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個一片黑暗，只放著一張床、空曠的毫無方向感可言的空間。
第五夜又站在這里，他身邊還有一個人，此人背影清瘦，面朝墻壁，專注的看著，目光充滿了慈愛。
“他好像又高了、還又胖了，也比以前愛笑了……”透過那個微小似貓眼一樣的孔兒、這人邊看邊道，只看他人雖清瘦、聲音聽來卻較為渾厚。
“他也比以前活潑了些，這段時間他過得不錯，而且……很喜歡她。自從她到王府以來，也對他挺照顧的?！钡谖逡沟?。
“哦？她這樣對澈兒，豈不是更難以捉摸？她會不會傷害他呀？你可一定要看好他呀！”這人緊張的回過頭來、眉頭緊皺的看著第五夜，他不正是當(dāng)今圣上——第五凌！
“以后誰也不能保證，不過，有我在、你就放心吧?！钡谖逡沟馈?p> “嗯”，第五凌聽后只微微點頭，可眉頭卻沒有因此舒展開，他又問：“那她可有對你……”
“沒有”，第五夜否定道，“她沒有對我做過任何不好的事情?！?p> “你可還記得那天圓夢玦在她手中發(fā)光的事？百里藍珊竟真的與之契合！”第五凌道。
“那天的事應(yīng)該不過就是個巧合罷?！钡谖逡沟馈?p> “我也找來靳玉衍問過，他也是這么說的?！钡谖辶椟c頭道。
“這種傳說也不是第一次聽過了，至于這個是否為真也無所謂，反正圓夢玦現(xiàn)在我手上。”第五夜道。
“那就好，我的身邊多虧有你啊。”第五凌道。
“何必這么說，為了母妃的夙愿、為了我不愿做的事，你的犧牲豈非也少？”第五夜無所謂的道。
“但……你不明白，原本連我自己都不明白。一開始我也同你一樣不在乎這個位置，我以為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完成母妃的遺愿，可當(dāng)我真正坐上了這個位置、享受千臣萬民的擁戴、君臨天下的豪邁時，當(dāng)我為我的臣民解決了樁樁件件的大事小情后，當(dāng)我看著我的臣民享受著由我?guī)淼膰┟癜矔r，我才發(fā)現(xiàn)這個位置對于我、早已不是母妃的遺愿那么簡單了，我便開始珍惜它，開始想要守衛(wèi)它，開始不允許任何人從我手中奪取它，我更開始覺得為了它，我的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第五凌道。
“你若這樣想，倒也不錯?！钡谖逡剐α诵Φ?。
“只是……身后所有的不得已我都能承受，而我唯獨害怕他長大后不能理解我。我怕他不能理解我為什么不讓他在自己身邊長大，為什么不讓他每天粘著我叫我父皇，我怕他恨我。多少個夜晚，我偷偷來看他，當(dāng)我第一次聽到他在夢里喊母妃、喊父皇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他和璟蘭，他是璟蘭臨終前唯一的囑托，也是她送給我最珍貴的禮物，而我卻不能好好的寶貝他……”第五凌嘆道。
“澈兒是個懂事的孩子，我相信他長大后會理解你的?！钡谖逡沟?。
“那你現(xiàn)在可也理解母妃了？”第五凌問。
第五夜不語。
“你到現(xiàn)在還怨恨她嗎？”第五凌又問。
第五夜依舊不語，良久后才道：“事過俱往，再提無意……你也不必日日夜夜都在心里將自己折磨一遍?！?p> 第五凌也不說話了。
他又朝孔外望去，看了很久，喃喃著：“我的澈兒，快點長大吧，等你到了完全可以保護好自己的時候，父皇就把整個天下都送給你！”
“讓他成為第二個你？不怕日后也像你一樣隔墻責(zé)怨著自己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能看著長大嗎？”第五夜還是那樣玩世不恭的說著。
“我知道你無視天下，瞧不起那個座位，也知道你怨恨母妃，恨她把一己夙愿加之于你我身上，視你我為征服天下的道具，我知道你還恨父皇，恨他懷攬佳麗三千、對母妃始亂終棄。原先我也同你一樣，但現(xiàn)在我多少理解、也釋然些了，你勸我、我也要勸你不要再揪著不放，為難自己了?！钡谖辶璧?。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那些恩怨我早就放下了。”第五夜道，瞧他也是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
“那林落雪呢，你也放下了嗎？”第五凌問。
林落雪，又是這個名字！
對此，第五夜不答只道：“她應(yīng)該快回來了，我先走了。”
望著第五夜離開的背影，第五凌搖搖頭道：“但愿你真如所言那般……”
——
暮色合。
月初升。
冬天的夜來的總是早些。
閣樓一角，有二人背身而站，一人錦袍、一人墨衣。
“他果然問起昨夜紫東來的事，最后也拋出了玄月教和四面八方……”墨衣男子道。
“她呢？如何？”錦袍男子問。
“應(yīng)對從容?！蹦履凶踊卮?。
“那他，又如何？”錦袍男子又問。
“見問題她都答了上來，也就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最后還不放心的警告了她幾句?！蹦履凶拥馈?p> “她沒有把事情說破？”錦袍男子再問，而墨衣男子搖頭，“只是，我想經(jīng)過這件事，她心里也許多少會對你有些懷疑了……”
錦袍男子擺擺手，無所謂的道：“這個不必擔(dān)心，我就是要看她有所懷疑之后，會怎么做?！?p> ——
地上積雪很厚。
腳踩在上面，松松軟軟的。
街上行人大都拎著二兩小酒，回家喝上一口，什么樣的一天也就都隨著放松下來了。
百里藍珊慢慢悠悠的走著，看著人來人往，心情已不似初來時那么孤單。她現(xiàn)在也是有家的，她現(xiàn)在就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到家后也有人會陪她喝上幾杯。
“姑娘，吃碗面嗎？”街頭擺攤的老伙計朝百里藍珊招呼道。
百里藍珊微笑著搖頭，繼續(xù)往前走，卻感覺到身后有一只手輕輕搭在了她肩上，轉(zhuǎn)過頭熟悉的人噙著那抹熟悉的笑正溫柔的看著她、他用手里的披風(fēng)把她裹起來道：“飲月說你一個人跑出來閑轉(zhuǎn)，我看天色漸晚，便出來找找你?！?p> 星光就閃爍在百里藍珊那雙明眸里、明亮動人，她拉起第五夜的手、嫣然道：“我們回家吧，然后一起喝上幾杯，好不好？”
“好?！钡谖逡勾饝?yīng)后、卻帶著百里藍珊朝與攝政王府相反的方向邁開，而百里藍珊也不問去哪。
“每天都吃那幾個廚子做的菜，今晚我們在外面換換口味?！边^了一會，第五夜解釋道。
“都聽你的?！卑倮锼{珊無所謂的道。
“醉生夢”是家酒館、不是酒樓，所以它里面只賣酒，而來往的客人要想在這里就著醬肉小菜喝上一口的話、就得自備吃食，所以第五夜買了一堆小吃后，才帶著百里藍珊走到了“醉生夢”的招牌下。
這是百里藍珊第三次來到“醉生夢”，踏入店門，那青衣賬房照舊站在柜臺前，笑容也依舊帶著羞澀。
“掌柜的，開間單間。一壺?zé)蹲?，一壺女兒紅?！钡谖逡沟?。
“二位稍等片刻?！鼻嘁沦~房道。
三杯兩盞過后，胃暖心溫。
百里藍珊就開始覺得這樣并不好玩，便提議道：“第五夜，我們倆個用骰子比大小，誰執(zhí)的點兒大誰贏，輸?shù)哪莻€人就罰喝酒，贏的人則可以提一個問題要輸?shù)娜嘶卮稹o論什么樣的問題都要如實回答，怎么樣？”
“就這樣。”第五夜道。
“那開始吧，王爺先搖?！卑倮锼{珊從荷包中拿出一枚骰子，遞到第五夜的手中。第五夜不禁為之失笑——這女人每天隨身帶著的都是些什么??！
六對一。
“小藍花，確定什么問題都可以問？”第五夜道。
“當(dāng)然?！卑倮锼{珊點頭、狡黠一笑道。
“那小藍花……”第五夜剛想開口提問，卻被百里藍珊攔下，“王爺剛才豈非已經(jīng)問過了，小藍花也如實回答了。王爺再想問、再贏一局再說吧?！?p> 第五夜無奈，這小“賴皮”！
二對三。
“哈哈，我來問?！卑倮锼{珊挑眉看著第五夜，“王爺以前談過幾次戀愛??？”
“忘了，沒算過。”第五夜佯作努力回想的樣子，“小藍花，現(xiàn)在可是要借著這個機會開始調(diào)查我的歷史了？”
本就對第五夜的回答不滿意的百里藍珊、白了第五夜一眼、沒好氣道：“王爺現(xiàn)在無權(quán)提問！”
二對四。
“咳咳，還是我。王爺聽好?！卑倮锼{珊故意輕咳一聲道：“王爺心里可有過刻骨銘心的女人？”
“嗯。”第五夜只應(yīng)一聲，可百里藍珊卻繼續(xù)追問，“有幾個呀，都是誰??？”
“小藍花，這似乎是下一個問題吧。”第五夜好笑的看著百里藍珊，把她剛才的話又拋還給了她。
“哼，王爺不要神氣，我一會兒再問就是了?！卑倮锼{珊嘟著嘴道。
三對一。
“咳咳。”第五夜模仿著百里藍珊的樣子、又模仿著百里藍珊的問題，輕咳一聲后、問道，“小藍花在和我成親之前，有沒有喜歡過別的男人？”
“沒有，我不像你！”百里藍珊回答道，以前那個深愛著上官不讓的百里藍珊可不是她。
四對二。
“小藍花心里都有什么人？”第五夜提問時一直看著百里藍珊的眼睛，這樣能不能也看的到她心里去？
“家人?！卑倮锼{珊道。
五對一。
終于又換百里藍珊提問了。她思量起今日與上官不讓的對話，便問道：“王爺知不知道玄月教和四面八方？”
“怎么突然問起這個？”第五夜反問道。
“也沒什么，只是小藍花一直對江湖中的奇人異事頗感興趣，又曾聽人說過這兩個教派尤為神秘，便一心好奇，就想問問王爺知不知道?！卑倮锼{珊道。
回門那晚，上官不讓說冰火月圓蠶的事讓她懷疑，而今日一見、他又說昨夜紫東來的事讓她更覺蹊蹺，而百里藍珊今日之所以能那么輕松的對上官不讓敘述著昨夜紫東來的場景，都是上午第五夜閑聊時隨意講起的，可見到上官不讓后，百里藍珊想這無意是否暗藏深意呢！對于第五夜，上官不讓似乎想知道的不少，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他想知道的秘密呢？
“據(jù)聞玄月教富可敵國，江湖中各路買賣都要插上一手、分一杯羹，而誰人對此也無可奈何。四面八方則像一個秘密閣，手中握著幾乎所有江湖人的把柄或秘密?！钡谖逡箤⒆约褐赖恼f了起來，“小藍花，我自幼在宮外學(xué)藝，雖沒學(xué)到什么過硬的本事，但與江湖中人倒也有所結(jié)交，你若真對他們感興趣，改日把他們請來王府親自給你講講也無妨?！?p> “不必，王爺若是知道，小藍花就聽兩句。王爺若是不知，小藍花也不想知?！卑倮锼{珊道。
“小藍花真是越來越可愛了?！钡谖逡箿惤倮锼{珊耳邊道，“其實我一直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我成親之夜你口中那一心要想回去的世界，是一個怎樣的世界？而你又何時會成為我真正的王妃？”
“王爺還記得那天把我?guī)У酵醺亓肆撕r，我問你湖中心的八角涼亭里面是什么樣的，而你對我說不會讓我一天就把攝政王府全部了解過來，其實故事也是一樣，一次性聽完當(dāng)時不會再覺意猶未盡，可回味卻恍然有種意未興、卻先止的感覺，所以小藍花現(xiàn)在也覺得除了人之三急外，似乎一切都不必太急了。”百里藍珊道。
“那就……兩心合謀埋伏筆止留白！”第五夜舉杯、痛快道，百里藍珊碰了一下，“歲月長漫似故人手中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