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章 情何以堪
玉湘荷輕聲笑,黛眉微蹙,道:“剛才說過了,是來偷東西。”
小離呵呵一笑,笑道:“妹子雖薄紗掩面,有意遮住相貌,但聽口氣,卻有非平凡女子的俠骨柔情,并非什么宵小之輩?!?p> 細(xì)瞧了她一眼,又問道:“莫非是有苦衷,不妨說了出來,欣許,我們姐妹二人,可以幫到你也不一定?!?p> 玉湘荷聽她這般說,先是一愣,而后又是心中一暖,“不勞姐姐關(guān)心,生逢亂世,自是已不由己。”
小離與小雪愕然,聽她說話輕柔細(xì)語,但這口氣,像是飽經(jīng)滄桑一般的老婦人,言語成充滿了許多的無奈。
“生不由己,此話怎講?!?p> 古言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p> 小離在隱居大山深處修行,遠(yuǎn)離塵世紛擾,對世間上的事,知之甚少,自然聽后莫名,不知玉湘荷說的是什么。
玉湘荷嘆氣,幽幽道:“姐姐雖道行精深,比湘菏強(qiáng)過甚多,但畢竟是方外之人,不染紅塵,自然不知凡塵間的俗事,分外猶擾,湘菏豈能讓姐姐卷入是非?!?p> 她望了望無垠天際,那雙明眸,竟有些惆悵。
小離心道,“好奇特的女子?!?p> “不妨說來聽聽?!?p> 玉湘荷嘆氣,道:“姐姐久居山谷寶洞,與青山翠竹為伴,花草星辰為友,過的是逍遙自在,無拘無束神仙般的日子,自然不曉得,山中四季如春,世上早已是滿目瘡痍?!?p> 小離哦了一聲,似懂得了一般,緩緩點(diǎn)頭,道:“是嗎?”
玉湘荷道:“現(xiàn)在的天下,亂正紛爭,四方群雄逐鹿,烽火四起,又有強(qiáng)權(quán)當(dāng)?shù)?,官商勾結(jié),爾虞我詐,他們的爭權(quán)奪勢,導(dǎo)致了千萬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湘荷自幼生長在困境中,過了十多年顛簸的生活,多有感觸,自知百姓疾苦,只是希望,能盡自己的微薄之力,幫助那些可憐之人。”
一旁小雪似已明白玉湘荷言語中的意思,望了一眼小離。
秀眉微鎖,問道:“如此說來,姐姐真要在路府偷盜財(cái)物,去接濟(jì)災(zāi)民了?”
玉湘荷眉頭微微抬起,道:“君子有所謀,有所不謀,湘菏雖非君子,也不是什么宦官淑女,千金小姐,沒有足夠的能耐,但身在紅塵,豈有不被世俗驚夢,縱然是一介女流之輩,也不可以坐視不管。”
小雪道:“姐姐宅心仁厚,慈悲心腸,是小雪不能相比的,可姐姐是否聽說,路老爺與夫人可不是什么強(qiáng)權(quán)污吏,他們?yōu)槿松屏迹?jīng)受過他們恩惠之人,不計(jì)其數(shù),姐姐這樣做法,似乎不太合情合理,小雪不敢茍同?!?p> 說罷,心中竟也起了憤意。
她可不管的玉湘荷出于何種理由,路府,那是她救命恩人的家,即便是路恒生不在,如今早已蒼涼,她也不會讓任何人動這里的一草一木。
小雪望向小離。
小離回了她一眼,朝她眨了眨眼。
這個(gè)小動作,是兩人之間的默契。
莫說小雪,便是小雪,也不能應(yīng)允。
可莫忘了,她是怎么到木蓮山的,若非心生憐憫,又怎么會被王母貶下凡間永世為妖。
玉湘荷看了二人一眼,心中早已將二人的洗心思看穿,道:“即便我想,現(xiàn)在的路府,滿院子的荒蕪,都已經(jīng)破爛成這個(gè)樣子,莫說是什么值錢的東西,恐怕是連只鬼影子都沒有吧,若非有幸認(rèn)識歷了小離姐姐和小雪妹子,想來這一趟,是要白來了。”
二人愣了半晌,即便是小離這個(gè)天界來的靈鵲,也看不懂面前這個(gè)紅衣影子的心思了。
其實(shí),她們又怎么會知道。
看到眼前的這一切,玉湘荷的心里,比二人都要痛苦。
花山鎮(zhèn),十多年前一個(gè)昏黃的傍晚,城北的墻角下,遇見了她一生最重要的男人,那個(gè)男人,也姓路。
初見那年,他只是一個(gè)孩童,干凈的臉頰,華麗的錦緞華服,一雙牽著她的臟手。
對她而言,十多年前那一場轟天巨大的災(zāi)難,人心不足,欲望難填,那年,玉湘荷才六歲,幼稚的年齡,她失去了親人,蒙受不白之冤。
只有她的娘親,一個(gè)命淺福薄的女人,帶著她,從灌滿了到腰間的污水溝里逃了出來,又躲進(jìn)了惡臭的狗窩,才撿了一條小命,從而遠(yuǎn)走他鄉(xiāng),東躲XZ,過著顛沛流離,無依無靠的日子。
那年,她才六歲,不知幾頓沒有吃了,無力到只能輕喚,她的娘親也奄奄一息,只剩下半條命,若不是遇見了他。
也許,玉湘荷早已成了孤魂野鬼,便是有路府贈衣施藥,一日溫飽,她與娘親即使熬過了刺骨的寒冬,也過不了大地回新的早春,也要餓死街頭。
雖然,她的娘親最終百病纏身,重疾難治,到頭來,注定還是客死異鄉(xiāng),身葬荒野,但路府的那一番恩情,玉湘荷永世難忘。
即便她的娘親不囑咐她,玉湘荷亦不會忘記償還那恩情。
是呀,兒時(shí)記憶,很多疾苦的歲月已經(jīng)依稀模糊,只有那一段,格外清晰。
雖然年幼,玉湘荷怎么也不會忘記,她是他的第一個(gè)男人,牽著她手,說一輩子照顧她,保護(hù)她的男人。
雖然他終究還是離開了,但不能怪他。
是玉湘荷不配吧,沒有那個(gè)福分,但她記得,有一個(gè)承諾未曾兌現(xiàn)。
“等我長大了,便取你做夫人?!?p> 昔日繁華的花山鎮(zhèn),如今早已不復(fù),路府的門楣上,纏上了一層蛛絲網(wǎng),庭院里,賞過的蘭花,已凋零枯萎。
來時(shí),躲在房梁上,看到眼前的一幕幕景物,她的悲傷,不比小雪少,雙眸中的晶瑩,早已流過雙頰,將淡淡的胭脂水粉劃花,只是被黑夜和薄紗遮住。
芳心暗痛。
可她又怎能表露出自己的心跡來。
玉湘荷沉聲道:“當(dāng)下的戰(zhàn)火,誰又會想起昨日的芬芳?!?p> 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小離聽后淺笑。
不由地道:“妹子雖然俠骨柔情,但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不過有句話要奉勸一句,路府如今失落,昔日名聲猶在,望自珍重。”
玉湘荷款款抬衣,默默點(diǎn)頭,道:“即使如此,來日方長,姐姐保重?!?p> 小離望著玉湘荷飄然而去的身影,逐漸變成一個(gè)紅點(diǎn),幽幽嘆道:“寒梅傲骨,倒是有些幾百年前的影子。”
小離想起了青鸞。
小雪道:“姐姐向來極少夸獎一人,不妨與她深交?!?p> 小離回神,道:“妹子涉世未深,她可不簡單,隱藏的極好,單是破了我的飛花扇一招,已見功法不簡單,且她說的話中,不知哪句是真,如此深夜,難道真是來路府偷東西的,我看不來,定然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她的想法,我雖然不喜歡,但總覺得,她是個(gè)好人。”小雪斬釘截鐵的道。
小離收了飛花扇,道:“是吧,在你的眼里,就沒有壞人,有一點(diǎn)要記住了,她是人,還是個(gè)修真者,而我們是妖,人妖殊途,終歸有別,日后遇見了,與她疏遠(yuǎn)一些,切莫動不動便自報(bào)家門。”
小雪疑問,“為什么,這位姐姐的做法,雖然我不認(rèn)同,但她的為人,卻是好的?!彼种貜?fù)了一遍。
小離感嘆,道:“你年紀(jì)尚小,豈知世間萬物的險(xiǎn)惡,人心終究隔著肚皮,你豈知她的好壞,有些時(shí)候,人比妖還會偽裝?!?p> “哦?!?p> 小雪低頭嘆息,心道:“小離姐姐這也太偏激了些吧?!眧。
小離抬頭看著天色,東方的天際,遙遙掛著一顆明亮的星星,周邊已然既白。
她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