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趕來湊巧了,今天許文良在店里,他剛收了一幅畫,這會正在給那幅山水畫裝裱,見著沈坤背著一個大家伙進(jìn)來,他提了提鼻梁的眼鏡。
“沈坤?”許文良問道:“來上班了?”
說好了是下月才來,現(xiàn)在才二十號,許文良有點意外。
沈坤笑了:“不是,我這不是背著個東西來的嗎,我是想讓許掌柜給掌掌眼?!?p> “是嗎,什么東西?拿來瞅瞅?!痹S文良放下手中的活,起身來問。
“我覺得可能是一幅珠山八友徐仲南的瓷板畫,不過我不確認(rèn)。”
說著,沈坤已經(jīng)卸下來包袱,聽是珠山八友的瓷板畫,許文良眼前一亮,他望著那包袱里的物件,腳步不自覺靠近。
“喏,就是這幅江竹圖?!?p> 沈坤將瓷板畫整個取出來,小心翼翼地擺放在許文良跟前,后者戴好手套,拿手摸住,用眼鏡在上邊反復(fù)的照,而后,他又取來了多種眼鏡,各種型號的眼鏡通通看了一遍,最后口中才嘖嘖不已起來。
“沈坤,你這瓷板畫從哪里撿漏的?”
“這個?。俊鄙蚶ぷプヮ^皮,他有難言之隱。
許文良看出來了,擺擺手,不過他對沈坤的實力再不敢小瞧了,說揀漏那本書是巧合,但一而再,再而三揀漏就是實力了。
這沒錯,是個好東西。
在這之余,許文良又想起了和沈坤一同的伙貨,這家伙是不是覺得那東西也有學(xué)問。許文良一念閃過,卻被沈坤打斷了:“許掌柜,那這個是不是江竹圖呢?”
許文良皺眉:“沈坤,你這個瓷板畫并不是什么江竹圖,它的名字叫做《瀟湘雨》?!?p> “瀟湘雨?”沈坤看得出這畫里是渲染了雨,可他不知道這是瀟湘雨的作品。
許文良苦笑:“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瀟湘雨乃是徐仲南的代表作之一,別的畫我看不出來,但這一幅絕對跑不了了。從徐仲南的傳世作品來看,他60歲以后的竹石圖多題以行書詩文。你看這首詩,曾記瀟湘系短篷,隔江煙雨翠重重,這就是他晚期的作品,并且這已經(jīng)把作品的名字體現(xiàn)在其中了。”
許掌柜不說沈坤不知,說起來不明覺厲,還真是這么回事。這首詩沈坤忽略了,瀟湘系短蓬,后邊煙雨翠重重,不就是藏的瀟湘雨三個字嗎。
“還真的是啊。”沈坤恍然大悟。
“對啊,瀟湘雨,徐仲南的代表作,你不知道,我這店里就見過很多模仿他瓷板畫的作品了?!?p> 沈坤盡管心中有數(shù),但因為對于徐仲南的風(fēng)格知之甚微,沈坤亦想多學(xué)一點:“那許掌柜,那么多模仿的,我這幅是真品嗎?”
許文良呵呵一笑,轉(zhuǎn)而嚴(yán)肅起來:“是真品,還是真品無疑。至于怎么是真品,你看,徐仲南的作品出眾的就在于竹石和花鳥,贗品以這兩種居多。徐氏所畫的竹子呢,多為溪邊崖下水竹,構(gòu)圖橫豎式兼有。從石后斜出的鳳竹,一高一低,群居不倚,獨立不懼,枝干細(xì)勁,搖曳臨風(fēng),奇異空靈?!?p> “從徐氏畫竹的筆墨來看,一是徐氏畫竹葉刪去了不少煩瑣的細(xì)節(jié),竹葉多為仰葉,葉梢風(fēng)翻轉(zhuǎn)折,無板滯之敝,爽快生動。而模仿者往往得其疏散的形式,布局平均,缺少組合的韻律,顯得零亂無章。”
“二是徐氏撇葉時胸有成竹,意在筆先,凝縮處不局促,力全而不苦澀。模仿者往住形在筆先,看一筆畫一步,故而筆道呆滯,料不均勻,筋脈中缺少力量。”
“三是徐氏畫竹干、竹枝,筆道墨韻利落有力,蒼勁挺拔,氣脈連貫,節(jié)節(jié)有韻,而模仿者筆道脫略,局促無神,料色澀滯?!?p> “我們鑒賞,首先就要對作者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足夠了解,這樣你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鑒賞師?!?p> 聽得許掌柜一席話,沈坤當(dāng)真比較出了這一幅瀟湘雨的過人之處。
他的用筆波折頓挫,似折帶皴,勾畫有法,靈透生動,完全沒有程序化,概念化的影子。
同時,許文良的厲害,叫沈坤不得不豎起大拇指:“呂叔,你真厲害啊?!?p> 許文良干笑地?fù)u了搖頭:“別對我豎大拇指,我也只是熟能生巧罷了,看得多了,自然揣摩出了一些特點。”
“那您方便幫我看一下,這徐仲南的瀟湘雨值多少錢呢?”沈坤不是非要這么俗,是他的確缺錢。
聽著沈坤問到價格,許文良皺了皺眉,他又端來放大鏡仔仔細(xì)細(xì)在瀟湘雨瓷板畫上照了一番。
這便使得沈坤的好奇心更甚,他無比的期待這畫價值多少了。
徐氏的填色很有特點,他以墨色撇畫竹葉后,并不在每片葉子上填彩,而是著眼一叢一組,注重整體,以取象傳韻的手法傅彩。
這么一來,就與所有的瓷板畫大師獨立而在。
這也是徐氏的高明之處,珠山八友作為名家,他們的過人之處亦在這里。
如此操作,神韻聚在,極富質(zhì)感,所以自然價值高超過其他普通瓷板畫。
不過徐仲南作為珠山八友,大器晚成的他實際上是在清末民初才稍顯端倪。上個世紀(jì)五十年代撒手人寰的他晚年的這幅作品并不算到代,他應(yīng)該算是民國時期人物,也并不能按照清代的文物價值去衡量。
如此一來,這幅作品的價格就受到了年代的限制,盡管畫風(fēng)奇峻,墨色飽滿,價值并不會太高。
許文良斟酌后道:“這瀟湘雨瓷板畫不尚華麗、追求平淡古雅的創(chuàng)作風(fēng)貌,粉彩著色光亮淡雅,層次清晰。色調(diào)呢清冷,配以詩書印章,更具有濃郁的華夏文人畫的意境。我判斷來,這是徐仲南晚期的作品。”
“而他晚期的作品價值都往往高于他之前的作品??墒悄甏凰闾酱?。不過已經(jīng)很了不得了。在零幾年,他的作品拍賣會上是十幾萬,現(xiàn)在的行情,瓷板畫升值很快,依我看,這瓷板畫最少值一百三十萬。”
沈坤心中大概也有個判斷,珠山八友的粉彩瓷板畫的確與眾不同,市面上有點名氣作家的瓷板畫有五六十萬到七八十萬不等,而這幅瓷板畫卓爾不群,一百三十萬,有的。
許文良話其實還沒說完,他大喘氣了一下,繼續(xù)道:“不過要是裝好裱,好好地修飾一番,再上拍的話,兩百萬也不是沒有可能?!?p> 許文良的話是圈里人才明白的。
沈坤如果是外行,許文良不可能說這番話,而真正的,裝裱能夠讓作品增色不少。
這也毫不夸張。
關(guān)于古畫或者名家作品,重裱得好,價值可以倍增,完全達(dá)到錦上添花的功效,重裱得不好自然就成了廢物。
所謂的重裱,說的就是重新裝裱,這是針對由于管理收藏保管不善,發(fā)生空殼脫落、受潮發(fā)霉、蟲蛀鼠咬的傳世書畫及出土?xí)嬤M(jìn)行裝裱。
古舊書畫的重裱如同延醫(yī)治病。
采用傳統(tǒng)的裱畫技術(shù),給以修補(bǔ)裝裱,使它能長期保存。
如果遇上庸工濫施手術(shù),就能置名跡于死地。
裝裱師傅只有把技藝提到一定高度,才能把古舊字畫裝裱得更好,不至將少有的古跡毀于手下。
而重新裝裱的古字畫,也會延長它的生命力。
著名畫家傅抱石大師就說過,作為一件藝術(shù)品,除了畫面的藝術(shù)水平?jīng)Q定畫家而外,裝裱是最重要的一關(guān),足見書畫裝裱在整個書畫藝術(shù)中的重要性。
許文良所言,裝裱可以增長書畫、瓷板畫作品的價值,所以并非虛談。
沈坤這下又是受益匪淺,一百三十萬,裝裱上拍可以拍出兩百萬,這應(yīng)當(dāng)也是保守價格。
以天寶齋的實力,收下這個作品,更高的價值自然也可能拿到。
總之,那就是待價而沽的市場了。
所以來天寶齋,沈坤一方面是讓許文良掌眼,另外一方面,他也想要出手這幅畫,留在他手里,沈坤目前還沒有這個雅興和實力。
看得出沈坤眼里的內(nèi)容,下一秒,許文良道:“沈坤,這東西的話不如就讓我來給你裝裱,你呢干脆給店里收了得了。我給你一百五十萬,后邊店里也要有點利潤。包括我們上拍費用,宣傳費用,七七八八的,你也知道?!?p> 沈坤合計了下,爽快笑道:“這個我當(dāng)然知道,我拿來其實也是這個意思,那就一百五十萬我給許掌柜你收了,但這一百五十萬可能我就等不得了,我要現(xiàn)在就拿錢?!?p> 之前天寶齋就給的沈坤兩百八十萬的承兌,承兌還要下個月到期。
許文良怎么還好意思不給沈坤錢,他痛快道:“那是,那是。這次我給你安排,給你安排?!?p> “對了?!?p> 許文良對沈坤反復(fù)的揀漏,已經(jīng)有點佩服。雖說他比自己年幼多了,可在揀漏上邊的天賦,無人可及,許文良道:“上次你跟我伙貨的事情,我現(xiàn)在想問你一下,你有什么理由嗎?因為回頭我又仔細(xì)研究了幾次,我還是覺得這龍搶珠的價值不會超過六十五萬?!?p> 前次,沈坤就曉得許文良有疑惑,只是那個時候,人多他不好去多說什么。
當(dāng)下,只有兩人在,許文良想聽聽沈坤的見解。
沈坤哪里能說實話,愣頭愣腦地胡謅道:“許掌柜,這就是我的個人感覺吧。這個感覺我也認(rèn)為很奇妙,看到這個龍搶珠我就很喜歡,就會有那么一種特別喜歡的感受涌出來?!?p> “感覺?”許文良越發(fā)覺得奇怪,他說著已經(jīng)將龍搶珠的硯臺繼續(xù)取了出來。
把硯臺放在茶幾上,沈坤慢慢靠近這尊端硯,因為有段時間不透視它了,不曉得是不是透視能力強(qiáng)了,沈坤打開透視,這一次,他隱約又感受到了靈氣往外流。
這回他干脆摸上去,近距離的接觸,那靈氣則越來越多,越來越充足。
砰砰砰。
似乎眼瞳內(nèi)部發(fā)生了電光火石一幕,沈坤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刺激。
那橙色的光線這會在眼中似乎灼燒起來,那橙色慢慢加深,然后,沈坤能夠看到,噴出來的光線變成了黃色。
是的,不再是橙色了,而是黃色,像是黃金色的陽光一般,那光線很耀眼,氣勢兇猛如虎。
光線噴出,進(jìn)入端硯,沈坤這一刻看到了整個端硯的貓膩所在。
原來如此!
勉強(qiáng)壓住驚愕,沈坤故作平靜。
“你說說你的感覺好嗎?”許文良繼續(xù)試探地問。
沈坤不想再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這個端硯自己和天寶齋伙貨,終究還是要讓許文良發(fā)現(xiàn)它的價值。若不然,天寶齋把這個東西賣出去,自己成了冤大頭。
沈坤笑了笑,直接道:“我的這個感覺說來也怪,就是我看這端硯好像有點學(xué)問,尤其,是這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