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父母的婚姻
有一天晚上天很晚了，盧畫還在查著資料，準(zhǔn)備趕寫一篇如何在家培養(yǎng)君子蘭的小文。幾年不聯(lián)系的爸爸突然打來了電話，告訴盧畫媽媽失蹤了，誰也別費(fèi)心費(fèi)力去找，讓她自生自滅好了。
放下電話的盧畫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每當(dāng)爸爸媽媽吵架后，媽媽就時不時的失蹤，躲起來讓誰也找不到她。這是她一慣的伎倆。三十多年了，爸爸媽媽也快六十了，這個游戲還是年年上演。盧畫開始打媽媽的手機(jī)，果然已經(jīng)關(guān)機(jī)了。對于她的去向，盧畫知道她除了去姐姐家，不然就去外婆家，或者大姨家。除了這幾個地方她還能去哪里？氣消了她也就自己回來了。所以盧畫打不通電話后也不再多操心。
有時候盧畫真是佩服父母，如果爭爭吵吵也能過一輩子，也是一件圓滿的事吧！只是，從盧畫記事起，這些家庭爭吵從來沒有消停過。很多事情不過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兩人就是能爭個你死我活的。誰也不輕易服輸。
記憶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盧畫大概兩歲左右吧，姐姐不到四歲，那天半夜不知為了什么事兩人又吵了起來，吵的翻天覆地，連帶著兩個孩子也沒得睡，哭了一夜。一大清早，盧畫爸爸起來發(fā)現(xiàn)盧畫媽媽不見了，兩個女兒哇哇的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他料到老婆可能跑了，一手撈起盧畫，一手牽著盧畫姐姐，立馬往村外趕去。路上山巒薄霧蒙蒙，什么都看不清。盧畫只記得趴在父親的肩上顛顛簸簸，父親又著急又氣的罵娘。汗水順著爸爸的脖子流下來，小小盧畫餓了，添了一口，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到后來有沒有追上媽媽盧畫記不清了，只記得后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家里只有她和姐姐兩個人，餓了就喝生水，哭累了就睡覺。
漸漸長大的姐妹倆，終于在某一天迎來了一個小弟弟。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家庭里終于有了短暫的歡樂時光。弟弟得到了全家人的寵愛，媽媽也因此成為了她們盧家人的大功臣，腰桿子也挺起來了。有一天，盧畫和姐姐在屋外玩耍，笑鬧的聲音大概吵到了媽媽和弟弟的午睡，媽媽追出來把她們姐妹倆趕了出去，兩人跑不遠(yuǎn)，回頭去看媽媽的時候，媽媽隨手撿起了半塊磚頭向她們丟過去，磚頭落在了盧畫身邊。小小盧畫嚇出了一身冷汗，六歲的她也模糊知道，磚頭如果砸在頭上肯定會頭破血流的。
弟弟兩歲多的時候，媽媽又一次離家出走了。那時弟弟不肯斷奶，日日夜夜的哭著喊著要媽媽，要喝奶。爸爸就一宿一宿的抱著弟弟在院子里轉(zhuǎn)圈圈，一邊小聲的哄著弟弟睡覺。再到后來，媽媽再離家出走的時候，就把弟弟帶上，反正盧畫和姐姐從來沒有這個待遇。
這樣吵吵鬧鬧到了盧畫十多歲的時候，有一次為了誰做的農(nóng)活多又吵了，那次大概吵的太厲害了，媽媽大概也絕望了吧，拿著農(nóng)藥就往嘴里灌，要不是爸爸就在旁邊即使搶下來，也許媽媽這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吧！當(dāng)時盧畫在鎮(zhèn)上念書，并不知道這件事，還是鄰居在一次閑聊中告訴了盧畫。那時盧畫不能理解，為什么別人的家庭都和和睦睦的，家庭氛圍非常好。只有自己的家庭永遠(yuǎn)都是劍拔弩張，氣氛緊張，隨時都會爆發(fā)家庭戰(zhàn)爭。她害怕爸爸媽媽真的有一天離婚了，自己就沒有家了。
很多時候，從爸爸媽媽的爭吵的只言片語中，盧畫聽出了每次爭吵的源頭和事情的演變。
盧畫奶奶一直都是一個重男輕女的女人。她一生生養(yǎng)了五個兒子。在那個重勞動力的年代，能生兒子就是一種財富。何況她一連生了五個兒子，腰桿子能不硬嗎？當(dāng)盧畫媽媽嫁過來，第一胎是女兒，作為婆婆的奶奶根本就不待見，還到處說盧畫媽媽不中用，不會下蛋。為了討婆家人的歡心，盧畫媽媽在身體還沒恢復(fù)的情況下懷了盧畫，滿心期待著趕快生個兒子來讓自己揚(yáng)眉吐氣。結(jié)果滿懷希望的的期待變成了滿懷失望，二胎依然是女兒。盧畫媽媽經(jīng)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當(dāng)初懷盧畫的時候，吃沒得吃，導(dǎo)致盧畫一生下來連拳頭都比她大。奶奶差點(diǎn)就要把她悶死，是盧畫媽媽不忍心，看著原本就那么虛弱的嬰兒，看看她自己的造化能不能活下來。誰知道盧畫就是那么命大，即使沒有奶水，沒有奶粉，靠喝著米漿居然也活下來了。
媽媽總說，奶奶刻薄她，為盧家生養(yǎng)了幾個孩子，連一天月子都沒有伺候過她，連月子里想吃個雞蛋都挨罵。家族里的魚塘收獲了，幾個家族的人都分到了幾十斤的草魚，奶奶愣是一條魚都不分給盧畫家，理由是盧畫家沒有給魚苗錢。姐姐的頭長了個包，漸漸流出惡臭的膿液。媽媽叫爸爸給兩毛錢去給姐姐買藥，但是奶奶聽到了死活不給，叫爸爸別費(fèi)心，這種小病小痛不需要浪費(fèi)錢買藥。那時奶奶多能干啊，田里地里都是一把手，盧畫爸爸又經(jīng)常外出給奶奶辦事，家里只有盧畫媽媽一個人帶著兩個年幼的娃，別說地里的活了，就是家務(wù)事都干不完。奶奶就經(jīng)常明里暗里的罵媽媽吃白食，說什么沒有人的莊家地的草比人都高的。人窮是有原因的，不去地里干活哪里來的錢之類傷人心的話。
年輕的媽媽臉皮子薄，被婆婆罵也不敢吭聲。只得忍著眼淚帶著還不會走路的盧畫和剛會走路的盧畫姐姐去地里干活，種得一些蔬菜瓜果。結(jié)果菜剛長起來，大伯娘鬧著要重新分田地，說盧畫家分到的田地都是非常好的，地理位置，土壤都是上乘，不公平。奶奶就把田地又重新分配了，把種著蔬菜瓜果的那幾塊地都分給了大伯娘，連那些長好的蔬菜瓜果也一并讓大伯娘拿走了。
這些事堆積起來，成了媽媽心里永遠(yuǎn)過不去的坎。
盧畫那時候不能理解媽媽心里的苦。她也沒法理解。很多時候她覺得只要媽媽肯大方一些，寬宏大量一些，也許家庭就多一些和睦了。年少時的她她覺得在那樣的家庭里生活真的太累了。盧畫在十六歲以前經(jīng)常會幻想自己突然死掉，也許父母也會為了她掉眼淚的吧！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許媽媽每次短暫的失蹤，也曾有過一走了之的念頭吧？也許那么多年都沒有走成功，不過是因為不忍心真的丟下盧畫姐弟吧？盧畫不知道媽媽這么多年到底有沒有被逼得抑郁，在盧畫姐弟三人長大后，她鬧自殺的事也還時有發(fā)生，離家出走的事依然年年上演。她總是對盧畫說：“我要不是為了你們，我早就怎么怎么樣·····”之類的話。那時盧畫也經(jīng)常勸她，現(xiàn)今他們都長大了，如果真的過的那么難受，不如和爸爸離婚吧！但是也始終沒有走到離婚那一步。用媽媽的話來說，她為這個家付出了她的一生，生兒育女，任勞任怨，掙得現(xiàn)在的日子，這樣離婚了她還有家嗎？她又往哪里去？而外婆的家早已不是她的家了。
這就是盧畫的童年?。?p> 她這一生都沒有得到安全感過。
有人說，孩子總是很容易復(fù)制母親的道路。盧畫踏進(jìn)婚姻里后才清楚這句話里的玄學(xué)。她害怕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也在重復(fù)著自己那可怕的童年。這是最可怕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