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大學畢業(yè)了,她終究沒有像霍東一樣倔強,而是聽從了家里的安排,回到D市電網(wǎng)公司里開始上班。
走的頭一天,可可約著李魚和霍東,在學校門口的串店喝到了后半夜。
剛好是周末,李魚不需要做外匯交易,食堂檔口有任燕燕幫著照看,三個人喝的十分盡興。
可可大學畢業(yè)了,可是她這四年的等待和追求,依然換不來霍東的任何回應。
可可在淚眼閃爍間,幾次端起酒杯向霍東敬酒,霍東舉杯就干,但是從不跟可可的眼神觸碰。
李魚知道,可可這一走,他們之間也許久再也沒有機會在一起了。
從初中算起的話,這段糾葛已經(jīng)有太多年頭了,可可終究會開始新的生活,而最關(guān)鍵的是,李魚知道,霍東這次真的喜歡上了另一個女人。
可可媽媽第二天上午來接她,李魚幫著從宿舍樓往車上搬東西,可可的眼睛又紅又腫,估計是哭了一夜。
直到可可媽媽的汽車消失在李魚的視線里,霍東才從樹叢后面悄悄現(xiàn)身。
李魚問他,既然惦記,為什么不出來送一送,霍東搖著頭沒有回答。
霍東如今喜歡上的女孩姓姚,叫姚欣。這個女孩,是霍東在食堂檔口結(jié)識的,當時他是檔口老板,她是慕名而來的食客。
女孩比霍東大兩歲,年紀輕輕已經(jīng)留校當上了藝術(shù)學院的講師。
姚欣屬于那種氣質(zhì)超常的女孩,個子雖然不高,但是談吐著實不凡。
兩人認識不過幾次,霍東已經(jīng)被她迷得神魂顛倒,霍東私下對李魚說,自己這次是認真的,如果談的好的話,兩個人就商量結(jié)婚的事情,畢竟女方也不小了。
李魚這是第一次聽到霍東如此認真地對待一份感情,他先是表示很驚訝,繼而由衷地為霍東開心。
接下來的日子里,霍東除了做好好麻辣香鍋檔口的事情,就是和姚老師好好談戀愛。
他們的進展不能說有多快,但算是有條不紊,姚老師也是一個經(jīng)歷過滄桑的人,霍東卻在她這里尋找到了難得的安逸和幸福。
李魚的日子一如往常,每天早上起床鍛煉,上午去食堂干活,中午忙完之后,回到自己的住處開始進行外匯交易,他自己的交易風格逐漸成型,在收益率上已經(jīng)漸漸超過了九哥。
李魚每個月都會安排一趟廈門之行,每次他都會給江瀟雅送不同的東西,每次送東西的時候,他都會寫點什么。
李魚一直都不認為自己是個浪漫的人,他一年只送一次鮮花,送花只送郁金香。
除此之外,他送給江瀟雅的禮物可謂五花八門,學校附近女士會館里的高檔健身卡啊,換季時好看的衣服鞋子,還有一些高端品牌包包啊,他都會送。
李魚知道自己的眼光不好,但是他手里拿著江瀟雅的相片,聽任那些服務員們提供各種意見,他只要選擇最對的那個方案就可以了。
李魚委托九哥公司賬戶每月發(fā)放的資金,也一直在繼續(xù),他的收入在不停增長,但是匯去的錢卻并沒有繼續(xù)增多。
顧阿姨的病情沒有出現(xiàn)大的好轉(zhuǎn),現(xiàn)在匯去的錢基本夠病房里的花銷。
燕京的房價在不斷推高,霍東深深迷戀的那個姚老師是燕京本地人,霍東開始吵吵著要在燕京買房,李魚聽的多了,也難免會動心。
他想多攢一些錢,將來給江瀟雅媽媽治病,也想留出一部分,趁著燕京房價漲的太高不可攀之前,買一個能讓江瀟雅覺得溫馨的小窩。
雖然李魚只是一個小個體戶,但是托九哥的公司幫忙代繳一些社會保險,還真是小事一樁。
時光匆匆,不覺又是一年。
2013年的夏天過完的時候,李魚覺得自己好像蒼老了很多,因為從開春到現(xiàn)在,他聽了許多消息,但是幾乎沒有什么好消息。
剛過完年不久,老趙給他李魚打來電話,說自己又一次光榮落榜了,他自己和浙大研究生院的錄取分數(shù)線之間,好像隔著一道天塹,任憑他如何努力都跨不過去。
七月份的時候,老趙又一次打來電話,電話里他用極其平靜的語氣對李魚說:“老李,我和文娟正式分手了!”
李魚聽了很驚訝,問道:“為什么呀,你們在一起這么多年了,就算你考不上浙大,你掙的錢也不會比她少的啊?”
老趙在電話那頭說道:“是我提出來的,文娟已經(jīng)保博了,說不定明年就會出國。我感覺,我有點跟不上她的腳步了……”老趙說完這些話,在電話那頭的嗓子突然嘶啞起來。
李魚聽了之后,久久的沒有回話,他仿佛又看到了好多年前,那個因為失戀,在籃球場上哭的一塌糊涂的大男孩。
盛夏時節(jié),燕京天氣熱的讓人心慌,但是壞消息卻是一件接著一件。
李魚平日往家里打電話的次數(shù)不多,但是這一段時間,總覺得家里人說話時的態(tài)度怪怪的。
在李魚幾番追問之下,爸爸才告訴他,家里借出去的錢出問題了。
將近兩年多的時間,之前放出去的錢,光是利息已經(jīng)收回大半。
今年開春,老翟叔那邊的利息突然又漲了,全家人一起商量之后,又把以前賺到的利息錢全部投了進去,連之前家里分到的一棟小戶型樓房也賣了。
結(jié)果,這次形勢很不好,老翟叔從五月份開始,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之前按月付的利息,六月份的時候也停了。
幾百號人天天堵在公司門口,都想討回自己投進去的本金,可是誰都要不到錢。
李魚在電話里聽到這兒,就知道事情鬧大了,他急忙安排了一下食堂的工作,連夜開車回了家。
要說食堂這點生意吧,掙錢倒是挺掙錢的,但是這一年多干下來,李魚依然有了深深的倦意。
經(jīng)常要應付上面的各種檢查不說,還真的挺脫不開身的,每天五六張嘴等著吃飯,歇一天都虧的厲害。
回到家的時候是晚上八點多了,天剛剛擦黑,媽媽從門診接著爸爸前腳進門,李魚后腳就開車到了小區(qū)樓下。
進了家門之后,李魚顧不上客套,直接問:“爸,我回來了,電話里說不清楚。怎么樣,咱家到底被套進去多少錢?”
李魚爸爸也是剛進家門,嘴唇灰嗆嗆的,聞言嘴角哆嗦了一下,眼神躲閃著說道:“沒,沒有多少錢!”
“爸,我是你兒子,有什么不能說的呀。我都長大了,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我們一起面對好不好?”李魚端了一杯水,走到爸爸身邊溫柔地說道。
一旁的老媽臉色鐵青,大聲嚷嚷道:“完了,幾百萬全貼進去了,你還整天說你自己小心謹慎?這下完了,還想著給你兒子在燕京買房?想的美!”
爸爸的臉色很難看,抬頭望了望李魚,想要說些什么,終究只是嘆了口氣。
“爸,不算這些年的利息,那些后投進去的利息錢,就當咱們從來沒有得到過。只算我們家的本金,還有叔叔們的本金,加在一起總共有多少錢?”李魚小聲問道。
“加上賣了那所房子的錢,咱們家的大約投進去有一百二十多萬,你兩個叔叔各自有個四五十萬。”
爸爸想了想之后,接著說道:“是爸爸糊涂啊,當時不應該不聽你的勸告!”
“爸,別說了,誰都不長前后眼,你不也是為了我嗎?”李魚柔聲勸慰道。
“加上后來的利息又滾進去的錢,咱們最起碼投進去三百多萬,您有沒有按我說的,押點東西在手里?”李魚抱著希望問道。
“只有富麗酒店十七層的五個套間的手續(xù)抵押給了咱們,可是幾百萬的錢,那要猴年馬月才能收回來呀!”李魚爸爸焦躁不安的說道。
“爸,就那五間房?”這種酒店的套間又不能拆出來單賣,根本不值多少錢,李魚只好不甘心地再問道。
“還有一個倒閉了的中藥廠,還是在離市里五十多里地的一個鎮(zhèn)子上,不到一百畝地,上千平米的廠房,但是都閑置著,賣不出去,根本不值多少錢!”李魚爸爸一邊搖頭一邊嘆息著。
李魚聽了也是無計可施,那么偏遠的地方,土地要能值錢,才算見了鬼了。
李魚只好又問道:“爸,我記得那個姓翟的不是還有其他廠子來著嘛?”
“嗨,有個家具廠,早就被債主們搶光了,家里新添了好幾把好幾把椅子,都是從那里搬來的呢!”李魚爸爸說道。
“慢慢看吧,爸,別著急,別上火,只要富麗酒店還在正常經(jīng)營,有那幾間客房,一天也能回個千把百塊,一個月……”
李魚說到這里突然不說話了,他自己心算了一下,最理想的狀況下,一個月三萬,一年三十六萬,損失的錢要想全部挽回,需要將近十年的時間。
自己說出來,這不就是在給爸爸添堵呢嘛?
父子倆又細細聊了半夜,李魚主要的工作,就是給家里人灌各種心靈雞湯,然后帶著爸爸展望美好未來。
聽爸爸說,叔叔們各自的家里,雖然也難免起一些戰(zhàn)火或者爭端,但是老李家的人本分,基本上沒有挪用過外人的錢。
投進去的這些錢,幾乎將每家的家底都掏了個干凈,好在沒有和外人起一些財務上的糾紛。
李魚匆匆趕回燕京,不久之后,霍東家里也傳來了近乎同樣的消息。
不同的是,霍東的家里損失更加慘重,他家的親戚多,集資起來放出去的貸款以數(shù)千萬計。
不管怎么說,眼下看來,霍東在燕京北三環(huán)買一套六萬左右,一百二十平米大三居的夢想暫時破滅了。
隨之而止的,是他和姚老師的戀情。
直到分手,霍東都一直在對李魚說,姚老師和他分手,真的不是因為自己一時半會兒買不上房子,而是她家里人,壓根就看不上霍東的職業(yè)。
霍東的職業(yè)是什么?當然和李魚一樣,是個食堂檔口的小老板,他倆的份額各占一半。
失戀那段日子,霍東連著好幾天沒有去食堂,自己一個人躲在出租屋里不停的喝悶酒。
李魚知道他心里面又有了疙瘩,也不好多勸什么,每天晚上下了工,過去找他坐坐,偶爾兩個人一起喝點小酒。
八月中旬的一天,李魚拿著后勤開的結(jié)算款和賬單找到了霍東,他開門見山地說道:“筒子,這個月結(jié)賬了。這次結(jié)完賬,咱們這個買賣,我看就算了吧。你狀態(tài)不好,我也想換個環(huán)境,食堂里面太封閉了!”
霍東用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抬頭看了看李魚,掐滅煙頭之后點了點頭,說道:“老白,是我對不起你,這次我又拉了后腿。我被姚老師搞得心氣全沒了,什么都不想干!”
“食堂的事情是小事,我們生意這么好,肯定能轉(zhuǎn)個好價錢,放心吧!”
李魚上前拍了拍霍東的肩膀,接著說道:“關(guān)鍵,你這感情生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說句不客氣的啊,筒子,這位姚老師的條件真的不錯,你喜歡人家是正常的,但是你要分的清,自己喜歡的到底是她這個人?還是她大學講師和燕京本地人的身份!”
“都有吧,我很喜歡她,她恰巧也是燕京本地人,還是個大學老師,我覺得很有面子??!”
霍東傻笑著對李魚說道:“不瞞你說老白,咱們開這個店沒少掙錢吧?你牛逼,跟著你我每個月最少分這個數(shù)!”
霍東伸出兩根手指比劃著:“可是,我根本就沒攢一分錢,我全花給姚老師了,你說我愛不愛她?”
“筒子,你要是真的愛她,那為什么要同意分手呢?大不了出去找一份工作,我覺得姚老師未必會放棄你!”李魚問道。
“沒用的老白,我們兩個人睡覺的時候說的好好的,她回了家還是會變卦。我算是看出來了,這些燕京的老戶們,從骨子里看不起咱們外地人,再加上我家出了借貸那檔子事,一時半會兒也買不上房子,我和姚老師根本沒戲!”霍東呼扇著手說道。
李魚搖著頭,從霍東那里走了出來。
長大之后,李魚明白了許多道理,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只靠愛情就能解決掉的,錢雖然聽起來俗之又俗,但是它確實能解決掉人的大部分煩惱。
只有掙了錢,他才能幫著江瀟雅媽媽治病,也只有掙了錢,他才能心平氣和地勸慰自己的爸爸:沒事爸,天塌不下來,我會和你一起頂著。
也只有掙了錢,將來他才能落落大方的牽著江瀟雅的手說,你不要擔心,你用不著自己扛起一切,萬事有我!
食堂的檔口,帶房租總共轉(zhuǎn)出去四十五萬,比他們租的時候賺翻了兩番,主要原因是,李魚連麻子傳授的那張方子也教會了接手的老板。
李魚在經(jīng)營小買賣上已經(jīng)不是新手了,就像麻子跟他說的,一個飯店要想火爆,口味好只是入門條件,其他日常經(jīng)營,成本控制都很重要。
李魚無心在餐飲業(yè)繼續(xù)發(fā)展,所以那張底料方子留著并沒有什么用處,接手的老板是個從十六歲就來到燕京打拼的同鄉(xiāng),性格很對李魚的胃口。
轉(zhuǎn)讓出來的這些錢,李魚和霍東一人十八萬,另外的九萬,李魚打算等麻子大婚的時候一并帶給麻子。
過了不久,霍東收拾好自己的行禮,打包寄回了D市,他的車確實放不了太多東西。
霍東對李魚說,姜義現(xiàn)在去了西京發(fā)財,自己打算先回趟家,等事情安頓妥當,再到姜義那里溜達一段時間,找姜義玩玩,順便看看有沒有更好的門路。
李魚知道,霍東一時半會兒還忘不掉姚老師,他也就沒再勸。
去西京看看也好,那里畢竟是古都,還有兵馬俑,以及連綿不斷的百八里秦川,算是個散心的好地方。
李魚已經(jīng)快兩年沒見過姜義的面了,聽霍東說他去年賣掉了自己的三輛運煤車,要向其他行業(yè)轉(zhuǎn)型了,沒想到現(xiàn)在去了西京發(fā)財。
孫海洋去年考上了財經(jīng)大學的研究生,今年入秋已經(jīng)升研二了,他過來的次數(shù)不多,過來了基本上也就是在霍東和李魚的檔口白吃白喝。
不知為什么,李魚不再像小時候那么看不慣孫海洋了,大概是這家伙肚子里的學問逐漸深了,說話有了水平,性子也沉穩(wěn)了許多。
不過他一直很胖,天天吵吵著要減肥,也沒見真的減掉過多少贅肉。
反倒是姜義,這些年一直泡在酒池肉山上,不光沒怎么變胖,聽霍東說,這幾年倒是越來越瘦。
大神研究生的第三年,導師剛好去德國交流去了,他被委托給了導師在中科院的一位師兄,也來到了燕京學習。
李魚偶爾會開著車去看他,這小子還是像以前那么不會說話,更別說談女朋友這么高端的事情了。
不過他讀研這兩年,乒乓球水平突飛猛進,李魚在中科院研究所的乒乓球桌上,已經(jīng)輸給他好幾次了。
趕在九月開學之前,李魚物色的新買賣開了張,這次他瞄準的生意,是幾年之前他賣關(guān)東煮和爆米花時,租給他門斗子的店老板開的那種“奶茶飲品店”。
李魚這次花了大價錢搞了一個加盟店,一樓的面積大約有五十多平,完全夠用。
二樓小一些,也有三十幾平,李魚干脆退了房子搬過來住,樓上衛(wèi)生間,臥室,廚房一應俱全。
李魚將自己用慣了手的任燕燕帶了過來,還有一個漂亮女生是看著門口的招聘廣告找上門的。
燕燕經(jīng)過總部培訓,已經(jīng)是一名合格的營業(yè)員,所以她的工資還是三千五,新來的女生雖然樣貌出眾,但是畢竟是新手,李魚只給她開兩千五的保底工資。
兩個女孩就住在離店不遠處的出租屋內(nèi),每個月底還有五百到一千不等的提成拿。李魚這個老板雖然管住不管吃,但也算是挺良心的了。
之前干食堂的一年多日子里,李魚其實感覺自己忙壞了,這次他特意選了個輕松的買賣,除了一些必須老板出馬的事情,他不打算參與日常經(jīng)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