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勝出者——方武!”
杜正倫用袖子拭了下眼角,大聲宣布結(jié)果。
吳恪原本白晰的臉上愈發(fā)蒼白,杜正倫的結(jié)論令他難以置信,頓時瞠目結(jié)舌!
自己怎就輸給了一個連學(xué)堂也沒進(jìn)過的小伙計呢?你不是自詡才華橫溢,聰敏絕倫嗎?你不是飽覽眾書、學(xué)富五車嗎?皇位與你不緣,你又不愿碌碌無為、更不愿聲色犬馬??裳巯逻B你最引以為傲的一點點自尊,也都蕩然無存!李恪啊李恪,唯一值得自豪的偽裝如今已被狠狠剝?nèi)?,你還剩些什么?
李恪精神恍然之際,一個倒裁蔥從臺上摔了下去!幸好隨從眼疾手快及時托住,沒受傷!
眾多士子卻是不解,一篇跑了題的詩作,怎么就勝出了呢?通篇無一字與酒有關(guān),誰能找得出來?這詩寫哭了侍郎大人、寫暈了吳王殿下,好是好但與酒無關(guān),難道侍郎大人就看不出來嗎?
“不公平!”
“此詩無酒!”
“吳王勝出!”
……
杜正倫仰頭悵然望天,借機平息心情,方才哽咽道:“人逢得意須盡歡,此時無酒勝有酒,此乃詩道之最高境界!待你等他日金榜題名時,便曉得其中滋味也!再好喝的酒也不過如此!”
看來方武押對了,他本想弄一首李白的《將進(jìn)酒》,以字?jǐn)?shù)多取勝呢。但想了想,都保留在酒的層面上,又如何能達(dá)到杜正倫之前說的意境呢,臨時就換了這首孟郊的《登科后》。
曾文和李泰過來向他道了賀,這令方武有些意外。
“恭喜方二郎勝出!之前的事情很抱歉,本王另尋機會再專程向你陪不是!”李泰臉上笑呵呵的,很是坦然。畢竟相比于自己這三哥,他更愿意對陣方武。他與李恪兩人明爭暗比已不是一時半會,他李泰可以輸給任何人,但絕對不愿輸給李恪!
方武詫異于李泰的態(tài)度,這古人怎么都似乎有兩副面孔?他并不愿意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已讓吳老良已經(jīng)私下查清楚,之前幾個到德勝樓打砸之人,就是李泰的手下,所以之前才教訓(xùn)了李泰一番。
你就繼續(xù)做個討厭鬼得了唄,怎么一下就變得這么快?包括許昂,原本多么飛揚拔戾,多么稱職的一個討厭鬼角色,怎么就突然變乖寶寶了呢?竟然能放下斷腿之仇,象是多年老友般親熱!唉,你們這么溫順叫我如何是好?都不能再好好地揍你們了!
但此胖子果真胸懷寬廣、不計前嫌?只怕未必。
臺下杜荷急不可耐地跳將出來,大聲嚷道:“大伙莫受其蒙騙!此子目不識丁,連自己名字也不會寫!只是不知從何抄襲得來兩首詩詞,便于此招搖撞騙!”
杜正倫見他有些氣急敗壞,不由得暗自嘆惜不已。想那杜相生前也是飽學(xué)之士、何等儒雅,誰人不贊的謙謙君子!怎地此子如此粗俗、大庭廣眾之下風(fēng)度全失?
“杜駙馬,此事與您無關(guān),但請一旁欣賞便是,切勿煩惱?!?p> 杜荷搖頭應(yīng)道:“杜侍郎,詩詞品鑒應(yīng)是長安文壇之盛事,若是讓一白丁蒙騙,豈不鬧出天大笑話?我杜荷也算是詩書人,不能坐視眾多學(xué)長學(xué)弟上當(dāng)受騙!”
他走近方武,得意地笑道:“一副小人得戚的樣子,杜某若能讓你陰謀得逞,教天下詩書人如何是好!”
方武笑笑道:“杜駙馬,上回打得不夠,你又皮癢了是不?”
杜荷突然陰陰地附于方武耳邊低聲笑道:“小子,本駙馬今日就是先要讓你名聲掃地,再讓你嘗嘗痛不欲生的滋味!別以為躲在那小賤人胯下就能安然無恙!”
方武也笑道:“我從沒想過要靠女人給我撐起一片天,倒是杜駙馬你,除去駙馬這個殼,你比起那河中王八又好在哪里?我真替城陽公主惋惜,一朵鮮花插在你這牛糞身上!”
“哈哈哈!”杜荷仰天大笑,喝道:“無須狡辯!你目不識丁絕對不假!別說寫,只怕別人寫好了你都不會念!來啊,有種你直接將你偷來的詩詞寫出來!筆墨已為你備好啦!”
杜荷邊說邊將毛筆往方武手中塞,方武并沒接。
臺下士子們見狀已是信了八成,連忙轟道:“寫出來!寫出來!寫出來!……”
不怪他們起哄,畢竟今日的詩詞品鑒大會乃文壇盛事,一個小伙計出盡風(fēng)頭,傳開去教他們?nèi)绾问亲蕴??臺下誰人不是寒窗苦讀多年、苦心鉆研四經(jīng)五書的,誰也不愿意輸給一個沒念過學(xué)的無賴、而且還是個淫賊!輸給誰都是合理的,唯獨不能輸給這個人!
臺下城陽公主見狀,對長孫三娘子會心一笑,身邊其他女眷也紛紛捂嘴偷笑。
另一邊的高陽陷入了緊張,忙問漣漪:“你有見他寫過字嗎?”
漣漪使勁搖頭。
高陽卻是焦慮起來,使勁搓著玉手。壞了,怎么就沒想到這回事呢,否則讓府中先生臨時指導(dǎo)一番,認(rèn)它三五十字,今日也能應(yīng)付過去。
臺上方武面露難色,低聲說道:“姓杜的,你要玩得這么絕嗎?”
杜荷大聲說道:“方二郎,你這是向本駙馬求饒嗎?本駙馬今日并非為私人恩怨,而是為天下士子而來!你等無賴魚目混珠,仗著買來的幾首詩詞招搖撞騙,本駙馬豈能饒你!”
下了臺的李恪忍不住問道:“姓方的,你只需說你會不會寫字!”
方武搖搖頭。
眾人嘩然!
鬧了半天,原來是個騙子!
杜正倫尷尬不已,說道:“你既不識字,名次則算不得數(shù),此回當(dāng)作吳王勝出,有請吳王登臺!”
“騙子!淫賊!”
“押淫賊去報官!”
“轟下去!治他的罪!”
……
方開撓撓腦袋,問道:“杜大人,一個人不會寫字,就不能作詩了嗎?”
“字都不會,如何能作詩?”杜正倫應(yīng)道,看來此子不知從何得了幾篇佳作,過來出風(fēng)頭騙些銀子!
“杜大人,本人只是不會寫字,不代表本人不識字,并不影響本人會作詩!詩詞有何難,我三歲時上個茅廁也能作首詩!臺下不服氣的盡管上來,咱們比個真章!就憑你等平庸資質(zhì),我一人可對付你們?nèi)珗?!?p> 方武想到高陽的囑咐,一改往時的低調(diào)。盡管來吧,你們都上來吧,我不輾壓你們都不好意思面對那刁蠻丫頭了!
“荒謬!黃白之物等齷齪行徑,豈能登大雅之堂!”杜正倫已認(rèn)定他是水貨,自然沒有好臉色!
“杜大人差已,所謂天下無處不學(xué)問,您且看我三歲時的《茅廁吟》如何?莫道此處不消魂,英雄貞女皆寬衣!”
果真淫賤無恥!男女寬衣解帶之事都出來了!在場所有人誰不自認(rèn)是斯文人,不由得面露厭惡之色。雖然此句初看有淫賤之意,但不得不否認(rèn)非常與入廁貼切!
臺下作主發(fā)起人的長孫三娘子卻是怒氣難忍,當(dāng)即吩咐家丁上臺將那無恥之徒押下來!
“黃白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hù)花!”陪伴著方武念完下半句,全場卻寂靜下來了!一句“化作春泥更護(hù)花”,頓時將前面惡俗的意境升華了!仿佛由市俗的吵雜聲,轉(zhuǎn)化成仙樂飄飄!
誰敢說此詩惡俗?
誰還敢說此詩不好?
哪怕是詩會仲裁杜正倫也說不出來!
莫道此處不消魂,英雄貞女皆寬衣;
黃白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hù)花。
好一首《茅廁吟》!
這果真是他三歲之作嗎?他真的不會寫字嗎?不識字的三歲便可吟詩作對,而我三歲時在干嘛?露雞雞玩泥巴!
看著臺下鴉雀無聲,杜荷氣急敗壞地說道:“這有何稀奇,也不過是盜人所作!”
對啊,誰見過不識字的人會作詩?此乃天下奇聞!
下面又哄了起來。
方武沖杜正倫笑道:“杜大人,這樣鬧總不是辦法,好端端的詩會成了鬧?。〔蝗邕€是您主持公道吧!”
杜荷不依不饒在嚷道:“小子你別想溜!本駙馬今日定為士子們討個公道!縱使你再狂妄,本駙馬今日也得讓你身敗名裂!”
“哦?杜駙馬果真大義!你如何讓我身敗名裂?可知我已身負(fù)淫賤之名,還有什么可裂的?”方武譏笑道,“只怕一個不慎,杜駙馬以后不敢見人!我方武一向助人為樂,杜駙馬非要出丑的話,我不介意助你一臂之力!”
“你目不識丁,若承認(rèn)自己欺名盜世,從本駙馬襠下鉆過,再學(xué)三聲犬叫,本駙馬便饒了你!”杜荷面帶冷笑,心道我只是說臺上饒過了你,臺下卻是未必。
“當(dāng)日淮陰侯韓信能受胯下之辱,今日小子受上一回也無傷大雅!但杜駙馬一表人才,大義凜然,真甘愿作個為難人的下賤無賴?我看這個免了吧,重新劃個道來!”
方武不卑不亢,更是令杜荷咬牙切齒,喝道:“你若是證明自己不是欺名盜世,本駙馬鉆你襠下也行!”
“我輸了鉆你襠下也行,你輸了就則免了,我怕你會污了我的褲子!”方武不屑地說道:“你輸了只須讓我抽三記耳光,你再說三遍‘我杜駙馬不是人’!敢與不敢?”
杜荷臉色陰陽不定,胯下之辱是奇恥大辱,當(dāng)眾抽耳光也不是好玩的!
方武附在他耳邊悄聲說道:“那日城陽打了高陽三記耳光,今日本郎君擺明車馬就是要報仇來著!你若無種,就夾著卵蛋滾下去吧,我保證不會笑話你!”
“你!本駙馬豈能怕了你!”杜荷大聲說道:“本駙馬為了揭穿此人真面目,賭上一回又如何!有請杜侍郎作個公證!”
方武笑笑,你杜荷要找死沒人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