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舍得
顧子瑯是第二天早上醒的。
顧子瑯才醒不久，就有人通知了顧景蕪。
顧景蕪來到顧子瑯的院子里，看到了那個(gè)黑瘦的男孩子還身子直挺挺的跪在房門前面。跪了一夜，他的臉色早已變得雪白，嘴唇上沒有一絲絲的血色。他閉著眼睛，像是沉沉睡了過去一般，可是顧景蕪來到他面前時(shí)，他卻猛地睜開了雙眼，狠狠地瞪著來人。
見來的人不是那三番兩次嘲諷他的小廝，他兇狠的目光漸漸柔順了下來，帶了一絲迷茫，仿佛清晨的大霧彌漫，純粹琉璃。
他只望了顧景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繼續(xù)垂著眼皮盯著地面的一個(gè)黑點(diǎn)，對周圍的一切置若罔聞，不過他緊緊抿起的嘴唇卻透著少年的倔強(qiáng)，顯示出他并非逆來順受屈于世俗的本性。
無端的，顧景蕪從他的身上看到了那個(gè)人的影子。那個(gè)人也曾對不公的命運(yùn)倔強(qiáng)的反抗過，他勝利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如果非要說他生命中有什么失敗的話，他最失敗的地方就是以最殘忍的方式，辜負(fù)了全天下最全心全意愛他的她。
佛曰：“舍得?！?p> 凡事有舍，才能有得。若是想要得到某些東西，必然得舍棄了另外一些。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人是貪婪的，總想著兩全其美，卻最終落得一無所有。
尉公子深諳此理，所以或許從一開始，他就選擇了放棄她。
世上再沒有比他更狠心的人了吧！
顧景蕪想的出神。
寶琴見她一直看著男孩兒不動，便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讓她回神。
顧景蕪收斂了情緒，讓兩個(gè)小廝扶著男孩起來，“子瑯已經(jīng)醒了，若是想要賠禮道歉，去屋里說罷?！?p> 男孩沒有點(diǎn)頭，也沒有拒絕。事實(shí)上，他的膝蓋因?yàn)殚L時(shí)間跪著，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動彈了。他根本沒辦法走路，所以只依靠著小廝，被小廝一人一邊架著進(jìn)入房間。
顧子瑯正靠在床沿喝藥。藥特別苦，他一口氣猛地灌進(jìn)嘴巴里，急忙咽下去，氣都不敢喘。喝完，他齜牙咧嘴地用溫水漱口。
“子瑯，身子覺得如何了？”顧景蕪走了過去，坐在了顧子瑯床邊，接過丫鬟手里的帕子，為顧子瑯擦嘴。
顧子瑯見顧景蕪來了，頓時(shí)臉上揚(yáng)起開心的笑容來，拉著顧景蕪的手就說道：“景兒姐，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我怎的不知道？”顧景蕪道，“我們嬌滴滴的小少爺比個(gè)武把自己摔暈了一夜，這誰不知道？”
顧子瑯小臉一紅，辯解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呀，誰讓那個(gè)人他比我厲害呢，然后就不小心被他打下來了。景兒姐，你別笑話我了，夠丟人的了?！?p> 顧景蕪笑道：“你管的倒寬，連人笑都不許了。你可知，你這一暈，不止府里上上下下都擔(dān)心著，你的那個(gè)小對手，也被罰在你房門外跪了整整一夜。你若是再不醒，他怕是就撐不過去了?！?p> 顧子瑯聽后大驚，忙掀開被要起身去外面，“??！他怎么還跪了一晚上呢？又不怪他，比武受傷不是正常的事情么！不行，我得趕緊讓他起來?！?p> 顧景蕪按住他，幫他把被子蓋好，“別急，我已經(jīng)讓他起來了，就在外室呢?！闭f著，顧景蕪隔著屏風(fēng)，沖著外面喊，“將那個(gè)男孩子帶進(jìn)來吧，小公子喚他呢?！?p> 小廝聽到聲音，再次將男孩架了起來，拖了進(jìn)去。
“你沒事吧？”一見男孩進(jìn)來，不等顧景蕪開口，顧子瑯就慌忙詢問著，“快，把他抬到我那小榻上躺著?！?p> 那男孩雖然腿不能動，但堅(jiān)持拒絕了顧子瑯，只倒在地上。
“哎，你怎么那么倔？”顧子瑯遭到了拒絕，不免抱怨，他可是好心啊。
“他想在地上就讓他在地上吧?！鳖櫨笆弻︻欁蝇樀溃安贿^，人家在外面跪了那么久，相必是有什么話要和你說。你先聽他說。”
那男孩詫異顧景蕪竟然知道他的心思，眼神里光芒一閃而過。
“哦?！鳖欁蝇樄郧傻狞c(diǎn)點(diǎn)頭，“你要和我說什么？”
被所有人的目光注視著，男孩忽然有些難以啟齒，唇角囁嚅了半天都沒有發(fā)出聲音。
“哎，你說什么？聲音大一點(diǎn)，我聽不到?！鳖欁蝇樦灰娝齑絼樱瑓s聽不到他聲音，以為男孩聲音說的太小了，便讓他再說一遍。
男孩眼神局促地掃過顧家兩姐弟，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顧景蕪也不勉強(qiáng)男孩，他想說的時(shí)候自然會說的。便對寶琴招招手，道：“寶琴，你讓外面的丫頭去弄些清淡一點(diǎn)的食物過來吧。他跪了那么久，想必都餓壞了?！?p> “是，姑娘?！睂毲冱c(diǎn)頭，到外面吩咐人去了。
“你跪了一夜，想必也沒辦法回去，暫時(shí)就在子瑯院子里的偏房住著吧，再讓大夫看看膝蓋，可別落下了病根，那就不好了?！?p> 男孩想要拒絕，卻被顧景蕪的眼神生生止住了。那個(gè)眼神很坦然，不慘雜分毫的同情與憐憫。她好像在對他說，你可以倔強(qiáng)地堅(jiān)持自我，但當(dāng)你什么都不是的時(shí)候，適時(shí)的服軟才是最好的選擇。
男孩被送到了偏房，不一會兒，就有丫鬟為他擺上了清淡可口的飯菜，又有一個(gè)胡子白花花的大夫?yàn)樗麊栐\，給他開了方子。他什么也沒說，默默地看著這一切，拳頭越攥越緊。
顧景蕪在顧子瑯的房間里，陪著顧子瑯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中間，顧子瑯想玩九連環(huán)，姐弟倆人拿著九連環(huán)解了半天也只是解開了兩個(gè)。直到日頭大了，顧景蕪才起身離開。
回到院里，寶琴邊走邊說道：“姑娘，您身子也還沒有大好呢，可不能陪著小公子貪玩了。”
“知道啦，知道啦?！鳖櫨笆弻诓粚π牡暮龖?yīng)著，越發(fā)覺得寶琴像個(gè)管家婆了。
叨叨叨，叨叨叨。
轉(zhuǎn)眼過了十多天，顧景蕪身子已經(jīng)大好了。這一日，張昭奕又讓人傳來帖子，約顧景蕪去郊外游玩。正是春末時(shí)分，郊外野草野花叢生，小兔子什么的小動物也都活躍的緊。溫度尚且不算熱，又不冷，只需穿著單衣，這個(gè)時(shí)候去郊游倒是個(gè)不錯的選擇。
顧景蕪因?yàn)樯?，被寶琴看著待在屋里好幾天，著?shí)憋得慌。張昭奕的邀請，無疑讓她喜不自勝，回了張昭奕帖子之后，忙讓寶琴收拾郊游需要的物件。
“姑娘成日出去玩，怎的收到張公子的邀請，還是這般興奮？”寶琴幽怨的小眼神在顧景蕪身上穿梭。姑娘就不能和她一樣，安安靜靜做做針線活，這不很好么？修身養(yǎng)心。實(shí)在不行，彈琴作畫，哪樣不是人家閨秀喜歡的，可她家姑娘偏偏都不喜歡，一有機(jī)會就溜出府去晃悠。
她實(shí)在無法理解姑娘的想法。
顧景蕪抿唇，搖頭晃腦地笑著，“寶琴，這就是你不懂了。人生在世，自然要爭分奪秒享受生活啦！日后長大了，想這樣自由，可都沒有了?！?p> “姑娘你就是想去找張公子玩，何必說這么多借口。”寶琴才不信她，撇撇嘴，“您就是覺得和奴婢在一起太無聊。姑娘你變了！你再也不是那個(gè)喜歡奴婢的姑娘了?！?p> 顧景蕪被寶琴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情不自禁捏了捏寶琴肉嘟嘟的臉蛋，“喲，小娘子何時(shí)這般孟浪了？什么喜歡不喜歡的，你還不是本公子唯一的小妖精，嗯？”說著，她向?qū)毲賿伭藗€(gè)媚眼，逗得寶琴滿臉通紅。
“姑娘，你太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