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吃點東西吧?!睂嬍覂鹊男A桌上擺了幾樣飯菜,精致小巧,聞之讓人垂涎欲滴。然而和微郡主鄭夙微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郡主,”嚒嚒繼續(xù)勸道:“你昨天伺候太后的時候,已經因為心神恍惚被太后勸回來歇息。再這么下去,恐怕住在宮里就不合適了?!?p> 宮里眼線這么多,布下的飯菜動都沒有動過,這樣的事很快便會被太后知道。
鄭夙微支著胳膊坐起來,眼睛呆呆地看著前方,悶悶道:“嚒媽,你說父親把我送進京城,是不是做人質的?”
嚒嚒慌忙往外看看,接著站起身屏退宮婢,又關了寢室的門,這才道:“郡主殿下,這種話可不能亂說。鄭氏家族歸順大弘,太后愿意親上加親親自撫養(yǎng)郡主,這是好事。”
“我是七歲來的,”她曲起膝蓋雙手環(huán)抱,小聲道:“及笄之年時,太后殿下說要給我指門好親事。那時我天天與太子在一起,我以為自己會被指給太子。可是后來太后選了尚書府的蘇小姐。”
嚒嚒點點頭,寬慰道:“那是因為太后知道太子病重,怕委屈了你?!?p> “我不怕委屈!”鄭夙微忽的穿著褻衣便站起來,憤憤道:“太子的病時好時壞,如今我看是要好了的!”
“郡主,”嚒嚒勸道:“那咱們家來的信……”
“管他什么信!”鄭夙微的聲音里有了哭腔:“除了太子,我跟別的人一點都不熟。他們討好我,想要娶我,還不是因為咱們家那些兵馬?”
“噓——”嚒嚒慌忙止住她的聲音,“大小姐!”她甚至忘記稱呼鄭夙微郡主:“老奴是看著小姐長大的,小姐要知道,作為嫡長女,小姐身上肩負的不僅僅是鄭氏榮辱,還有南地的穩(wěn)定?!?p> “嫁給太子,南地不是更穩(wěn)定嗎?”鄭夙微委屈道,臉上掛著淚珠。
“郡主,”嚒嚒聲音低微,幾乎聽不到。
“重要的不是嫁給太子,而是您嫁的人,要是未來的皇帝?!?p> ……
室內燃著的沉香像是有生命般,從燃香的爐子里慢慢鉆出去,飄過連廊,鉆進側殿的一處居室。這里四周素白,地面用黑白兩色卵石拼了個大大的太極八卦圖。宣成帝一身素衣,正坐在卦心處誦經。
誦經畢,他起身把手里的經卷放好,才緩步從室內走了出去。居室外候著的宮婢伺候他換上常服,把頭頂?shù)陌l(fā)髻重新挽好束上金冠。
每隔兩日,宣成帝會脫下道服換上這世界最尊貴的裝束,回到御書房。
這個時候,他才會過問政事。
“太后好些了嗎?”宣成帝踏入御書房,第一件事便是問太后的情況。
“回皇上,太后無恙了?!贝罂偣艹9故自谂?,恭謹?shù)馈?p> “太子呢。”他又問。
常公公遲疑了一下,才道:“聽說前幾日曾經昏迷過去了,和微郡主領了太后的懿旨去探望過,回來說已經大好了。”
宣成帝點了點頭,回頭看書案上厚厚的文書堆積如山,皺了皺眉道:“有什么新鮮事嗎?”
新鮮事……
常公公思索片刻,回答道:“前朝后宮諸事穩(wěn)妥,每日的朝會上照例在爭執(zhí)兵部尚書的人選。另外,有人送來一封信?!?p> 很少會有人給當今皇帝陛下寫信。
皇帝收到的,一般是奏折、文書以及秘諫。
這的確是一件新鮮事。
宣成帝揚了揚眉毛:“哦?說說是什么。”
常公公從一堆文書里抽出一張標黃的信箋,呈上去。
“是司馬長臨?!?p> 宣成帝神色微變,目光在那張信箋上凝結良久,緩緩道:“他終于肯說話了?是不是求朕放過他?”
神情里有隱隱的開懷。
常公公低頭道:“老奴不曾打開信箋?!?p> “呵?!毙傻垭y得地笑了一聲,抬手把信箋打開。
薄薄的一張紙,里面只有一句話。
宣成帝的視線落在那句話上,停留了一會兒,抬起手把那信丟給了常公公。
“你看看,你看看!”他站起來,眼中有了怒氣:“一個將死之人,也敢妄議朝政!”
常公公小心地蹲下身子,從地板上撿起那張紙箋。
“這……”
他看了看,輕聲把那信箋上的話讀了出來。
“罪臣聽聞兵部尚書獲罪,六部缺位。現(xiàn)舉薦羅冽?!?p> “你看看,你看看!”宣成帝仍然在發(fā)怒:“他被朕軟禁在行宮,不好好反思過錯,反而還對朝政指指點點。哦不,這么多年來他跟啞巴了似的,這是第一次開口。這是干嘛?誰給他的膽子!你去!去叫夏時彥來,去把他殺了!”
常公公忙低頭稱是。
人還沒有轉身,便聽宣成帝繼續(xù)道:“不行!殺了他太便宜了他!朕要親自去看看,看看他在干嘛?問問他這都是哪里來的消息!”
“陛下!”常公公忙開口道:“行宮距內宮有幾十里的路程,這個時候既不春獵又不祭祀,沒有理由出宮啊。”
“你看看?!毙傻垲j然坐下來,恍然道:“他都把朕氣糊涂了?!睋]了揮手道:“干脆,去把他帶過來吧。老東西!朕倒是要看看,這么些年了,他的骨頭還能硬到什么程度!還敢不敢罵朕昏君?!?p> 這一天稍晚些時候,一頂小轎子抬著個人進了宮。到內宮宮門處,轎子里的人被帶下來。看守宮苑的禁衛(wèi)們遠遠看了,都暗暗心驚。
御書房的燈亮了一個通宵。
侍衛(wèi)們遠遠守在外面,聽不清里面在談些什么,只是時不時聽到瓷器擲地的碎裂聲以及皇帝陛下的大聲斥責。
快天亮時,里面慢慢安靜下來。
常公公打開殿門出來,一身黑衣的司馬長臨跟在他的身后。
夏時彥迎上來,拱手道:“大總管,我這就送司馬先生回去吧?!?p> “不必了?!背9珨[了擺手道:“陛下有了恩典,司馬先生年近古稀,可回鄉(xiāng)養(yǎng)老了。”
夏時彥眼睛一亮,不敢多問,便上前攙扶了司馬長臨離去。
“對了,”常公公又道:“夏統(tǒng)領回來的時候,可不可以拐去兵部一趟,請羅郎中來見陛下?!?p> 夏時彥心中一驚,面上不動聲色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