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章 老驢迷途
這個王癆病鬼半沓身子,黃土堆已埋到頸脖子處了,聽說祖上都是得此病歸去的,鎮(zhèn)上的名醫(yī)說,此病若是處理不當(dāng),極有可能被傳染,所以家中只留下他一人。
因得此病,王癆病鬼三十出頭,也未有哪家的閨女愿意下嫁于他。
幸好家中祖上傳下來一些土地糧田,靠著收些租子,倒是餓不著二人,反而過得比之前的窮家殷實(shí)許多。
癆病是治不好的,且越患越嚴(yán)重,但不到一年光景,王癆病鬼一口氣沒上來,血卡住喉嚨里,咳死在軟榻上,便撒手而去。
好好的姑娘,床遞魚水之歡都未曾享受,便成了寡婦,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只能獨(dú)守空房,與凄涼的錦緞被褥為伴。
寡婦的命運(yùn),凄慘無比,幸好還有一個孤家寡人六子,兩人相依為命。
但二人都知道,若是無媒正娶,便是偷晴媾和,按照宋國律法,是要進(jìn)豬籠的,所以兩人在一起時,都是遠(yuǎn)遠(yuǎn)避開他人,正好杜彩玲婆家,便是王癆病鬼的祖屋偏僻,到成全了美眷。
那日,路恒生出生的酒席上,許嬌娘為感謝六子,便給她保了媒,改嫁給了六子,杜彩玲到過上幾年好日子,還生了一個小六子,本來生活還算愜意。
沒想到,六子又遇上這事。
隔壁鄰家大嬸見她可憐,六子又是一個老實(shí)憨厚的人,平日里,也沒有少幫襯他家,于是跟杜彩玲建議,讓她去廣寒山的清凈觀,找那里的道士瞧瞧,欣許還有辦法。
廣寒山清凈觀,杜彩玲是知道的,聽說那里住的,都是道行高深的能人,聲名遠(yuǎn)揚(yáng),能捉妖伏魔,驅(qū)鬼辟邪,記得六子還跟她說起過,十多年前,他與觀主一凈道長還有過幾面之緣,給他點(diǎn)了天機(jī)。
杜彩玲心想,鄰居大嬸說的頗有道理。
便拖鄰居大嬸照顧小六子,自己去廣寒山請道長回來給六子去病。
鄰居大嬸心腸極好,見杜彩玲連一個多月來,沒日沒夜的來照顧大小,身子憔悴,便應(yīng)承了下來,還把自家僅有的一頭拉磨的老黑驢借給了她。
杜彩玲自然對她感恩戴德。
花山鎮(zhèn)距離廣寒山相隔百里,走官道騎馬來回至少需要一天一夜,杜彩玲只牽著一頭常年拉磨的老黑驢,速度可沒有健馬快,想來六子現(xiàn)在的病情,已經(jīng)拖沓不得了,指不定哪時便沒了。
但她聽山里的樵夫說,去清凈觀不止走官道,從木蓮山中腰,有一條直接貫穿廣寒山的崎嶇山路,可以縮短一半的時間,來回只需要一個白晝,卻是十分難走。
但杜彩玲為了節(jié)省時間,她還是選擇了走這條山道。
次日清晨,杜彩玲跟鄰居大嬸交代好了一切,又囑咐了小六子,才騎著大嬸家的那頭疲憊老黑驢出發(fā)。
問了到早晨來鎮(zhèn)上賣柴火的樵夫山道方向,便向山中走去。
老驢不是老馬,可不能識途,再加上它年事已高,老眼昏花,行走緩慢,中途還走錯了路,若不是遇到上山砍柴的樵夫,都不知要走到哪里去。
到了下午,還沒有到木蓮山半腰,更別說樵夫說的那條山道,老黑驢便累的趴在地上不走。
懶驢打滾……!
杜彩玲本想抽的幾鞭子,但回頭又想,畢竟不是自家的驢,終歸要還回去的,若是傷到了哪里,著實(shí)不好跟東主交代,再說鄰家大嬸也是好心把驢借給她,便只能由著老驢躺在地上歇息。
況且自己走了從上午走到現(xiàn)在,已過去大半天有余的時間,確實(shí)有些累倦了,便也挑了一塊干凈地大石塊,用布帕墊著坐下,從包裹里拿出了一張早上在大街上買的燒餅吃了起來,又喝了幾口竹筒里的水。
一盞茶時間過去,細(xì)微的山風(fēng)吹了過來,把她兩鬢的垂絲蕩在了面前,杜彩玲撩動到耳后。
吃了燒餅,又喝了甘甜的山泉水,杜彩玲頓時感覺精神好了許多,便收拾好包裹,站起身來,準(zhǔn)備繼續(xù)上路。
誰知道,那老黑驢趴下后,便不愿起來,杜彩玲三催四請,又拉又推,還拔了路邊的幾搓綠草引誘它,那老黑驢就是紋絲不動,把她急的直跺腳。
還是一頭不聽使喚的倔驢,杜彩玲想道。
眼看日落西下,山中逐漸陰冷,杜彩玲雙目環(huán)顧四周,寂寥無比,只能偶偶聽見落葉飄零,和不知名的動作細(xì)聲。
杜彩玲深鎖眉頭,額前橫成出了一條皺紋細(xì)線,狠下了心來,對貪懶在地上的老黑驢道:“奴家真的沒法子了,只能得罪了?!?p> 幸好大嬸有交代,知道這老黑驢確實(shí)懶惰,又性子倔的很,在家拉磨時,便比別家的慢許多,杜彩玲揚(yáng)起牽動韁繩,揚(yáng)起短鞭,便在驢屁股上抽了幾鞭子。
那老黑驢雖然性子倔,但還是皮肉做的,終究經(jīng)不住鞭子抽打,被杜彩玲抽了幾鞭子后,悶哼了一聲,極不情愿的爬了起來。
見老驢子起來,杜彩玲才微微嘆了一口氣,笑著對它道:“麻煩驢大哥了,奴家確實(shí)有急事,剛才那幾鞭子,確實(shí)對不住了,還望幫幫忙,趕明兒,定有好草好料招待?!?p> 老黑驢抬頭望了杜彩玲一眼,似聽懂她的話,扭頭倒是不屑的又悶哼了一聲,蹬了幾下蹄子。
杜彩玲挎上老黑驢,朝著山中走去。
才走了半個時辰,老黑驢突然又停了下來,低著頭呼嚕呼嚕的,杜彩玲拍了怕它的長長的驢臉,道:“怎么了,驢大哥,怎么又不走了?!?p> 老黑驢悶了一聲,吐了一口熱氣。
才沒有幾步,原來老黑驢是又累了,杜彩玲無奈的搖頭,“驢大哥,怎的,比我一個婦道人家還要柔弱。”
老黑驢抖了抖身子,走到山道一旁。
杜彩玲向前望去,只見山道上揚(yáng),坑坑洼洼,被雨水常年沖刷出了石頭脊骨,仔細(xì)看來,微微還能看出,之前有被修繕的痕跡。
陡峭崎嶇,臨近夜幕,霧氣朦朧。
杜彩玲瞧了許久,尋思道:“莫非是到了老樵夫說的那條山道了?”見老黑驢不愿再走,便從驢背上爬了下來,抬頭望去,山道陰暗朦朧,深幽狹長。
天色漸晚,倦鳥歸巢。
杜彩玲回頭望了老黑驢一眼,嬌嗔道:“都怪你,走錯了路,耽擱了時辰,不然此刻,都到了清凈觀,說不定,還見到了一凈道長。”
她雖埋怨,但也不能全然怪它,它只不過是一頭拉磨的驢。
人家怎么說蠢驢呢。
且不說驢本身就蠢,但細(xì)細(xì)想來,自己也聰明不到哪里去,若不然,怎么會跟著一頭驢走,終究是她明白樵夫指的道路,白走了許多路程。
杜彩玲看了一眼崎嶇狹長的山道,深遠(yuǎn)悠長,在朦朧的夜色下,瞧不到盡頭,也不還有多遠(yuǎn),但樵夫說過,山道上有一塊界碑,是木蓮山與廣寒山的分界點(diǎn),此刻看不到,想來路程還很遠(yuǎn)。
她暗道:“莫非今夜她和這頭老黑驢,都要在深山中過夜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