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何等龐大的一條腿，似象非象，似虎非虎。時而漆黑，時而純白，時而又五彩斑斕。那絕非血肉之軀，更像是某種能量，凝聚而成的肢體。
陸忻想象不出，這世間有什么樣的生物，能夠長得如此巨大，如此的神秘。
長安城的朱雀街，寬達(dá)數(shù)百米?？梢哉f，是天下第一大街。而長安城，是這個時代，甚至在后世數(shù)百年中，都是整個世界最為龐大的城池。可那從黑云中伸出來的腿，卻足以在頃刻間毀掉整個長安。
地面晃得厲害，陸忻等人連站都站不穩(wěn)，不得不依靠著墻壁。與其說，眼前之物是一條巨大的腿，倒不如說是一股神秘的力量。那不斷變化的顏色，就像是整個天地的倒影，瞬息萬變。用神魂去感知，陸忻只覺得自己進(jìn)入了另一個世界。無邊浩瀚，飄渺無際。那完全是另一個大千世界的感覺。
“怎么回事？那黑云深處，明明盤踞著一頭巨獸。但這腿，卻不是血肉之軀，而且……就只有這一條？”
陸忻與揚(yáng)沁靠在墻壁上，整個人晃來晃去。朝朱雀大街所在的方向看，從黑云深處踩下來的巨腿，宛如天柱，威嚴(yán)得令眾生顫栗。
轟??！
就在這時，巨腿突然往前邁了一步，所去的方向正是皇宮。雖然只踏出了一步，距離也不遠(yuǎn)，但恐怖的震蕩波瞬間籠罩住整個長安城。陸忻只覺得耳膜被震得生疼，腦袋嗡嗡作響，只能強(qiáng)行封閉了六識。
奇怪的是，巨腿盡管龐大，卻剛好跟朱雀街一般寬。其力量，也沒有波及周圍的房屋。
“師兄，天地萬物皆有靈性。經(jīng)書上說，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可成佛。但這世間，總有些生靈，并不愿放下屠刀。長安會有此劫，當(dāng)是李世民之罪?！?p> “至哉坤元，萬物資始，乃順承天。人皇統(tǒng)御地界，肩負(fù)億萬眾生之德。李世民征戰(zhàn)沙場多年，身上的殺伐之氣過重，連天都不能容他。此劫，若能渡，大唐必得盛世。若渡不過去，人皇易主，血流成河！”
“唉，看來，所有的事情全被師傅說中了。只是有一點師弟我不明白，以那玄奘的修為，不可能算不到今日之劫才對。為何，他偏偏選擇在此時西行？”
“阿彌佗佛！有些事，看得見，未必能攔的住。有些人，看不透，未必做不好。這世間之事，沒有人能一肩全挑了。今日所見，這大唐朝廷，還算得了些民心?！?p> 南城，慈恩寺?；蹆襞c慧能兩個和尚站在佛殿前，仰望夜空，臉色都十分凝重。但兩位“菩薩”并沒有半點動手降魔的意思。從上官云依進(jìn)城到現(xiàn)在，一步都未曾離開過寺廟。而此時，太極殿內(nèi)的樓臺上，李世民望著那微微向前踏了一步的“巨腳”，臉色猛地沉了下來。只見這位至尊皇帝，雙手緊緊地抓著身前的圍欄，目光說不出的可怕。
其身后的魏征，同樣臉色驟變，倒吸了一口涼氣。至于譚宗孝，眉頭緊鎖的看了一眼李世民，想說話，卻又有些猶豫，似乎忌憚著什么。
過了幾息，李世民才壓低了聲音道：“朕年少時，便在一尊殷商時期的青銅器皿上看過一篇銘文。盤古開天，混沌化作兩儀陰陽，雙眼則成日月。陰陽交匯，日月更迭，便生太陽燭照、太陰幽熒二獸，一陰一陽，一善一惡，皆為大道化身。朕曾以為，那只是上古先民的傳說，沒想到……”
“陛下！”
李世民的聲音越說越輕，語氣更是越來越低落，完全沒了往日意氣風(fēng)發(fā)、獨攬萬里河山的模樣。魏征見皇帝情緒不對，連忙大喝了一聲。而這一聲大喝，倒是讓李世民愣了一下。隨后，一旁的譚宗孝微微低下了腦袋。
“太陰幽熒之說，不過是遠(yuǎn)古神話，存在與否，并無實證。但陛下卻是實實在在的人皇，眼前之物，依小道看，不過是某人利用了天象，蓄意變化出來的夢魘。我們所有人，都被帶進(jìn)了這個夢中?！?p> “夢？仙師之言，是當(dāng)朕老眼昏花了嗎？”
李世民大怒，猛拍了一下欄桿，不過聲音倒是恢復(fù)了一些。魏征見狀，急忙從后頭走了上來。
“陛下息怒?？v觀前朝，秦滅六國，北擊匈奴，南征百越，曾造多少殺孽？漢末三國爭雄，生靈涂炭，各路諸侯可曾在乎過百姓的生死？還有那楊家父子，驕奢淫逸，逼得天下人反他。陛下與他們相比，何等的仁德、圣明！上天若要降罪，罰的也是他們，而非陛下。這所謂的太陰幽熒，定是某人的陰謀。陛下若不信，臣等進(jìn)那云中，一探便知。”
魏征說到這，定了定神，也不等李世民開口，直接飛身出了樓臺。而后，身體四周彌漫出白、金、紅三色火光，將之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直沖那黑色云層而去。譚宗孝見狀，皺眉道了聲“三尸業(yè)火”，也跟著沖天而上。眨眼間，皇帝身旁的兩大高手，全部出了太極殿。
與此同時，朱雀門前的李淳風(fēng)，將目光從“巨腿”之上，望向了黑云深處。只見無數(shù)道閃電在云中忽明忽暗，混沌翻覆，像極了天地初開時的場景。
“太陰幽熒，一說是大道化身，另一說，為上古神獸。但無論它是什么，此時出現(xiàn)，都代表著大唐朝廷的氣運(yùn)，正是最弱的時候。袁天罡，皇帝的命，就交給你了?！?p> 李淳風(fēng)說罷，身后顯化出九道符箓，每道符箓之上，又懸浮著一團(tuán)火焰。而后，其身形在原地逐漸模糊，直到徹底消失。袁天罡皺眉看著李淳風(fēng)離開，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往朱雀門內(nèi)走去。
天空，黑暗極了。星月完全被黑云掩蓋，透不出半點光亮。這一刻的長安，仿佛連時間都是靜止的。陸忻聽不見，看不見，甚至連腦海中的念頭都消失了。以他的修為，還抵擋不住彌漫在天地間的威壓。但黑暗之中的另一些人，卻在快速地往皇宮內(nèi)跑去。
朱雀大街之上，一女子面戴黑紗，帶著四名手下，正輕盈地縱身飛掠。五人的速度極快，瞬間繞過“巨腿”，出現(xiàn)在了皇宮的大門前。此時，朱雀門因“巴蛇”的沖撞，已經(jīng)損毀，幾人能夠輕易的潛伏進(jìn)皇宮內(nèi)。
穿過朱雀門，女子伸手朝虛空中一抹，身形頓時融入了一片七彩的粉塵之中。其余四人，也緊接著消失，如同隱身了一般。
此后過了兩分鐘，李世民所在的樓臺，突然著起了大火?；实鄣亩享懫鹆岁囮噾K叫聲，同時，一道身影自黑暗中緩緩出現(xiàn)。
李世民猛地縮了一下瞳孔，目光陰沉，但并未露出半點惶恐。
“嘖嘖嘖……都說大唐的秦王殿下能征善戰(zhàn)，武功極高。今日得見，果然異于常人。此樓很快便會燒成灰燼，我卻未從你的身上感受到絲毫恐懼，這……可不像是貪生怕死的一國之君。對了，你現(xiàn)在已是皇帝。再叫你秦王殿下，怕是不妥，還請見諒，嘻嘻嘻嘻?！?p> 隨著一陣輕笑聲，蒙著面紗的女子越走越近。在李世民的目光中，來人身材高挑纖瘦，渾身都罩在一件半透明的紗裙之中。肌膚白里透紅，瓜子臉、柳葉眉，嫵媚異常。這般容貌，若是普通男人見了，恐怕立刻就會臉紅心跳，根本把持不住。但李世民見了，卻是毫無表情，仿佛只是看著一個普通人。
“看你的打扮，應(yīng)該是西域人。朕自登基以來，遣使遍訪西域諸國，無不臣服于大唐。而朕，也從未虧待過他們。沒想到，還是有人不知好歹，要來行刺朕?！?p> “嘻嘻嘻嘻……大唐皇帝陛下還請息怒。我可不是來行刺你的，而是正大光明的來殺你的。還有，陛下可說錯了。這天地那么大，西域之外還有無盡疆土。中原人，妄自尊大，連皇帝也不例外，實在是可笑之至?！?p> “哼，一個外族人，也敢在朕面前大言不慚。小姑娘，你以為我李世民，領(lǐng)兵打仗這么多年，是玩過來的？”
李世民的話說到這，戛然而止。隨即，就見其周身彌漫出淡淡的金光，并且越來越亮，越來越濃郁，簡直如同東升的太陽。整座樓臺都晃了起來，而不斷蔓延的大火，突然停住了。女子見狀，目光驟變，震驚得張大了嘴。
“原來你……”
然而她的話剛到嘴邊，又立即吞了回去。下一秒，樓臺上空落下一道白色身影，擋在了李世民身前。來的，正是袁天罡。
“大唐皇帝，不容任何人冒犯?！?p> 袁天罡一聲低喝，根本不給機(jī)會，瞬身出現(xiàn)在了女子身前。一指點出，白光爆裂，震得虛空一陣模糊。女子伸手對拼了一掌，周身黃光彌漫，氣息同樣強(qiáng)大，竟與袁天罡不相上下。但她只抵擋了三個呼吸，便悶哼一聲，消失在了原地。
“太陰幽熒降世，大唐朝廷必亡！袁天罡，后會有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