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落差

　　穆甜和謝知非幾人解決了王洲的事情后，便三三兩兩回了房間。

　　除了秦歸晚。

　　她一個人現(xiàn)在原地良久都未曾回過神來，強(qiáng)光手電筒已經(jīng)不知在什么時候掉在了地上。她目光呆滯地望著剛才王洲坐著的地方，一遍遍回憶著就在前幾分鐘發(fā)生了的事情。

　　她痛恨自己嗎？

　　并不。

　　她無比悔恨嗎？

　　也不是。

　　那到底是一個什么情緒呢？

　　大概是，時過境遷，發(fā)現(xiàn)昔人已不再燈火闌珊而在別人家大喜時哭喪的驚訝與，不可置信的悲涼？

　　她從沒想過王洲會變成這個樣子。

　　在她印象里的王洲，就算出軌也是出的理所應(yīng)當(dāng)，就算是將她趕出家門的時候都是面帶嘲諷地，將高傲和自大掛在臉上譏諷她。

　　秦歸晚從來沒有見過他像一只癩皮狗一樣，不達(dá)目的就往地上一趴讓你心里堵的不好受。

　　但這……這也許也就是王洲的真實面目？

　　秦歸晚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別人有沒有深有體會這件事，當(dāng)你喜歡一個人，這個人很完美，你就會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

　　你會像夸父逐日，精衛(wèi)填海一般誓死追隨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

　　可一旦你知道你追的太陽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火球，填海也只不過是因為一次意外事故導(dǎo)致的小插曲的時候，你便會沉默了，你不知道自己的喜歡和堅持還有什么意義，你會對未來恐慌迷茫而不知所措。

　　一直堅持著的東西瞬間像玩jenga時抽掉了不該抽掉的木頭一樣，這種感覺比千里之堤潰于蟻穴的絕望還讓人痛苦。①

　　因為，沒有征兆的事故，和知道事情一定會發(fā)生卻無法阻止的無力，這兩種總是最令人悲傷的。

　　此時的秦歸晚，大概就是不能適應(yīng)突如其來變化的這種心境。

　　她強(qiáng)忍住自己眼眶的酸澀，抬起頭望向了天上的月亮。

　　月若無恨月長圓啊。

　　想到此秦歸晚苦笑了兩聲，心道：有時候人就是賤骨頭，非得把一切都扒的干干凈凈，然后自己給自己找難受。最后再悲春傷秋，哭的稀里嘩啦，鼻涕一把淚一把，告訴自己這就是生活，這就是青春。

　　去他媽的青春。

　　秦歸晚內(nèi)心郁卒，情緒瞬間爆發(fā)，想都沒想就抬腳將掉在地上的手電筒踢了出去。

　　電筒攜帶著光被踢向了遠(yuǎn)方。

　　她猛然一抖，將自己從極其悲涼的情緒中抽離，瞬間冷靜了下來。

　　秦歸晚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才走上前去將掉在草叢里的手電筒拾了起來。

　　此時已是深夜，萬家燈火盡滅。只有依稀的蟋蟀叫聲在這片安靜的天空下顯得尤為清晰。

　　她將強(qiáng)光手電對準(zhǔn)天空，又將開關(guān)打開，這束光以每秒二點九億的速度迅速朝宇宙中奔去。

　　秦歸晚看著這束光良久，不禁開口喃喃自語道：

　　“你說，我把一束光打在天上，它會不會就在宇宙里流浪？”

　　說完秦歸晚哂笑了聲，似是笑自己太過酸腐，搖了搖頭便上了樓。

　　別說一束光了，哪個人不是在宇宙里流浪？

　　我們終其一生在萬千世界里不斷搜尋，補(bǔ)齊自己的靈魂，只為尋找自己靈魂缺失的那一塊。

　　我們生，我們死，我們從分子變成原子，又由原子變成物質(zhì)，無時無刻不在尋找。

　　光都是在流浪的，更何況是心呢。

　　……

　　一夜未眠。

　　第二天不到四點鐘秦歸晚便從床上爬了起來，因為腦子里裝著事兒，就算再困都是只能瞇兩下。

　　當(dāng)你安靜下來了的時候，你的大腦會自動把你的思維牽扯到你一直記掛的東西上去，不管你愿不愿意。

　　秦歸晚便是如此。

　　她起來看著初生的太陽道：“又是新的一天了啊?！痹捯魟偮?，便聽隔壁傳來了叫喊和哭泣聲。

　　聲音帶著委屈和憤怒。

　　秦歸晚不聽都知道是云夢的。

　　云夢這個孩子啊，每天睡覺都睡不好，晚上不是哭喊就是蹬床，有時候還會哭的滿臉淚水。

　　這時候你要是叫醒她，她便會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整晚整晚抱著你不讓你走。

　　前些日子，云夢就是如此，秦歸晚一向淺眠，除非是在特別安心的環(huán)境或者有特別安心的人在旁邊以外，一般睡得都不踏實。

　　那天晚上她剛睡著就聽云夢房子里傳出哭喊聲，嚇得她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就趕忙披了件厚衣服就湊過去看看，誰知秦歸晚最后被云夢拉著當(dāng)成了一個人形抱枕在她床上看了一晚上的天花板。

　　想到此秦歸晚嘆了口氣，反正自己已經(jīng)一晚上沒睡了，再多幾個時辰也不打緊。便又搭了件外套開了云夢房間的門，坐在了云夢床邊。

　　云夢的哭喊不似別人，她是嗚嗚地哭，閉著眼睛，眼淚一直往枕頭上砸。雙腿崩地緊緊地，狠狠地攥著拳頭，有事還會不自覺地大力咬著嘴唇。

　　所以秦歸每天起床總會發(fā)現(xiàn)云夢的的嘴唇爛了幾個口子，時不時還帶著云夢的兩句抱怨：怎么回事睡起來滿嘴口腔潰瘍，還有股鐵銹味兒。

　　事實上云夢是知道她自己有這個毛病的，她也想過去治一治，但是不管她是吃褪黑素還是安神補(bǔ)腦液，喝中藥還是吃安眠藥都沒有用。仿佛這種行為已經(jīng)被刻在了肌肉里，形成了一種肌肉記憶一般。

　　她也曾經(jīng)去看過心理醫(yī)生，但是心理醫(yī)生的治療方法又讓她覺得不舒服，掂量了下這件事也并不怎么嚴(yán)重就把這擱了下來。

　　但是秦歸晚是最看不得這種哭的。

　　尤其是這種一個人躲在小角落里一個人發(fā)泄情緒的哭，最重要的是當(dāng)事人白天就像沒事兒人一樣，一到晚上所有情緒便隨著夢境爆發(fā)了出來。

　　不是有句話說，人在睡夢中是最誠實的嗎。

　　因為你只有在夢中，才會將你白天并沒有怎么在意的情緒無限放大，成為左右你情緒的最重要的那根定海神針。

　　秦歸晚給云夢順了順?biāo)念^發(fā)，又給她擦了擦她額頭上的汗，自言自語道：“云夢——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才最讓人心疼。”

　　說罷，秦歸晚慢慢的拍著云夢的肩膀，讓她緩緩放松，又躺在了云夢旁邊。

　　睡夢中的云夢僵持著的手慢慢地放松了下來，秦歸晚這才微微提了提嘴角。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心都像是一把帶著罡風(fēng)的刀，但是就只要有一個人，一個溫暖的人，可以將你的所有缺點包容，可以將你自帶的罡風(fēng)變成柔風(fēng)細(xì)雨，將你像刺猬一樣豎起的防護(hù)慢慢化開，就像是寶刀找到了刀鞘，伯牙遇上了子期，金桂配上了蜜糖。

　　一笑，你便如春暖花開萬物復(fù)蘇。

　　一哭，你便如六月寒冰心如刀絞。

　　那就是你要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