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父母老了
很多小廠都是過了初十才開工,所以,過了初五F市依然非常寂寥。
青煙提著一個中型旅行箱子在空寂寂的客運站等著回鄉(xiāng)的客車。她熬了五天,思來想去,還是想趁著假期回娘家看看父母。萬家團圓的時候沒能陪在年邁的父母身邊,平日里又有多少時日陪著他們呢?
青煙的娘家在G省的一個小村莊,離F市有七個多小時的路程,青煙是下午的時候在F市上的車,在晚上將近十點的時候到的城鎮(zhèn)。剛下了車,昏暗的路燈下,青煙看見花白頭發(fā)的父親佝僂著背站在路邊,伸直了脖子打著手電在等著她。
從鎮(zhèn)上回家的路,青煙在少女時期不知走了多少遍,那時在鎮(zhèn)上念初中,每個周末都往返于學校與家中。哪個路段有坑,哪個路段不好走,青煙清清楚楚。這么多年了,這條路也從來沒修理過。
她二十三歲的時候,結(jié)了婚離開了這里,但是她的根還在這里。因為給予她生命的兩個人在這里。
然而,她二十八歲離婚之后,孑然一身的她卻只能以一個客人的身份偶爾回來看看。
一定是父親怕她晚上一個人害怕,所以才會那么晚了等在那里。
青煙有些心酸,一手挽著父親的手臂,一手拉著旅行箱,步履緩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媽媽在家里熱著菜等你呢,路上累不累?”父親親切的問道。
兩人邊走邊聊著很快走到了家,果然媽媽已經(jīng)在大門外等住了,見了青煙父女倆,三步做二步的搶上前來接過青煙手里的箱子,一把把青煙樓在懷里,未語先哽咽。
“媽~”青煙叫道,當年出嫁的那天,媽媽也是這樣摟著她哭泣,為她即將開啟的未知的新生活;如今,她孑然一身回家來,媽媽又為著她往后那些孤寂的艱辛生活而哭了。
母女倆個哭哭笑笑著,好不容易才坐了下來,爸爸早擺好了青煙的碗筷,盛好了飯,一家人終于團聚了。青煙看著一大桌豐盛的飯菜,感覺父母恨不能把天下山珍海味都搬來他們飯桌上。父母不停的給青煙夾菜,恨不能把她的碗堆滿。
離婚一年,青煙有一段時間的茶飯不思,但又不得不為了債務(wù)去上班,身形便漸漸變得有些單薄,連做姑娘時兩腮的嬰兒肉都消了,深深的凹下去,兩個顴骨只剩一張皮包著。之后即使心情調(diào)整過來了,卻再也恢復(fù)不了那些嬌俏的美麗容顏。而今,父母見了瘦成排骨的青煙,更心疼她一個人的艱辛。
燈光下,青煙看到才年過五旬的父母早已銀絲滿頭,爬滿了褶皺的臉龐也顯憔悴。明明前一兩年的時候還顯得年輕硬朗的,才過了這么些時候便變的如此蒼老。果然歲月催人老。
飯罷,一家三口又坐著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聊到半夜才去睡了。
青煙依然住著做姑娘時的房間,父母并沒有因為她出嫁后便把她的房間拿來放雜物或改裝,依然是當年的模樣。媽媽已經(jīng)給她換過了新的床單和被子枕巾。青煙原本沒有歸屬感的心在躺到屬于自己的小床時才有了稍許回家的感覺。
青煙離開家的時候是十六歲,初中剛剛畢業(yè),中考沒有考好,青煙非常難過,不顧父母的反對堅持要外出打工。那時南下打工是一種潮流,年輕的青煙也向往那些煙火燦爛的人生。在外地碰得鼻青臉腫之后才知道家的溫暖。那時的家是青煙隨時可以回的,累了買一張車票就回來了,永遠都不用有任何的習俗約束著她。
自從那天,張仕領(lǐng)著八輛轎車浩浩蕩蕩風風光光的把她從這個‘家’里娶走之后,這個‘家’便不再是從前她那個隨時可以回來的‘家’了。她的家變了另一個她陌生的地方,她要叫跟她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并且也沒有養(yǎng)育過她的兩個陌生人為‘爸爸媽媽’,并且全心全意的奉養(yǎng)他們。她也曾以為,那個陌生的‘家’總有一天也會變成她的‘家’,但是在她努力了五年之后,她是全心全意的付出了,人家卻沒有同樣全心全意的接納她。她離開了那個家,和那些叫了很久的爸爸媽媽以及哥哥姐姐的人又重新成為了陌生人,而原來的那個家,雖然還在原地,卻早已不再是原來的那個家了。不再是她可以隨心所欲回來的家了。
這就是女人??!
青煙在家里呆了一周,像未出嫁時那樣和父母上山開荒種地,收紅薯,種西瓜。她多希望時光可以慢一點,讓她多一些時間陪在父母身邊,把那失去的五年的時間補回來。她叫了別人五年的爸爸媽媽,奉養(yǎng)了他們五年,那五年里,她小心謹慎,伏低做小,受了委屈連吭都不敢吭一聲,各種默默承受。但是生養(yǎng)自己的父母呢?年少時想發(fā)脾氣就發(fā),想不做事就不做,各種任性潑皮,傷害了父母的心。然而也只有自己的父母才會各種包容自己的孩子吧!
這一周了,父母也是給青煙準備了各種好吃的,一點委屈都不給青煙。連鄰居來竄門說一句青煙的婚姻,也被爸爸呼喝著趕出去了。也許青煙的婚姻失敗,也是父母心中永遠不能提及的痛吧!
母親也不明白,為什么看起來身材一級棒的自己的女兒,怎么就子宮偏小,無法生養(yǎng)孩子呢?一般女孩子都是十二三歲就來初潮了,但是青煙卻直到十五歲了還沒來,因為青煙不懂,也從來沒跟母親交流過這些事,所以母親也不清楚青煙到底有沒有來初潮。對于這些事,母親和女兒都羞于談及。對于同伴們每次都神神秘秘的談?wù)撝@些事,青煙卻還什么都沒經(jīng)歷,更加的自卑與難過,覺得自己不正常。有一段時間里,青煙甚至懷疑自己是雙性人,只是現(xiàn)在女性的特征突出,所以現(xiàn)在是女孩子,會不會長大了就變成了男孩子。不然怎么解釋到現(xiàn)在都不來例假呢?
直到青煙出外打工,在打工的小廠里,有一天在上班的時候突然肚子痛死,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流了好多血。面對工友們嘲弄的目光,她手忙腳亂的不知道該怎么收拾骯臟的自己,也從來沒用過衛(wèi)生巾。她有些絕望的回到了宿舍。也是那天,平時和她并沒有什么話的盧畫和許秋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常,幫她買回來了衛(wèi)生巾,還告訴了她很多關(guān)于生理課上老師不會講的生理知識,以及來例假的時候有那些忌口,該如何注意生理衛(wèi)生。自此三人的革命感情就這樣結(jié)了下來。
此后青煙的例假,像中國的傳統(tǒng)節(jié)假日一樣,有時候一個月來兩次,有時候三個月都不來一次。青煙也不懂為什么,少女的羞澀也讓她不敢問別人,也不敢去看醫(yī)生。她總以為別人也是一樣。
也許,那時候的青煙身體已經(jīng)異于常人了,早些看醫(yī)生,早些調(diào)理的話,也許就不會讓青煙的人生過的那么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