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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簫

第五十六回:桃之夭夭(一)

玉京簫 江嶼湖 2412 2019-04-14 18:00:50

  府邸已然布置妥當,大紅的錦綢掛滿廊檐屋角,地上鋪滿織錦地毯,入目處皆是一片華麗艷紅。

  綠樹蔚然,枝蔓交錯,嫣紅的紗幔十步一系,陽光透過錯落的樹葉撒下金輝點點,仿若鋪陳了一地碎金。梅枝桂樹掛滿紅綢裁成的錦團燈籠,像是碧海樓宇間點綴著的云團,將歡慶的氛圍烘托到了極致。

  迎親的儀仗隊伍早已候在門外,汐嬪站在門內(nèi),滿臉帶淚目送他走出門去。

  泠珩回頭,便看見母親臉上未來得及擦干凈的淚痕,襯著她滿目的慈愛及欣慰神色,叫他的心震了一下。

  一些奇怪的畫面像是碎片般迸現(xiàn)出來——背對著他坐在妝鏡前顧影自憐的女子,從不看他的沉默剪,一個在深夜里決然離去的背影,長滿雜草的荒僻院落,抱膝縮在角落里哭泣的孩童......

  奇怪的感覺又再次出現(xiàn),他像是忽然被置放到這樣的場景中,過著別人的生活。而那些偶然間閃現(xiàn)又在片刻后消散無臾的畫面,似乎才是真實的記憶。

  眼前的場景忽然像浸過水的畫紙,暈散開來,幻境之外的玲瓏蓮花黯淡了一瞬,片刻之后金光暴漲,再一次飛速運轉(zhuǎn)。

  幻境之內(nèi),畫面漸漸聚合,汐嬪的臉逐漸清晰,她拭著淚水催促道:“快去罷,珩兒,莫誤了接親的時辰?!?p>  泠珩望了她一眼,壓下心中怪異,翻身上馬。

  鑼鼓喧天而起,紅色長龍般的迎親隊伍在眾人的簇擁下,一路敲鑼打鼓地朝著城西沐家而去。

  翩翩公子,十里紅妝,滿城歡慶。

  ......

  沐昭再次檢查了石室,發(fā)現(xiàn)這地方別說門窗了,連個耗子洞都沒有!

  她此刻才開始后悔,倘若泠涯找不見她,定然會和桃夭打起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之前為著自己那點可憐的小自尊,她將泠涯的話當成了耳旁風,執(zhí)意要跟過來。結(jié)果非但沒能幫上半點忙,還要等著他來解救。

  沐昭望著眼前無解的局面,忽然察覺出一陣沮喪,她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似乎總在拖泠涯的后腿,每次都是她肆意妄為,而泠涯跟在她屁股后頭收拾爛攤子。

  解救白柔也好,強行筑基也好,這次也一樣。

  人總?cè)菀椎靡馔?,上輩子孑然一人,她做事前尚懂得慎而重之,三思后行。這輩子被泠涯愛護過了頭,她便只知隨性而為,卻從不考慮他的感受。

  自察覺出對泠涯的心意后,沐昭整個人都是混亂的,無時無刻不想和他綁在一起。

  她想要與他并肩作戰(zhàn),卻頭腦發(fā)熱,不曾想過自己的實力夠不夠格......

  沐昭越想越焦躁,被失落和自責的情緒淹沒,埋頭坐在角落里默然不語。

  忽然間,腳下的地板傳來一陣顫動,一陣金光穿透厚厚的石壁憑空出現(xiàn),漸漸變得炫目。

  沐昭無防備抬頭,被那金光一閃,竟神思恍惚起來!

  掛在腰間的引夢鈴卻在此時跳動了一下,沐昭只覺識海中響起一陣輕靈悠長的玉磐之聲,腦內(nèi)瞬間清明。

  她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周遭的景致不知何時起了變化,她此刻已不在那個無門無窗的石室內(nèi),而是站在一條荒道上,四周除了草木空無一物。

  身后傳來腳步聲,沐昭轉(zhuǎn)頭,便看見不遠處走來一個穿著素白袈裟的僧人。

  她不知自己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地,正想與那僧人打聲招呼,順便詢問狀況,來人卻是徑直穿過了她的身子,往山上走去。

  沐昭一愣,片刻反應(yīng)過來,那和尚像是看不見她?

  空木寺是須彌九宮陣的陣眼所在,除了布陣之人,但凡身處陣中,皆會陷入幻象。

  沐昭因著引夢鈴的緣故,機緣巧合下避過了幻境的侵襲,卻又看到眼前此等怪異景象,她想起聽此前聽村長說起過的了因和尚與桃夭的事,思量片刻,追了上去。

  ......

  鑼鼓的一直喧囂著,泠珩手執(zhí)紅綢,另一端牽在沐昭手上。

  新人被眾人簇擁著拱入正堂,汐嬪滿眼是淚坐在高位之上,微笑望著他們二人。

  儐贊開始唱禮,夫妻對拜時,小姑娘似是有些慌張,站得近了些,鳳冠輕輕碰了他額頭一下,引得眾人笑起來。

  拜完堂,一行人便吵鬧著將二人送入洞房,門外熱鬧的聲響不斷,旁的人也不停說著吉祥話,泠珩只覺得眼前鮮紅一片,燈光昏黃,朦朦朧朧,似是身處一個旖旎夢境。

  他心中有些歡喜,多的是寧靜。

  一想到那雙小鹿一般的眼睛,他便暫時忘卻了一直以來縈繞著自己的怪異之感。

  全福人領(lǐng)著幾個捧著托盤的小丫頭,不斷將托盤上放置著的桂圓、花生、蓮子、棗兒撒向他們二人,邊撒邊唱道:“撒帳上,交頸鴛鴦成兩雙,從今好夢什維熊,行見玭珠來入掌。撒帳中,一雙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紅云簇擁下巫峰。撒帳下,見說黃金光照社,今宵吉便夢相隨,來歲生男定聲價。撒帳前,沉沉非霧亦非煙,香里金虬相隱映,文簫金遇彩鶯仙......”

  泠珩聽著福人的唱贊,覺得這景象雖就在眼前,卻似離他很遠,旁人遞來一支扎了紅綢的黃金撐桿,眾人催促著,叫他挑開新娘的蓋頭。

  泠珩走到鋪著鴛鴦錦被的黑漆描金拔步床前,望著坐在喜床上穿著嫁衣的少女,心中淌過一陣暖流。

  這段時日來,他總會產(chǎn)生恍惚不真實之感,時常忘卻一些事,太醫(yī)來看過,說他是因此前受了傷,才會神思不屬,從而健忘。他不知道自己為何總產(chǎn)生那些怪異的感覺,只有面對她時,才感覺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

  泠珩總覺得,自己很久前便認識她,芙蓉園初見,他像是與她久別重逢,仿佛自己到此處來,便是為了尋她。

  他手持秤桿,輕輕挑開遮在她面前的紅色錦帕,周圍響起一陣輕呼,全福人贊道:“王妃真是天香國色!”

  她穿著流光溢彩的正紅嫁衣,烏發(fā)梳成鳳髻盤起,鑲著東珠的步搖將她一張小臉襯得愈發(fā)靈動嬌媚,如妖似仙。

  她不再是平日里不施粉黛的模樣,而是秀眉微染,朱唇輕點,兩頰胭脂淡淡掃開,憑添了幾分嫵媚,少了些少女的青澀。

  泠珩見她抬起頭來,小鹿般的眸子里倒映著盈盈波光,燈火掩映下,樣子分外明艷。

  燭火深深,她似是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自己,兩人的目光撞到一處,泠珩的耳周便忽然失了聲響。

  他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人說世間兩大得意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后者他雖沒有經(jīng)歷過,只是此刻,卻像是飲下了無數(shù)美酒,飄飄然站在云端,心中被喜悅填滿。

  ......

  沐昭跟著僧人往前走著,見他走進一個略顯荒僻的小村莊,她反應(yīng)過來,這里應(yīng)該就是還未遷徙的青山村。

  僧人在星海洲并不常見,更遑論這樣與世隔絕的小山村,村民們見了他,紛紛指指點點。

  僧人卻不理會,只向眾人行了一禮,便朝著村子深處走去。

  離著村子不遠的地方,長著一株桃樹,附近只有零星幾戶人家,僧人似是知道那桃樹長在這里一般,徑直朝著那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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