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請坐我這里

　　在萬眾期待中，靳靜走下了神壇。

　　不，是講臺。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望著天……

　　不，她一定是在望我，她忘我地望我，眸子含情脈脈……

　　這一段路并不長，如果是平時(shí)的我，說不定一跳就過來了，可此刻，偏偏顯得如此漫長……

　　她已經(jīng)走到我身邊了。我從遠(yuǎn)視到近視再到仰視，簡直受盡了人間煎熬。我再也忍不住了，站了起來，伸手給她做了個(gè)指引：“請坐！”

　　似乎沒想到我會截胡，所以話音未落，便聽到周威怒罵：“混蛋！”（周威這速度太快，聽上去就像我們二人合伙喊了一句：“請坐，混蛋！”一樣）

　　又有人大喊：“可惡！”

　　也有人大叫：“卑鄙！”

　　還有人大嚷：“無恥！”

　　更有人大吼：“該死！”

　　靳靜看了我一眼，嫣然一笑：“謝謝?！比缓髠?cè)身，居然真的坐下來了，連我都不敢置信，竟然贏得如此漂亮！這一刻我興奮得幾乎要爆炸：她坐下來了！她真的坐下來了！感謝老爹多年的教誨，感謝老娘多日的叮囑，是他們讓我懂得了熱情與主動的重要性！我還要感謝阿門、感謝真主！阿彌陀佛！

　　得意之下，我無聲地朝周威動了動嘴，相信這么多年的兄弟，他一定可以看出我想說的是：“你說她是喜歡我呢是愛我呢還是暗戀我呢？”

　　周威果然理解了，他同樣無聲地回了我一句：“我覺得她一定是討厭你?！?p>　　“哈哈！你嫉妒了！”我洋洋得意，站起來，指著周威說。

　　陸老濕馬上賞了我一支粉筆，同時(shí)大喝：“給我坐下！”

　　我意識到不對，趕緊坐下。因?yàn)樘艁y，我還差點(diǎn)坐到靳靜的腿上去，又被眾多男生羨慕妒忌恨的目光給清洗了一遍。

　　這節(jié)課我根本就不知道陸老濕說了什么，只記得自己的手一直抖個(gè)不停。我真怕自己這瘋狂抖動的手會碰到靳靜的肩，令她患上肩周炎……

　　靳靜倒是淡定，時(shí)不時(shí)還偏過頭來看我一眼，似笑非笑。

　　“我……我叫石磊！”陸老濕上了大概有二十分鐘的課，我才發(fā)表宣言似地，擠出這么一句沒營養(yǎng)的話。

　　“石頭的石？磊硌的磊？”

　　“鉆石的石，光明磊落的磊?！?p>　　“哦。我叫馬云?！苯o平靜地補(bǔ)充，“聽說。”

　　“卟！”我再也忍不住，驚詫地看著她。由于大張著嘴，陸老濕扔過來的粉筆直接命中，差點(diǎn)進(jìn)入了我的喉嚨。我趕緊吐出來，憤怒地看著陸老濕。

　　陸老濕居然淡淡地說：“上課張著嘴干嘛？你是魚嗎？”

　　周威朝我擠眉弄眼：“有些魚不是我的菜！”

　　我的“哼哼，你嫉妒了！”還沒出口，陸老濕的粉筆便已出手，帶著破空之聲，簡直就像籃球高手在零秒出手，而且也不偏不倚地射在周威的臉上。

　　我腦中瞬間跳出兩個(gè)字：“顏射……”

　　當(dāng)然這話是不能在課堂上出口的，看那陸老濕明顯是在我和周威的身上找存在感，我要是還主動伸出腦袋找抽，那才是抽風(fēng)了。

　　于是接下來的課堂二十分鐘，我盯著陸老濕所站之處，全神貫注，目不斜視，不說一字，這認(rèn)真的態(tài)度就是敗家子校董看了也要給我一個(gè)“好”字，但誰又能知道我心里說的話比我這輩子說過的話都要多。

　　對，我是在想怎么跟靳靜搭訕，又不會被陸老濕顏射。

　　可惡，我還是個(gè)高中生，怎么思想?yún)s領(lǐng)先了這些小屁孩二十年？！我想我上輩子一定是姓黃……

　　（作者亂入：不好意思，本人正好姓黃?。?p>　　我知道問題出在哪，就是不該在上課的時(shí)候明目張膽地和靳靜說話，所以我改變策略，偷偷摸摸地和靳靜“說話”——掏出本子，我鬼使神差地，居然在上面寫：“馬云你好，你想喝口水嗎？”拿到她眼前（當(dāng)然沒敢舉太高），輕輕晃了晃，然后放在她的書桌上。

　　靳靜看了我一眼，似乎覺得不搭理我很不禮貌，于是很快提起筆，寫了兩個(gè)字。

　　我原本以為她的字會跟她的人一樣好看，可沒想到她推過來的本子上，兩個(gè)字大開大嗑，明明是左右結(jié)構(gòu)，偏偏寫出了上中下結(jié)構(gòu)的效果。如果不是我漢字功底深厚，可能根本就看不出來那是“謝謝”二字。

　　這就是現(xiàn)實(shí)和夢想之間的差距嗎？

　　我差點(diǎn)哭了。可還是得昧著良心，在上面回復(fù)：“你的字，跟你的人一樣?！毕胂胗X得這樣太直白，又劃掉了，換上一句我認(rèn)為很含蓄的話，“字如其人。”

　　“你是說我長得難看？”靳靜回復(fù)。

　　一定是故意的。我接過本子，把她這句話劃掉，在下面寫了幾個(gè)字：“字不難看?！?p>　　靳靜一愣，馬上寫上：“這還不難看？”

　　“不難看出是‘謝謝’?！?p>　　靳靜噗嗤一笑，不止是她方圓十公里，就連千里之外的陸老濕如此扯蛋（你想用“淡定”就用“淡定”，反正到了我這里統(tǒng)統(tǒng)不算，就只能改為“扯蛋”）的人都驚動了，可他居然只是看了看靳靜，就繼續(xù)講課了，中間連一點(diǎn)停頓都沒有，令人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沒有聽到靳靜那令人百聽不厭的笑聲。不過不會有人煞風(fēng)景的去提醒他的，畢竟誰也不想辣手摧花。于是我們很默契地、默默地聽陸老師講了十五分鐘的課，就是老子訓(xùn)話都沒這么認(rèn)真聽過，至于我們到底聽了多少進(jìn)去，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下課鈴響大家一定是都能聽到的。

　　陸老濕還沒走出教室，那些男同學(xué)便呼啦啦一下全圍過來了，他們張起銅墻鐵壁張開血盆大口張著九陰白骨爪——張牙舞爪來勢洶洶，令我錯以為他們是來打我的，嚇得我屁滾尿流抱頭鼠竄，差點(diǎn)沒抱住靳靜歇斯底里喊“救命”——我發(fā)誓我是真的被嚇到了，而不是想揩油?？涩F(xiàn)實(shí)卻是我腿腳發(fā)軟跑不動，手臂酥軟揮不開，在外人看來，恰似我滄海桑田處變不驚，?？菔癄€不忘初心，連靳靜都忍不住抬起頭——高看了我一眼。接下來，他們把我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我發(fā)現(xiàn)我走不掉了，死定了。

　　下一刻，有人動了口：“靳靜同學(xué)，你是哪里人？”

　　“靳靜同學(xué)，你喜歡吃什么？”

　　“靳靜同學(xué)，你喜歡唱歌嗎？”

　　“靳靜同學(xué)，你會不會跳舞？”

　　“靳靜同學(xué)，你有男朋友嗎？”

　　“靳靜同學(xué)，做我女朋友好嗎？”

　　雖然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聽得人頭昏腦脹，但得知他們并非沖我而來，我也是松了口氣，就像人臨終咽下最后一口氣一樣，整個(gè)人倒在了凳子上，不過這會兒已經(jīng)沒人管我了，這讓我有一種曝尸荒野的感覺。

　　我本來想給自己收尸，去廁所撒泡尿，現(xiàn)在臨時(shí)決定坐下，聽聽靳靜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