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代言情

上輩子是天使

第八章 園日涉成趣

上輩子是天使 煙雨如霧7 3224 2019-03-09 22:35:51

  清影在院子里轉(zhuǎn)轉(zhuǎn),又看了會奕涵干農(nóng)活。想著這樣一位古稀老人,有著樂天知命的生活態(tài)度,卻沒有家人陪在身邊,整日只以花草為伴、詩書解憂、笛聲抒懷。她不禁問道:“你一個人住這不覺得悶嗎?”

  奕涵沉吟片刻,放下手中的活,站起身來道:“若是說我孤獨,我不否認(rèn),如今孑然一身,確實是孤獨的??墒切牡墓陋氝h比身的孤獨來的強烈,那是種空虛到內(nèi)心的寂寞,縱使‘相識滿天下’,亦有‘知音無幾人’之嘆。還好,我的心已有所依,我只是孤單,卻不寂寞?!彼D了頓,又繼續(xù)道:“如今的生活我很滿意,沒有那些無謂的應(yīng)酬,沒有瑣事纏身,只聽自然與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反倒是太熱鬧會不習(xí)慣,看來自己真的是老了,有了王維那種‘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guān)心’的感覺?!?p>  清影細(xì)細(xì)的咀嚼著他的話,他表面上是孤獨的,但并不寂寞;而自己呢,雖生活上衣食無憂,一出門也是前呼后擁,可她心底的寂寞又何處排遣呢?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guān)心。自顧無長策,空知返舊林。松風(fēng)吹解帶,山月照彈琴。君問窮通理,漁歌入浦深。她在心里默默的誦了遍王維的《酬張少府》,心想他真的是萬事不關(guān)心嗎?

  “依我看,這‘萬事不關(guān)心’應(yīng)該是在‘萬事都關(guān)心’之后吧?”她試探著說道。“哦?”奕涵饒有興趣的看著她,“怎么說?”清影淺淺一笑,一雙眼睛如彎彎的月牙兒。“像王維的另一首《終南別業(yè)》,其中有‘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句子。那‘坐看云起時’總要在‘行至水窮處’之后。正是經(jīng)歷了前面的種種波折、種種磨難,方有了這一刻的頓悟與釋然。正是有了從前的關(guān)心太多,如今才慢慢學(xué)著放下?!?p>  她停了下,見奕涵一直在微笑著傾聽,用鼓勵的目光注視著她,清影便繼續(xù)說下去:“而且,古人的詩詞似乎有著這個特點,越是很在意的事,偏偏要說的毫不在乎,好像這樣就是灑脫,其實僅是一切已無能為力、不可挽回之后的心理安慰與自嘲罷了。像唐伯虎‘但愿老死花酒間,不愿鞠躬車馬前’,雖樂得逍遙清閑,但他何嘗不想驅(qū)馳在天地間,成就他的一番道理,而不是安于一塢,整日這般花酒度日、掃花灑淚,感懷身世。再如柳永的‘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表面上是對功名的厭惡鄙視,其實只是他多次失望后的牢騷罷了。一個‘忍’字,道出了多少辛酸無奈,他也未必真正看透。至于王維,他的中歲事佛,也多半是消極避世,在無奈中為自己尋找精神上的寄托。”

  奕涵靜靜的聽她說完這一大段話,不由感到驚異,僅一句詩便引出這些感慨。這看起來不諳世事的年輕姑娘,竟讀過這些書,有這樣獨到的見解。他不禁打趣道:“經(jīng)你一說,古來那些被認(rèn)為瀟灑曠達的文字,都變成退而求其次的無可奈何了?”清影答道:“可不敢這么說,不過也未必沒有,現(xiàn)實中的不如意往往會導(dǎo)致另一個極端。但并不妨礙我喜歡這些作家和作品。”“那你也念佛,也是逃避或者尋找精神寄托嗎?”奕涵追問道。

  清影一震,眼光隨之黯淡了:“也許吧,都說信道教為此生,信佛教為求來世。我不為升西方極樂,也不為脫離六道輪回,只為尋求心靈的平靜。”“那你求到了嗎?”“我……”清影眉頭微蹙,像是在囈語,“是啊,我——求到了嗎?”

  奕涵輕嘆口氣:“到了我這個年紀(jì),許多事情都看開了。但鐘小姐年紀(jì)輕輕,何以有這般蒼涼的心境?年輕人不是應(yīng)該充滿朝氣與活力,而不是苦苦壓抑自己。平靜,對你來說很重要嗎?”清影眼神漸漸迷離,目光不知停留在怎樣的世界里?!拔摇也恢馈!彼焓职粗婕?,斷續(xù)道:“我感覺有許多可怕的東西,不知什么時候會從哪里冒出來,它會讓我做噩夢……”

  “小姐,你在那邊做什么呢?”忽然一陣清脆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她的身子微微顫栗了一下,卻沒能逃過奕涵的眼睛??礃幼?,她心里有個極大的恐懼與困擾,說不定就與她一直蒙著面以及上次有人找她麻煩有關(guān)。對了,記得她好像是提到過什么意外,卻一直諱莫如深,這其中必定有緣故。

  “小姐,怎么跑到秦先生的院子里去啦?”那個聲音越來越近,奕涵這才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過身去?!笆亲乡鞴媚锇。M來吧。”此時紫琪正站在院門口,朝里面望著。“哦,不了,秦先生,我來找我們小姐。今天陽光雖好,但曬久了總不好,差不多該回去了?!鼻逵绊槒牡淖叱鰜?,紫琪拉了她的手,朝奕涵點點頭:“那我們先走了。打擾了,秦先生?!薄昂玫?,再見,我下次再教鐘小姐種花?!鞭群χ馈W乡饔行┌l(fā)愣,不知他們談過些什么。清影走出好幾步,又轉(zhuǎn)過頭來,嫣然一笑,眼中的陰影已消失了。“秦先生,和你聊天真好。下次你可要再來教我種花哦!”奕涵點點頭,報以微笑。

  今年的雨水偏多,但農(nóng)作物生長得還算不錯。自從十六歲離開舊宅,這是奕涵第一次搬回來常住,就趕上了蔬菜瓜果豐收。親手摘下自己的勞動果實,奕涵心里特別欣慰,眼前又不禁浮現(xiàn)起二十幾年前同恩寧一塊在這里澆水、種菜的情景,只是當(dāng)年還未見收獲,她竟去了。本以為先走的會是自己,遲遲不敢表達自己的想法,不敢接受她的愛。誰料在最美好的年華里,她竟遽然離世,留下他一個人用半生的時間來懷念她。卻不知自己這病體能拖到何時,這樣的思念要到何時才能結(jié)束。

  奕涵望著眼前的果子出了會神,便揀了幾個大的,踱回屋里??蛷d正中的案上,設(shè)有一香爐。爐前供著一盞清茶,還有個古樸的花瓶,插著幾枝紫藤花。這些年來,奕涵有空便來焚香,不論日期。有時恰巧趕上無香,或焚幾塊陳皮代替。每年有新茶新水,便添上一兩盞。自從搬回來住,他每日必來案前站上一會,在心里和恩寧說說話。紫藤花放了幾日已近枯萎,奕涵默默的將花換了,又把新摘下的鮮果放在跟前。

  昨夜聽了一夜的秋風(fēng),攪得人不得安睡。奕涵早早醒了,便再睡不著,索性去院子里干起活來。天氣越發(fā)涼了,地里熟透的果子也該收了。但奕涵只一個人,哪吃得完這些,況上了年歲,不能勞作太久。尤其是枝葉繁茂處顧及不到,有的果子熟了掉落下來,或被蟲子蛀了爛在地里,便白糟蹋了。

  奕涵自顧忙著,忽聽院外有人同他打招呼?!斑希叵壬@么早??!”他起身一看,原來是麗姨,她拎著籃子,看樣子剛從家里出來?!芭?,年紀(jì)大了,醒得早,出來活動活動。麗姨這是去哪?”麗姨笑呵呵的道:“我啊,去鎮(zhèn)上買點菜?!闭f著又往前走了幾步:“秦先生這小院子種得不錯啊,品種多,長得也好。我們那也有個院子,但一直沒人管?!鞭群χ溃骸拔乙彩欠N著玩的,沒想到竟有收獲。不過自己種的,吃著倒也干凈?!薄笆前。F(xiàn)在市場上賣的菜,都是農(nóng)藥、化肥的,還有什么添加劑,讓人不放心,哪有自己種的好。”麗姨附和著。

  奕涵已摘了滿滿一盆菜,有小白菜啦,油菜、菠菜、黃瓜、番茄、豆角等等,透著泥土的氣息,有的還沾著露水呢。他走出來把盆遞給麗姨道:“這個給你們拿回去嘗嘗吧?!丙愐滔沧套痰牡溃骸斑希@怎么好意思?!鞭群溃骸皼]什么,大家鄰居住著,再說我也沒少得鐘家的關(guān)照。我一個人又吃不了這些,給你們嘗個新鮮吧?!丙愐踢B忙道謝,接過來說:“秦先生閑了只管來家里坐坐?!鞭群c點頭,偶然間瞥到鐘宅二樓的窗子仍掛著白色的紗簾,便裝作不經(jīng)意的問道:“鐘小姐還沒起嗎?這段時間也沒見她出來逛逛?!?p>  麗姨收了笑容,嘆氣道:“我們小姐病了,不能出門?!薄安×耍俊鞭群汇?,心里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關(guān)注與擔(dān)憂?!鞍?,我們小姐從小身體就不好。經(jīng)過了那次意外之后,不知怎么又患上了氣喘,每年初秋換季時都會發(fā)病。自己又不注意,前幾天還非跑去湖邊吹風(fēng)?!鞭群溃骸扮娦〗隳昙o(jì)輕輕,倒坐下這個病根,有沒有看醫(yī)生啊?”

  麗姨嘆道:“誰說不是呢。我們太太也著急,生意上多大的事都不含糊,對著這寶貝女兒卻很頭疼。去了多少家醫(yī)院,換了多少大夫,總不見效,一年至少要鬧上一次。小姐自己也煩了,這兩天又不肯吃藥,我們正著急呢?!彼D了頓,又望著奕涵道:“要不秦先生過去幫忙勸勸吧,我們小姐好像很崇拜你,你的話她一定聽?!鞭群蛔匀坏男πΓ骸扮娦〗阋参幢卣嫱瞥缥?。不過她病了,我理應(yīng)過去看看,但不知是否方便。”“那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們隨時歡迎呢。要不秦先生你隨我來吧?!丙愐绦呛堑恼f道,熱情的把奕涵請進鐘家。又道:“秦先生你先坐坐,我上樓去請小姐,她知道你來了一定很高興。”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