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時分,太陽西沉,照著朱紅的宮墻上,令整個皇宮更添一分壯麗。
廣運(yùn)門金黃色的宮門半掩著,鄧先領(lǐng)著兩位小太監(jiān)正從城西往宮里走去。
他是奉李二之命前去慰問戶部尚書楊纂的。楊尚書楊大人在“千古長安”活動正式開始后的第二日,就病倒了!后來派了御醫(yī)去檢查,說是身體還算可以,只是心房有損,精神過于焦慮以至陰陽失衡!說白了就類似后世的壓力過大帶來的綜合癥。
自從鄧先給李二要回(預(yù)支)一萬兩潤筆費(fèi),加上之前在殿上的表現(xiàn),李二對他的印象不錯。李二是個圣明之人,既然你能干、會來事,那就多給你點(diǎn)表現(xiàn)的機(jī)會。因此鄧先就比以往忙碌多了。
鄧先巴不得更忙些,他無疑是個積極上進(jìn)的好太監(jiān)。由于他火箭盤得寵的速度,令整個大內(nèi)大小太監(jiān)眼紅不已。鄧太監(jiān)有個特點(diǎn),只辦事不索好處。大錢不收只收小錢,但他往往左手得了銀子,右手便賞了出去,不但跟班的小太監(jiān)有,其他沒機(jī)會出去的當(dāng)值太監(jiān)也有。
于是,出手大方而已能干的鄧太監(jiān),頓時好評如潮。
“公公大人請留步!”
剛進(jìn)廣運(yùn)門,一句清脆的聲音把鄧先叫住了。
他定睛一看,前面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驚鴻一瞥貌若天仙、若不是她身著才人服飾、初一看還以為是哪位公主呢。
“敢問,這位可是御前太監(jiān)鄧公公鄧大人?”那才人聲如黃鶯、輕聲問道。
“正是,敢問才人是?”鄧先看了對方才人打扮,只是感覺面生,一時想不出對方身份。
突然他心里咯噔一下,想必這就是二郎托自己關(guān)照的武才人!怪不得三郎如此上心,這武才人卻是個妙物!
廣運(yùn)門毗鄰掖庭宮,他自然猜對了,正是千古女帝武才人。
武才人則打量鄧先幾眼,見對方的神態(tài)很是詫異,自己也是感覺不可思議。這位曾經(jīng)幫過自己數(shù)回的太監(jiān),居然不認(rèn)識自己?
“武珝感謝公公活命之恩!敢問公公受何人所托,懇請告之。武珝他日定報恩公大德。”武才人心中暗自揣測,她父親武士彟曾任工部尚書、兼荊州都督,只是已去世多年。想必幫自己的是亡父某位同僚、或是某人曾得過父親恩惠,前來報恩?
“說不得!武才人快快離去,免得招惹事端!”鄧先慌了,自己大好局面剛剛開始,若是被人發(fā)覺自己暗地幫個落難才人,別人會怎么想?
宮中不缺陰謀,但誰都不喜陰謀,李二更加不喜!
“說與不說但憑公公大人喜歡。只是小女子急需二千兩,勞煩公公代為通傳。否則恩公之大恩大德,武珝只能來生再報了!”武才人說罷翩翩施了一禮,閃身進(jìn)了掖庭宮。
身后跟著的兩個小太監(jiān),見對方是個才人,原本一直彎腰俯視不敢張望,后一看對方進(jìn)的是掖庭宮,頓時有些氣憤。
其中一小太監(jiān)呸了一聲,說道:“我呸!原來不過是個落難鳳凰,也敢出言威脅公公大人!”
鄧先看著武才人離去的身影,有些迷茫。
“才人姐姐,你說那貴人會不會幫你的忙?”小蓮見武才人躺在床上,久久不曾入睡,很是擔(dān)心。
眼下天已開始變冷,自己干粗活洗衣掃地,手都凍得通紅通紅的。可憐的武才人姐姐,樣貌比其他貴妃娘娘還要好看,卻也要吃這種苦。
小蓮自小就進(jìn)了掖庭,吃苦、挨欺那是家常便飯,早已習(xí)以為常,并沒什么想法。難得武才人象個大姐姐,處處護(hù)著自己,所以她是真心希望才人姐姐過得好好的!
“二千兩,好大一筆銀子!”武才人嘆了一聲,“但我相信對方一定會幫我的!天上不會白白掉下肉來,他既然托鄧公公照顧我,肯定是必有所圖!”
“可是他能圖姐姐什么呢?唉,聽說這掖庭宮進(jìn)來容易出去難?。 毙∩徱矅@了口氣。
是啊,能圖我什么呢?武才人心里也想了無數(shù)遍!一個被發(fā)落的才人,比被打冷宮的妃子還要可憐!妃子起碼得過皇上臨幸,多少也有些情義所在,總能有某一日想得起這個人?;噬舷群笾灰娺^自己兩回,他還能想得起宮里有自己這個人嗎?
對方幫自己這樣一個失去前景的人,有何意義?
武才人心里自我安慰道:“有啥好擔(dān)心的!不管對方有何企圖,我相信他肯定很快就會暴露出來的!眼下我已輸?shù)靡粺o所有,只有小命一條!”
小蓮抱著她的手臂,說道:“才人姐姐,我發(fā)現(xiàn)你變了許多啊!特別是你教訓(xùn)陳管事的樣子,好生嚇人!”
武才人咬咬牙,語氣堅定地說道:“我若是不兇,就只能等著被人欺負(fù)!”
小蓮靠著她肩膀,看著悠悠夜空,嘆道:“我要是能出宮就好啦!哪怕做個小婢女,我也愿意!”
城西,西市。
長旺糧鋪,掌柜長孫城正在指揮著伙計們御貨。
一位伙計從車上扛著兩袋米,往庫房走去。臨進(jìn)門口時,腳下一個不穩(wěn),摔了下去。兩袋米則散落于一旁,其中一個袋子已是開裂,大米撒了一地!
長孫城上前就是一腳,罵道:“畜牲!又給你糟蹋了一袋上等好米!你沒吃過飯嗎?沒力氣就別學(xué)人家一次扛兩袋!”
旁邊一小管事跑了過來,順勢踢了那伙計一腳,巴結(jié)地對長孫城說道:“掌柜大人,饒過這廝一次!他是新來的,不懂規(guī)矩?!?p> 長孫城罵罵咧咧的,不依不饒。那伙計只是低著頭,管事見狀對那伙計說道:“你快走吧,長旺請不起你!”
那伙計灰頭灰臉,低聲懇求道:“蘇管事,那我?guī)兹展ゅX,能否給結(jié)了?”
長孫城旁邊一聽,飛起一腳罵道:“還想要錢?還沒讓你賠米錢呢!”
長孫城突然感覺自己腳上踢了個空,差些摔倒!原來兩個年輕人恰好出現(xiàn),其中一人伸手將他的腳輕輕拔開了去。
那年輕人拍拍那伙計,說道:“姓段的我還以為你躲哪去了,原來卻是躲到這里來!你欠我的債,總該還了吧?”
那伙計看了一眼來,旋即低著頭臉帶愧疚地作揖行禮,說道:“小的段偉拜見方郎君!
來人正是方武,跟在旁邊的是尉遲黑哥。
方武笑道:“段捕頭怎地不去辦案,卻來幫長旺干活?咱們?nèi)フ覀€地方坐下來,好好合計你欠我的數(shù)!”
段偉訕訕笑道:“小的已不是捕頭,特意向您請罪?!?p> “不是捕頭也要還債的,對吧?”方武也不給他機(jī)會,拉著他就走。段偉回頭望了陳管事一眼,欲言又止。
三人找得一小酒館坐下,方武問道:“段兄,出了啥事,說吧?!?p> 原來段偉當(dāng)日在德勝樓夸下海口,要給方武一個滿意賠償結(jié)果。不料他押著那五人回去之后,他就再也插不上手了。接著那五人被狠狠打了頓鞭子,沒見談賠償就被放了。段偉話已說出口當(dāng)然不樂意,去找總捕頭、府丞和長史逐級反映,結(jié)果卻是先被革職、后被打板子,再被查辦打板子。
“小的愧對方郎君,請三郎君處罰!”段偉無地自容地說道。
方武說道:“我方武雖是個小伙計,最是欽佩敢作敢當(dāng)?shù)臐h子!可為何你做事總是有頭無尾的?你給不了我滿意答復(fù),總得上門說交待一聲才對,為何卻躲去幫人做苦力!若不是尉遲兄人脈廣,只怕我也找不到你!”
段偉忐忑不安,連忙解釋,一來感覺對不起方武沒臉見他,二是家用緊張只得出來尋些活路。他無臉于城東尋找,只得跑到城西來尋了份苦力活。
“我雖是英俊瀟灑、義薄云天,但我們之間的賬還是要算的!當(dāng)日那五人砸壞的東西折價三百六十兩,直接影響德勝樓生意收益約六百多兩!現(xiàn)今這筆債沒了主,只能算到段兄你頭上了。你看怎么辦?”方武說道。
段偉無言以對,半晌才咬牙說道:“在下認(rèn)了!只是在下實在沒錢,一時沒能還上!”
方武說道:“天底還沒有賴賬之說,還不上就得以活抵債!你幫他人干活也是干,為我干活也是干!從明日起給我干活去,直到還清債務(wù)為止!”
段偉點(diǎn)點(diǎn)頭不吭聲,臉色極其難看!
干活抵賬雖說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可是近千兩要干多少年才能還清?那就等于沒了收入,家中兩個幼兒如何是好?
方武掏出幾錠銀子,足足五十兩,啪地往桌子一擺,說道:“你吃飽些回去收拾一下自己!咱們雖然都是窮人,但多少也得體面一些精神一點(diǎn)!這酒菜恁難吃,尉遲二郎向來只吃山珍海味,對這些東西哪有胃口!”
尉遲寶琪郁悶地嚷道,自己啥時候只吃山珍海味啦?方武也不解釋,奪下他手中酒杯,拉了他就往外走。
“記得把酒錢結(jié)了?!狈轿漕^也不回吩咐了一句。
剩下段偉獨(dú)自看著桌上的銀子,不知所措。
方武兩人出得門口,尉遲寶琪說道:“那家伙是褒國公段志玄的遠(yuǎn)房從侄,打山東來,聽說身手還行,褒國公沒能安排得了他從軍,便給他謀了個捕快。只是這段偉為人脾氣有些沖且認(rèn)死理,因此沒收啥黑錢。妻子一年多前病死了,只留得兩個娃,家里窮得緊。”
方武說道:“碳哥,這也挺正常的吧?長安城里處處有窮人,你看我也窮得要死??!”
尉遲寶琪飛了他一腳,罵道:“你小子還窮,隨手就賞他幾十兩!我每月用度都沒到三十兩!”
方武問道:“讓你問雍州捕頭職位一事,辦得怎樣啦?”
尉遲寶琪呵呵笑道:“這等小屁事,本郎君出馬還能不成?只是說出我家老頭子名號,那長史大人就問,要不要來個總捕頭?想必那李成漢此時已走馬上任了?!?p> 方武懊惱地說道:“早知就該多派你幾件事,光是這樣就給你省了一萬兩!”
尉遲寶琪摟著他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