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寧逐漸適應了高中生活。學習上到應付自如,和班里的同學漸漸熟悉起來,同寢室的姐妹也相處融洽。她仍然要為錢而苦惱,平日里更加省吃儉用??晒夤?jié)儉并不是辦法,她已經用完了這一年的的補助,除去學費、住宿費、書本費等各項必需開銷,生活費已所剩無幾了。她必須要靠自己的力量,支撐她完成學業(yè)。于是她在學校附近找了家小餐館做兼職,由于每個周末要去香家看末末,她只能在每天午休和晚飯時去工作。雖然每月僅有兩百多元的收入,但足以維持生活。餐館的老板娘很和善,做完事后常常留恩寧吃飯,這樣一來,她每月倒能攢下近一半的薪水。
只是,她仍然思念奕涵。本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會漸漸忘掉他??伤e了,奕涵是一粒種子,已在她心里生根發(fā)芽,時間越久,思念之情就越強烈。
每日想奕涵好像成了她的必修課,無論怎樣忙碌,總會由一件不經意的事物忽然聯(lián)想到他,從云彩、落葉、雨滴、雪花,到一首詩詞、一支曲子,甚至一道題、一個字……她喜歡模仿奕涵的字體,如今已學得七八分像了。閑暇時,她常對著從前奕涵給她補習的本子發(fā)呆,抑或在草紙上隨意涂抹,一行行、一列列,都是她思念中的名字。她仍然記日記,仍然向興州的報社投稿。雖然她看不到報紙,但時常能收到匯來的稿費。此時已不單是為了賺錢,而是她知道,她的文字他會看到。
第一學期寒假,恩寧回了興州。其實她本想留在學校,但寢室管理員放假,整個寢室樓會封閉。況且她工作的餐館在假期中生意并不多,也不需要特別幫忙。臨行前,香蘭邀請她留在家里過春節(jié),說到時候她爸爸也會回家,可以過個熱鬧的團圓節(jié)。恩寧知道香蘭是好意,怕她一個人孤單,但她卻婉拒了。這些年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過節(jié),讓她看著別人一家團圓反倒更覺孤單。
到了興州,恩寧和末末仍回去福利院。走了半年,原來的房間還給她留著,屋子里很整潔,陳設也沒有動過,看起來就像她從未離去一般。
剛回來幾日,恩寧就接到了婷婷的電話,約她出來逛街。一見面,婷婷就夸張的抱怨道:“恩寧,你太不夠意思了。當時只說句去縣里念高中,一下就走了半年,連個電話也沒有,你是不是忘記我了?我可是很想你啊,你有沒有想我?”恩寧微笑道:“當然想了,你在市一中怎么樣?”“哎呦,別提了,你又不肯陪我一起念,我在那很無聊啊。整天就是學習、學習,晚上十點多才放學,作業(yè)又多,前半夜根本沒睡過覺。班里同學都是各初中的尖子生,我只能排個中下等。我爸媽總在耳邊嘮叨,又剝奪了我的課余活動。啊,恩寧,我真是好慘啊……”
恩寧靜靜的聽著她說,婷婷這嘰嘰喳喳的聲音仿佛又把她帶回了從前的日子??扇缃瘢磺幸巡煌?。婷婷進了重點高中,優(yōu)秀的老師,強有力的競爭,嚴格的管理,都是自己所在的縣高中所不及的。據說連市一中的最后一名都能考上大學,婷婷將來也定會有發(fā)展??勺约耗?,未來卻很渺茫,她們的距離也隨之越拉越大了。
婷婷仍歡快的說著:“恩寧,你猜我在學校遇到誰啦?是秦老師的太太!雖然她不教我們班,但我常常能看見她,有時還找她問題呢。這回,師娘倒變成老師啦?!甭犓岬角乩蠋?,恩寧心里一陣激動。雖然她仍有一點介意,但卻很想知道他的消息,正想著如何向婷婷側面打聽,婷婷就主動說起了?!皩α?,恩寧,上次教師節(jié)我回學??辞乩蠋?,他還問起你呢?!薄芭叮菃?,那你怎么說的?”恩寧表面上平靜,內心卻有些緊張。婷婷道:“也沒說什么,你一直沒和我聯(lián)系嘛,我又沒有你那邊的電話,只好說不知道了。”就只是這樣嗎,恩寧心里有點失望,但秦老師還沒忘記她已經很難得了,她還能奢求別的么。
婷婷望望她:“恩寧,你還想著他嗎?”恩寧勉強笑笑:“不想了。想也沒有用,都過去了。婷婷,在高中有沒有人追你啊?”“哪有,我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哪有那個心思。”婷婷大叫著,又調皮的朝恩寧擠擠眼睛:“恩寧,你在那邊有沒有艷遇???快從實招來,可不許瞞我?!倍鲗幷媸怯趾脷庥趾眯Γ骸版面?,你是不是還想讓我呵癢???”婷婷一聽,趕快笑著逃開了。
二人一塊看了場電影。散場后,她們像往常那樣一個向左、一個向右,揮手告別了。恩寧沒有乘車,漫無目的走著。冬日的白天很短,很快街道兩旁的窗子就亮起了燈。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S中附近,恩寧看看表,正是放學的時間。往常這個時候,這條路總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年輕人的談笑聲、嬉戲聲飄得很遠。如今,這條街卻很安靜,偶見三兩個行人匆匆而過,耳邊只余呼呼的風聲。恩寧慢慢踱到校門口,大門緊閉,整個校園里沒有一絲燈光。透過暮色,依稀可見樓一角的那棵老槐樹,四季變換,寒來暑往,依舊堅韌挺拔。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和她離開的時候一樣;一切似乎又都變了,如今她只能在門外徘徊。
春節(jié)期間,各大飯店生意紅火。再加上很多外地員工回家過年,人手越發(fā)不夠用。恩寧正好閑來無事,便又找了份兼職做。除夕這日,她拒絕了婷婷的邀請,反而留在店里忙了通宵。她喜歡這種忙碌的感覺,能讓她不去胡思亂想。為客人端上一道道的年夜大餐,看著一個個家庭歡天喜地的樣子,就算這幸福和她毫不相關,但一想到別人的團聚里也包含著自己的勞動,恩寧亦倍感欣慰。
回到自己房間已是凌晨,末末還在等著她。恩寧馬上把末末抱在懷里,臉貼著它的絨毛,輕輕道聲“新年快樂”。此刻她身上很累,但卻不忍睡去,便抱著末末坐在窗前看煙火。不禁又想起前年的除夕,曾在電話里和秦老師互道祝福。當時自己還不滿足,又后悔沒答應去他家過年??扇缃瘢B聽聽他的聲音都是奢侈的念頭。他此刻在做什么呢?一家人在一處守歲,還是已經進入夢鄉(xiāng)?他還會想起我么?他可知道我還在想他……
恩寧無力的躺在床上,身體很疲憊,可頭腦卻越發(fā)清楚。她妥協(xié)了,用忙碌來麻痹自己是沒用的,思念無孔不入,很快就將她辛苦筑起的堡壘徹底打破。就算睡著了也會跟到夢里,怎么也逃不開他。好吧,既然忘不掉就不要再強迫自己,就讓他住在我的心底、住在我的夢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