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坤心里有點信心了,就憑王士禛在康熙皇帝時便是文壇領(lǐng)袖的尊貴身份,他所留下來的手稿,怎么著也不止一萬元了吧。
退一步說,就算是王士禛后人手書的,那自己也不會虧了。
讓劉青和陶松目前鑒賞出來這手稿的價值,兩人還真沒那個本事,確定這是王士禛的手稿后,兩人只能等待著許掌柜的來。
實際上,雖說筆鋒相近,劉青和陶松也并不敢斷定這就是王士禛的親筆所書,就跟沈坤擔憂的一樣。
也許,這是王士禛后人手寫,這種可能性并不小,那樣的話,書的價值也將大打折扣。
告訴沈坤后,三人便等著掌柜的回來。
許文良掌柜一大早就出門了,說是要活拿一件貨。
活拿指的是一名古玩商人從另一古玩商人手里拿走一件商品,當時不付款,這叫“活拿”。
而“活拿”的規(guī)矩是價位講好了,只能多賣錢,不能少賣,即必須保底,言必有信。
價位它比買斷要高,一般說來,不再給活拿的人付手續(xù)費或跑道費,但活拿的人可以在低價上加價,叫“戴帽兒”,多賣的錢歸活拿的人,原貨主不問。
在天寶齋以及很多古玩商這里,這種活拿的現(xiàn)象很普遍,天寶齋也是通過這種方式賺了很多錢,這次許文良活拿的是一件硯臺。
對方說是四大名硯之一的端硯。
在硯臺上邊,有南端北易之說,南端指的就是南方的端硯,北易則是北方的易水硯。
端硯古來便異常名貴,倍受文人親睞,加上它紋理綺麗,各具名目,加工技藝亦愈紛繁,地位越來越高,以致上升到我國石硯之首,長盛不衰。
一塊品相好的手掌大的端硯,市場上賣出個五六十萬輕輕松松,對方的價格正咬在六十萬,這讓許文良左右為難。
盡管許文良知道端石的硯臺材料枯竭,各大名坑久封多年,處于無石可采的地步,當下可以說是買一塊少一塊,買一塊賺一塊了。
但六十萬,許文良戴帽兒的空間已經(jīng)很小了。
在天寶齋做事多年,許文良可以說是唐萬天的左膀右臂,他的眼力很好,被他看準的貨基本沒跑,還可以“拿分”。
要說沒什么利潤,許文良覺得不如干脆不買。
畢竟這東西承擔了風險,保不齊吃藥打眼。
許文良早上去見客戶,那位古玩商剛好出去了,他說回頭會帶著貨上門,這會,許文良回來了,他這一趟跑的可夠累的,回來后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掉了。
“劉青,陶松,那件活拿的貨一會老板就拿過來,你們在一旁也掌一眼。”
許文良喝完茶,才看到桌上的畫,不過他沒多去問:“收了一幅畫啊,先收起來,張老板馬上到了。”
“這位是?”許文良指著沈坤問。
“許掌柜,這是來面試的。他叫沈坤。”劉青介紹道。
許文良放下茶杯,道:“面試的啊,現(xiàn)在有點忙,要不改天你再來?!?p> “沒事,許掌柜,我不礙事的,我也可以在一旁學習學習。”
劉青道:“是啊,這個小伙子不錯,許掌柜,你就讓他留下學習一下吧。”
劉青并沒說書的事,但是他覺得沈坤是個人才。
“好,張老板馬上到了,一會那貨你們好好瞅瞅給我?!?p> 劉青和陶松紛紛點頭,沈坤此刻也很期待。
說起對硯臺的鑒賞和了解,沈坤只停留在書本上。硯臺是文房用具,因為它性質(zhì)堅固,傳百世而不朽,所以也是歷代文人的珍選藏品。
硯臺的材質(zhì)豐富多樣,有端石、歙石、洮河石、澄泥石,還有玉硯、瓦硯、瓷硯。
端硯尤其名貴,在眾多硯臺中,以國硯著稱。
鑒賞硯臺,工藝和品相,包括硯臺上的銘文是鑒賞的關(guān)鍵。
工藝無非就是硯臺的紋飾,市面上流通的紋飾有八卦紋,盤龍紋,魁星影像等,都是帶有寓意的紋飾,而越是做工精湛的硯臺就越發(fā)名貴。
銘文呢,則是這硯臺上是否有字。
大凡文人學士都喜歡到處題詠,或感懷,或記事,以此來抒發(fā)心志,寄托情懷。
文房四寶中的硯臺,因具有可琢可磨的特性,又能長期保存,為文房四寶之壽者,所以在硯上鐫刻銘文就成了舊時讀書人很普遍的愛好。
這些銘文內(nèi)容不長,但形式隨便,可詩可文,亦莊亦諧,寥寥數(shù)語卻又意味深長。
若是遇到名家銘刻的硯臺,更堪玩味,就變成了不可多得的案頭珍物。
聽上去這鑒賞不難,可真的實際操作起來,那就另當別論了。
尤其對于沈坤這樣的新人,面對著硯臺,估計是兩眼一摸黑。
首先這材質(zhì),外行人和新手很難拿捏,什么硯臺估計都判斷不出,還不要多學多問?
因為許文良說張老板馬上就到,所以茶幾上的城北偶談先被沈坤收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恰好店外邊進來了一個人,這人戴著一副扁扁的眼鏡,三十多歲,穿著考究的袍子,看起來不怎么接地氣。
在他的手中,有一個精致的盒子,這盒子是紅木,紅木名貴,由紅木包裹的東西更叫人期待。
“小張,你來了哈?”許文良迎上去。
張志立擺手:“不好意思,路上堵車,來晚了?!?p> “沒關(guān)系,我也剛回來一會,東西帶來了沒?”
“帶來了。”張志立說著已經(jīng)上前幾步,把盒子放在了古木茶幾上。搓搓手,祈禱了下,煞有其事地把盒子輕輕打開。
“見光了?!?p> 其實這也是玩收藏人的一種信仰,張志立因此也常被外行人說成迷信。
而這個張志立在古玩圈,還真的有些鶴立雞群,因為他跟別人不同,對于古玩并不精深,屬于單純玩的那一類。
什么都玩,有賠有賺,典型的商人。
張志立開光,看到端硯的一刻,許文良平靜了下來。
這硯臺有一眼。
它不同于其他普通形狀的硯臺,要知道,硯臺有圓形狀,四邊形,八邊形,可這個硯臺乃是一條龍盤在一起。
龍頭,麟身,粗壯的龍尾,它們蜷縮正盤成一個圓狀,中間則是放墨的地方。
在龍整個身子之前,還有一個半徑五厘米的圓盤用來儲墨、研墨。
龍的爪子上,抓著一顆潔白如脂的珠子。
端硯,沒錯。
許文良幾乎一眼就看出來了。
戴上手套摸上那珠子,這珠子也是端石出品。
可看上去,珠體還是會和整個的龍身有所區(qū)別,它更加鮮亮,不過張志立聽人說,這是很多文人愛撫摸寶珠所致,它的質(zhì)量因為常摸,變得少有差別。
這個硯臺,名字很霸氣,叫做龍搶珠。
“怎么樣?這個硯臺品相不錯吧?”
看得出,張志立對于這個作品很滿意,如數(shù)家珍般的驕傲神態(tài),讓這件作品更饒?zhí)砹藥追秩の丁?p> 張志立驕傲,一旁的許文良雖說認同,但古玩交易上邊,容不得半點馬虎,他正一絲不茍地細細賞析著這尊硯臺。
說這石硯,其石質(zhì)細膩,紋理如絲、氣色秀潤,盤龍的這個紋飾也十分搶眼。
看過去,它氣勢逼人,那雙目好似有無限光芒,當然了,這即說明了,當時這個雕師的刻功了然,雕工一絕。
想現(xiàn)在,像是具備這樣雕刻技藝的師傅已經(jīng)鳳毛麟角了,古人的智慧有時候真的讓人欽佩之余,心內(nèi)有點戚戚然的悲哀,原因即在于此。
而以龍為題創(chuàng)作石硯,也是文人墨客的獨鐘。
龍一直都是華夏的圣物,炎黃子孫皆是龍的傳人,龍代表著富貴鴻運。
它同時又有高潔、高貴之寓,條條寓意到龍身上皆可量身定制,所以,龍的題材也讓這尊硯很有市場。
下一秒只見許文良撫摩硯臺,入手輕敲之,到這,方才那略顯緊張的臉龐才漸漸舒展開來。
將龍搶珠慢慢歸回原位,許文良有了判斷,不過他的臉上波瀾不驚,看得出是個有城府的人。
“劉青,陶松,你們看一眼吧?”
劉青和陶松在許文良手下做事,他們知道許老板的暗語,也明白許老板那一摸一敲行云流水的動作代表了什么。
所謂敲,乃是敲其是否出現(xiàn)鏗鏘的木聲,有則是真,無則是贗。
所謂摸,端石表現(xiàn)光滑細嫩,則為真,粗糙沉重,則為贗。
敲完,摸完,許老板不做聲,即代表認可了,那是這東西可收。讓兩人看一下,也是為了多一點這個硯臺的故事,以作保險。
劉青和陶松分別戴上手套,在手中將這個龍搶珠掌眼。
幾分鐘后,看罷的兩人將硯臺重新放回茶幾。
“張老板,我想冒昧問一句,這件硯臺您是?”
在這一行,諱忌一些話語,劉青放下硯臺的此刻點到為止,他一問,張志立便知道了他想問什么了,張志立道:“你放心,我這件硯臺絕對不是鬼貨,賊貨,水貨,在這一行混的,許老板應該知道我的為人。”
“小劉,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小張的為人我還是信得過的,他不能騙我。只是,小劉好奇你怎么得到的?”
“這個嗎,是我從一個遠方親戚家里收的,他家原本是大戶,后來破落了。”
故事有了,許文良點了點頭。
“是,是我多慮了?!眲⑶噙@會也說道,但他心里哪里不知道許老板跟自己也是打配合,只不過,他做了壞人而已。
沈坤在一旁學到了不少東西,就這一明一暗,把許文良不好意思問的話讓伙計問出,也少了不少尷尬。
“張老板,劉青也是怕這硯臺的來路不當,您也知道,古玩的出處對于它的價值影響很大,這也是方便我們給價。”
分明是活拿,價格定好了的。陶松此時加上這么一句,無非也是想著張志立可以主動放放價。
張志立似乎也正有此意,他笑了笑,不過他現(xiàn)在要做的不是放價,而是揚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