影就從窗戶閃進屋內。少年只露出一雙眼睛,端詳著少女的臉,有點憔悴:他抱起少女,離開了屋子。
我醒來時,屋內的陳設不大一樣,周圍是富麗堂皇的壁畫,吊燈是用水晶打造的,發(fā)著淡紫色的熒光,桌子是檀木的,床邊的簾子也裝飾得很華美。面前的美輪美奐,讓我覺察到我還在夢中。又重新躺回床上,我感覺太真實,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感覺到疼痛感的同時,我心生疑惑,“我在哪?”
我開門的同時正巧碰上熟悉的臉頰?!俺??”
“醒了?吃點東西吧。”他一拍手,就有幾個人端著飯菜進了屋,擺放整齊后依次退下去。
“我在哪兒?”
“紫皓城啊?!?p> “你把我?guī)У竭@兒來干什么?”
“你在曦曜城里全是悲傷的氣氛,所以想帶你出來散散心?!?p> “你怎么知道我們那兒的事?”
“因為我關心你?!背鞴室獍涯槣惤?,我警惕地扭到一邊。
“你放心在這呆著吧,我會派人去跟夏源說你在我這兒,叫他不要擔心?!?p>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嗎?拿我做籌碼,逼迫師兄,讓他干什么就得干什么?!?p> “在你心里我就是這樣的人?”
“難道不是嗎?”雖然脾氣有所改變,但飛揚跋扈的性格,卻是我骨子里自帶的。不過真的被我猜中了吧,楚楓沒有說話。
楚楓派去的人跟夏源說讓斯璇在紫皓城待上一段時間,并沒有像斯璇猜的那樣,逼迫夏源做什么。
我獨自坐在房間里,想起了昨天曼出去買吃的時,我坐在梳妝臺前把抽屜里的簪子拿出來,那是我唯一可以回憶她時觸摸到的念想。我打開了方木盒子,是她買給我的稞子餅。
“傻丫頭,總是怕我餓著?!蔽乙豢谝豢谕炖锶?,塞著塞著眼淚就滑了下來。其實此刻的我,淚也在眼眶里打轉。
楚楓在門口看著屋中發(fā)呆的斯璇,眉頭緊鎖……
“師兄?!?p> “讓斯璇呆在那也好,我能看得出來,楚楓喜歡她,肯定不會傷害她。換一個地方,她也許能少些懷念。對了,進展如何?”
“師兄,我的能力不像我爹,需要在那個人的對面才可以預見,距離不能太遠,時間也不可太長?!?p> “沒關系,慢慢來?!?p> 自從聽完曼說的話后,夏源有細細觀察過幾個師弟的劍鞘,并未發(fā)現(xiàn)有銅漆掉落的跡象,于是他派人到鑄劍師那兒打聽近來是不是有人去過他那兒補漆,可卻得知那人已被殺害。夏源知道,他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楚楓把我拉到天臺上,說今晚有煙花,特意為我準備的。
“你想過為草兒報仇嗎?”
聽到“報仇”這個字眼時,我的心咯噔一下。我又何嘗沒想過?可是我很清楚我自己有多么可怕。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在草叢邊偷聽到城中弟子討論安陽的事,當然他們并不知道她叫安陽,只是說那夜我因玉墜發(fā)威失控失手殺了那個女孩子。在那之后,我經常夢見我不受控制,師兄為了控制住我差點丟了性命。所以我很清楚我一旦失控會有多大的麻煩。
見我不說話,楚楓接著說:“我有想過為爹娘報仇,所以小時候我就開始很努力的練功。后來我們率兵打仗攻陷了鄰城,但是當我舉著劍要殺了我的仇人時,卻看見了簾子后面躲著的小孩兒。有時候覺得一命抵一命就是天經地義,但從那天起我才明白,復仇不過是把自己身上遭遇的不幸轉移到另一個孩子身上?!?p> “后來呢?”楚楓的一番話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沒殺他,我不希望那個孩子跟我一樣,將來只知道復仇?!?p> 其實,有時候覺得站在我面前的這個貪玩的孩子心思成熟得像個大人一樣。
“仇人都可以原諒,那哥哥呢,為什么不能原諒?”
“從小爹娘就疼他,為了讓他們有時也能看看我,我比夏源努力百倍,因為我認為只要我比他優(yōu)秀,爹娘就也會疼愛我。后來有一天我偷聽到了爹娘要將武功傳給他,只是因為他是哥哥而不是因為他比我優(yōu)秀。他在爹娘面前每次夸我都不過是憐憫我,施舍我,讓爹娘知道作為兄長的他有多疼愛他的弟弟,目的就是得到那套單傳武功。只有我傻傻的被蒙在鼓里,以為他對我的好是真的好。其他人跟我說的時候我未曾相信過,直到我親耳聽到他這么說?!?p> “喂,你那個只會練功的傻弟弟呢?”幾個小孩兒把幼時的夏源圍住。躲在墻后的楚楓差點沖上去的時候,聽到哥哥開口了,“他不是傻,只是沒有天賦。爹娘也答應過我會把武功傳給我,所以你們以后別想欺負我弟弟?!?p> “喲,別把你們說的那么親,你對他好,不也是有目的嗎?”
“就算是為了武功,那又怎樣?”聽到這里的時候,小楚楓愣在那里。也許很多時候,在不經意間聽到的不想聽到的真相才最能給人致命一擊。
楚楓陷入回憶時,煙花很合時宜的炸開了,因為我不知道我是該說些安慰的話還是同樣分享我相似的過往。的確,冥冥之中我和他的人生仿佛交疊,我也曾覺得妹妹含淚苦苦哀求父母不要打我的眼神也不過是一種憐憫,可這種憐憫卻加重了我內心的恨。而在楚楓的心里,他并沒有想要斯璇的回應,他只是想要找個人傾訴過往,僅此而已。煙花易冷,轉瞬即逝……
“那是因為你們不明白,我這么做都是為他好,我是哥哥,我永遠會保護他?!钡@句話隨風散了,沒有飄進楚楓的耳中,就像事情的真相往往隨時間淡了,只剩下誤會越積越深。
那一晚我睡得不好,我的大腦一直被占據(jù)著,有草兒,有妹妹,有楚楓,還有,我脖子上的玉墜。
我不那么抗拒呆在楚楓這里了,我覺得他并沒有惡意,何況,我們有過一段同生共死的經歷。
“上次來紫皓城怪我,害得你沒有好好玩,今天城主大人我準備帶你去街上逛逛,不過你要先換身衣服?!?p> 其實上次來的時候我就覺察到兩城的衣服有些區(qū)別。曦曜城較為樸素,紫皓城較為華貴,連建筑物也是如此,所以當時很多店家不愿意接待我,街上行人的目光也怪怪的。
不管怎樣,和城主逛街確實是挺有面兒的,老百姓雖然明面上裝作不認識的樣子,但他們低頭不語的表情和繞行的步伐,我可是盡收眼底。這一幕也是似曾相識吧,我當老大的那條街上,身后的小弟是否也是這樣的感覺?
“想吃糖葫蘆嗎?”
當然,楚楓的一向作風就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不等人回答,一副霸道總裁的樣子,其實心里就是個幼稚鬼,這一點在我與他相處的那幾天里,就看出來了。
斯璇離開的這段時間里,曦曜城并不平靜,各自忙于自己的事,可誰又都不知道其他人都在忙些什么。暖煦仍在進行他的實驗研究,可一向謹慎的他似乎難以靜下心;白錦仍為她的主人抓來實驗者,可每次都親眼見證失??;靈駒和星泊對于失蹤的百姓毫無頭緒;小六密切觀察著楚楓的一舉一動;曼在加緊對師弟的訓練,仿佛即將刮來一場腥風血雨;千漪還在研究著獨門技藝;至于夏源,更多的時間是倚在窗邊,看著天空,誰又知道,他在思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