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正是初十,方武依尋常慣例辰時過后,便來到高陽府。
小晉陽早早就在客廳里候著,有些望眼欲穿的感覺。她一見方武便急不可耐地耍拳給他看,為的是好早些聽到孫猴子的故事。
看得出來小晉陽私下很認真很用功,一套簡易太極打得有模有樣,動作說不上行云流水般灑脫,但也初具些神韻了。
方武有些魂不守舍的,他昨日盜用高陽的名頭捉弄了杜荷一把,本想向她這個主人道個歉,無奈直到午時他將要離開也不見人影。見不到那個集囂張、刁蠻、高傲于一身的倩影,他竟然感覺渾身有些不自在。
漣漪將他送出府的時候,他忍不住開口問了高陽的行蹤。漣漪吱唔地說是公主身體抱恙,正在府中靜養(yǎng)。
方武收回邁出門檻的左腿,關(guān)切地要去探望一下高陽。
咱可不能不聞不問!怎么說與高陽也算是朋友了,人家高陽也關(guān)照了自己不少,更何況自己狐假虎威盜用了對方的名譽在外橫行霸道,咱不能做那沒良心的白眼狼。
漣漪無奈之下領(lǐng)他去了公主寢室,到了門口讓方武在外候著,忐忑不安地進去通傳。
隔著屏風(fēng)只聽得高陽怒罵道:“你這死婢子,本宮不是告訴你誰也不見了嗎!”
“他……他擔(dān)心公主,硬是非要進來探望。”
“不見!他若是不走,令侍衛(wèi)亂棍轟出去便是!”
高陽聲音有些沙啞,不似往常的清脆,但中氣依舊很足,方武聽得反而帶著些誘人的磁性。
只見漣漪小碎步慌張地跑出來,說道:“方二郎君您還是快離去吧,公主明白您有心了,但她說過誰也不見!”
方武對著房里說道:“公主說的是‘誰也不見’,我又不是那個‘誰’,見一下無妨吧?萬一有啥疑難雜癥的,說不準(zhǔn)我還能給個偏方啥的!”
房里并無回應(yīng),漣漪惶恐地搖搖頭!
方武突然感覺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卻是小晉陽。原來小晉陽于隔壁聽得他聲音,知他去而復(fù)返,便折到他身邊。
“十七皇姐被十六皇姐打傷了,都是你害的呢!”
??!十六皇姐不就是杜荷妻子城陽公主嗎?
方武有些著急,忙問漣漪:“我可要闖進去了,公主不會衣冠不整吧?”
漣漪趕緊堵在門口,大聲說道:“公主內(nèi)室非請勿進!擅闖者死罪!”
方武心里著急得很哪管這個,扯住漣漪往側(cè)面一帶,當(dāng)即閃身進了門內(nèi)。漣漪連忙轉(zhuǎn)身死死抱住他的雙腿,硬是不放!
房內(nèi)高陽聽得動靜,半晌幽幽說道:“他既然想進就隨他吧,讓晉陽放心離開,你在門外守著!”
方武繞過屏風(fēng),只見高陽半躺于床上,臉上蒙著塊明黃色紗巾。
“你已見到本宮了,本宮并無大礙,你走吧?!备哧柭曇舨焕洳粺帷?p> “怎么回事,傷到臉了?但愿您那沉魚落雁的容貌不要受損,否則咱就百死莫贖啊!”
“哼,你假冒本宮名頭連累了本宮,本宮正想尋你算帳,想不到你膽敢闖進本宮內(nèi)室,且又花言巧語調(diào)戲本宮!你真不知‘死’字如何寫嗎?”
這高陽真是刁蠻得可以,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咱這可是出于內(nèi)疚和關(guān)心,怎么又成了調(diào)戲你了?
方武不知怎么地心里火起,說道:“咱就是用你名頭,你又能拿我怎地!那個姓杜的慫恿太子非要壞我計劃不可,月底我哪來銀子獻給皇上!我不治他治誰!”
“說得好聽!十幾萬兩銀子早都收進你口袋了,還能壞你什么計劃!你們明明是為了爭戲子而爭風(fēng)吃醋!”
“銀子收到手就不用負責(zé)了嗎?我就是要和太子搶戲子,不行嗎,你又不是我妻子,你咬我啊!”
方武想不到自己收銀子的事情做得很嚴(yán)密,對方竟然曉得,不由得火冒三丈,也懶得辯解了。
話音剛落,床上半躺的高陽如同一只小母豹,突然竄起來撲向方武!方武一來離得近,二來怕摔傷對方不敢做動作,竟然被她撲到了身上!突然肩膀一陣劇痛,高陽居然真的狠狠地咬了下來!
方武吃痛,伸手欲去擋她的嘴,蒙在臉上的紗巾滑落,只見高陽的左臉紅腫一大片,明顯異于右臉,隱約是個手掌印!
高陽反應(yīng)過來,趕緊松開他雙手去捂自己受傷的左臉。方武見她雙手離開自己身體即將摔落地下,迅速伸手抱住她腰部,尷尬地站著。一陣幽香從她身上傳來,不禁又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她戲弄自己時,似乎也是這個姿勢!
高陽被他抱著,又擔(dān)心被他看著自己的丑樣,頓時又氣又急,連右臉也臊紅起來。
“你還真咬!屬狗的不成!”
“你才屬狗!”
高陽依舊咬著不放,說話含糊不清。
好一會,方武只得輕聲說道:“咬夠了沒有,狗啃骨頭也不用這么久吧?如果咬夠了我便放您下來?!?p> “混賬東西!你長得又不英俊,且無才無德,本宮卻被你禍害得清譽全無,本宮真恨不得將你碎尸萬段!咬你是便宜你了!你還敢去搶戲子,要是搶女戲子倒也罷了,居然搶起男戲子來?想起來就令人惡心!”
高陽是松開了嘴,但心里又氣又恨的,想起城陽的話,這家伙什么時候成了本宮的面首?本宮連駙馬都未曾……
想到生氣之處,高陽顧不上捂臉,揮起粉拳朝方武身上就是一通亂揍!
入夜,高陽令漣漪取了些蘆薈過來,搗出些汁液涂,均勻地抹于臉上傷處。
“公主,奴婢自個涂了些,感覺涼涼的。府醫(yī)雖無法驗證方子的來由,但或許真有良效!”漣漪之所以也涂,那是幫她試藥。
“但愿吧,其實本宮并不想好得太快!若是全部依仗那個老古董的醫(yī)術(shù),本宮上次就要魂歸西天了!”
高陽擔(dān)心城陽會跑進宮去向李二哭訴。屆時自己臉上傷痕越重,父皇自然就會越向著自己??墒撬鼡?dān)心會留下疤痕,聽了方武給的法子,恰好自己府中就養(yǎng)有蘆薈,按奈不住就要試用。
“城陽公主進了東宮,后來便自行回府了。按時間來看她并沒進宮去見皇上,奇怪的是太子并未派人隨她去大理寺領(lǐng)人!”漣漪輕聲將打探得的消息告知。
“太子皇兄不認也是意料之中。畢竟打架斗毆已是不妥,為了爭男戲子大打出手更是丑事,傳出去太子皇兄私德有虧。想必姓方的無賴就是吃準(zhǔn)了這一點!”
高陽并不是一點腦子也沒有的傻瓜,還是能想通其中奧妙??墒?,太子皇兄總有一天要繼承大典,按他睚眥必報的性子能不秋后算帳嗎?姓方的家伙為何如此膽大妄為???
高陽想得腦袋發(fā)痛,也得不出個說得通的理由來,心里不由得一陣煩躁。心道他怎么地也算救過自己一命,這次就當(dāng)著扯平了!往后他死活與本宮無關(guān),只要他按時交出十萬兩給父皇,本宮與他兩不相干!
“公主,您讓他初十六替您去參加長孫三娘子的詩會,不怕他又捅出什么漏子嗎?”漣漪心有余悸地問道。
“本宮這光景能見人嗎?讓他去正好算驗證一下他是否真有些才學(xué)。本宮始終都不信他能寫出如此細膩又勾魂的詩詞來?!?p> 言罷,她自顧低聲吟唱起來,情緒有些失落。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fēng)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
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放著哀怨的高陽不提,方武離開高陽府,徑直回新德勝樓。
剛進大堂,他就遇到一個此時最不想見到的人——房遺愛!
“方二郎,俺等你等得好苦??!”房二一見他便嚷嚷起來,沖過來將他一把抱??!
方武一陣腹黑,抱怨道:“用得著這么熱情嗎?”
“你老實給俺坦白,高陽是否對你威逼利誘?你們啥時候搞到一起的?”房二大聲嚷道。
“什么搞到一起!俺是大唐五好青年,你可別亂冤枉人!”方武本來有些心虛,象是被踩到尾巴的耗子般跳將起來!
“俺哪來冤枉你,外面都傳瘋啦,說你是高陽的面首!你小子對得起俺嗎?”房二當(dāng)胸就給他一拳,力道卻并不大。
方武心道不對,這小子似乎并不是很生氣,莫非是在試探自己?自己與高陽雖然不曾有過那種關(guān)系,但陰差陽錯之間還是摟過、親過了。朋友妻不可欺,這算不算是勾二嫂?。?p> 可是,一直以來都是高陽在欺負自己??!她可是公主,咱是被她的淫威鎮(zhèn)懾的好不,可不是咱勾二嫂,要勾也是二嫂主動勾俺!
房二見他臉上神色復(fù)雜,坦然說道:“即便是真的,俺也怪不得你!誰不知道高陽那種性子,十之八九是她逼迫你的。若是你能使得她主動與俺和離,俺還得感激你呢……”
咣當(dāng)!
一聲不合時宜巨響傳來,原來清靈恰好端茶上得樓梯,不慎將茶杯摔個粉碎!
“對不起,是俺不小心,扣俺的工錢吧!”她慌亂道了個歉,蹲下來收拾破碎的茶具。
房二看著在地上忙亂的清靈,突然神情變得有些詫異。
方武驚訝于房二無所謂的態(tài)度,神色有些不自然,經(jīng)這一打岔后稍稍平和下來。
他正想著如何向房二解釋,突然李成漢領(lǐng)著胡三娘子慌慌張張地沖進來,大聲喊道:“不好啦!方東被大理寺抓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