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道冷盤,十六道熱炒,六色點(diǎn)心,六色鮮果,擺滿了一整張圓桌。
八名如花似玉的年輕女樂裊裊婷婷走進(jìn)屋里跪坐在席前,后面又是八名身材窈窕容貌秀麗的舞女魚貫而入,在客廳里一字排開。
絲竹管樂,輕歌曼舞,何似在人間。
陸葉搖搖頭道:“太多,浪費(fèi)?!?p> 游龍深以為然,吩咐左荷左藕姐妹道:“待會把吃剩下的統(tǒng)統(tǒng)倒進(jìn)海里喂魚,別浪費(fèi)了?!?p> 左荷左藕姐妹低低應(yīng)道:“奴婢遵令?!?p> 陸葉望著游龍道:“今天是你請客?”
“這個自然。”
“那我就不客氣了。”
陸葉拿起筷子在桌面上虛畫了一條線,對左荷左藕道:“麻煩兩位姐姐準(zhǔn)備幾個食盒,將左邊的這些全部送到水手艙,就說今天龍大少請客?!?p> 左荷左藕偷眼望向游龍,游龍笑道:“不錯,獨(dú)樂樂不如眾樂樂,就按我兄弟的話做。”
陸葉意外道:“謝謝!”
游龍哈哈一笑:“謝什么?你一定在心里罵我是敗家子對不對?實(shí)話告訴兄弟你,哥我當(dāng)年住過比黃字艙還臟還臭還惡心十倍的地方?!?p> 他伸出三根手指頭,傲然道:“待了整整三年。正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下得了廚房才能上得了廳堂。”
忽聽窗外有人嘿嘿笑道:“老三,你怎么不說自己其實(shí)是被關(guān)起來吃了三年牢飯?這位小兄弟,你可別被他騙了?!?p> 一名渾身珠光寶氣的矮胖子費(fèi)力地從外面的甲板上擠進(jìn)窗臺跳進(jìn)客廳。雙腳“砰”的落地,震得樓板直顫。
“哎,這不是四弟么?”游龍離座起身,滿面春風(fēng)迎上前去,親熱地?fù)ё“肿拥牟弊拥溃骸扒颇?,這臉肥的……都能捏出油來?!?p> 他一邊用勁擰著矮胖子臉上白嫩嫩的橫肉,一邊對陸葉介紹道:“尋弟弟,還記得哥對你說起過的我那位遠(yuǎn)房四大爺么?”
“記得,你說他有位國色天香的孫女。”
“沒錯,”游龍拍拍矮胖子的肩頭道:“還有個豬一樣的孫子?!?p> 矮胖子的脾氣極好,被游龍這樣貶損揉捏,居然還能笑瞇瞇地道:“小兄弟你好,我是龍四,因?yàn)樯鷣砀粦B(tài),所以都喜歡叫我胖妞兒?!?p> 陸葉在喝茶,一口水差點(diǎn)噴出,急忙咕嘟狠狠咽下喉嚨口,也顧不得燙了。
這四海龍王家族的后代果真奇葩,一位游大少已是極品,這位龍四更是極品中的極品,臉皮果真比城墻還厚。
這邊左荷左藕姐妹用食盒裝起大半的菜肴點(diǎn)心,交給了艙門侍立的下人,又雙雙朝龍四公子跪拜問安。
龍四公子擺手道:“起來吧,好好伺候我三哥,這是賞你們的?!?p> 他從肥大的袖口里掏出兩枚一模一樣的珠花,剛想插到左氏姐妹的頭上,就被游龍一把奪過道:“等等,本公子怎么瞧著那么眼熟,好像是青櫻戴在頭上的?”
“青櫻啊,”龍四公子笑容不改道:“那丫頭不聽話,我讓人把她切成一塊塊碎肉喂給了阿寶。”
游龍眸中精光暴漲,卻突然又呵呵一笑,若無其事道:“阿寶呢,你怎地沒帶在身邊?”
“我把它留在隔壁屋里了,怕嚇著三哥的朋友?!饼埶墓右黄ü勺拢瑝旱靡巫涌┲┲ㄍ纯嗌胍?,從袖口里掏出把折扇打開,一面扇風(fēng)一面抱怨道:“這天熱得我渾身冒油。”
游龍將珠花丟給左氏姐妹,往陸葉和龍四公子的當(dāng)中一坐,說道:“敢情左面那間客房是留給你的?”
龍四公子呼哧呼哧扇著扇子道:“我本想要右面那間,可被人先預(yù)定了?!?p> “哦,那一間,也是我的?!?p> “替他訂的?”龍四公子看向陸葉,饒有興趣道:“老三,你好像很少對誰會這么熱情。”
游龍嘆了口氣道:“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沒辦法,他是我五大爺?!?p> 龍四公子立時肅然起敬,對陸葉躬身抱拳道:“五大爺好。”
陸葉敏銳地察覺到游龍和龍四公子之間貌合神離,兩人一面親熱熱勾肩搭背,一面明晃晃勾心斗角,關(guān)系十分微妙,話里話外潛藏著深深的敵意與戒備。
他索性依葫蘆畫瓢跟這兩位一起裝瘋賣傻,有模有樣地抱拳還禮道:“四孫好。”
龍四公子滿臉的橫肉發(fā)僵,轉(zhuǎn)頭朝游龍笑道:“老三,你是從哪兒請來的這位五大爺,挺上路的。”
游龍開心舉杯道:“喝酒喝酒,少放屁多吃魚?!?p> 龍四公子和游龍碰了下杯,端在面前不喝,問道:“老三,聽說你打算去寧州府收租子?”
游龍“吱吱”喝下一杯酒,“嗯吶”了聲,拿起筷子夾菜往嘴里送,果然是食不語。
龍四公子湊近小肉山一樣的身子,語氣誠懇道:“能不能不去,給弟弟一個面子?!?p> “呸!”游龍輕輕吐出塊魚骨,長吁一口氣道:“這下舒坦了,如鯁在喉啊。”
龍四公子訕訕地坐回身把酒喝了,問道:“如果是咱們小妹的面子呢?”
游龍慢條斯理拿筷子指了指陸葉道:“你先問問咱們妹夫?!?p> 陸葉可不想莫名其妙被游龍當(dāng)槍使,冷冷道:“你們家的事兒跟我沒關(guān)系?!?p> 龍四公子認(rèn)真打量陸葉,搖搖頭道:“他是五大爺,輩分不能亂。”
游龍滿不在乎道:“輩分算個屁呀,你爺爺在乎還是我爺爺在乎?”
“三哥豁達(dá)。只要我妹沒意見,我就認(rèn)了這個妹夫。”
陸葉站起身道:“我對你妹沒興趣?!?p> 游龍見陸葉要走,趕緊道:“你就住我隔壁,房間都安排好了?!?p> 陸葉對這哥倆的虛情假意膩味透頂,不假思索道:“住不慣。”邁步出門揚(yáng)長而去。
他徑直返回底艙黃字號客房,剛到艙房門口,陸葉不由愣了下。艙房里煥然一新,大通鋪上全部更換成干凈嶄新的被褥,客艙里里外外打掃得干干凈凈,空氣中還縈繞著上好的檀香氣息。
那集慶號的管事笑盈盈站在門口,看到陸葉回來,熱情迎上俯身施禮道:“陸公子,您看還有哪里不滿意,我立刻叫人收拾。”
陸葉看著管事面頰上還帶著尚未消退的紅腫,歉意道:“剛才讓您受委屈了?!?p> “哪里哪里,是小人們偷懶耍滑服侍不周怠慢了客人,才令大少如此震怒。也虧大少恩賜寬厚,若換了……換了旁的主人來,怕是小的已被切碎了丟進(jìn)海里喂魚。”
陸葉疑惑道:“這船是游龍家的?”
管事頓時一個巴掌又扇在自己臉上,忙不迭道:“公子別誤會,集慶號的主家姓沈,是龍大少的朋友。”
陸葉無奈道:“我沒事兒了,您盡管去忙?!?p> 他回到自己原來的鋪位,就瞧見那胖老頭離著遠(yuǎn)遠(yuǎn)的縮成一團(tuán),目光閃爍摻雜著深深的艷羨與嫉妒。
陸葉明白這種目光的含義,也懶得理這種勢利小人,脫了鞋盤腿坐在通鋪上。
另一邊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膽兒大些,露出巴結(jié)的笑容道:“公子,我們還以為您不會回來了呢。像您這樣俊秀的人,怎么跟咱們這些下人住底艙呢?!?p> 陸葉沖她笑笑,道:“這里挺好,我身上的錢也只夠住這兒?!?p> 婦人一呆,訕訕笑道:“公子您可真會說笑。”
到三樓金碧堂皇的天字號客艙轉(zhuǎn)了一圈回來,耳朵里重新聽著嬰兒的啼哭、男女的喧嘩,放眼望去滿艙房的人生百態(tài),陸葉油然感受到濃濃的人間煙火氣息。這底艙,也未見得有多么面目可憎難以忍受。
他寧靜心神,打開娘親留給自己的那部周天劍譜,從第一篇《逍遙游》細(xì)細(xì)讀起。
首頁上有娘親留下的批注:“無己無功無名,始能無拘無束無往不利?!?p> 陸葉想了想不是非常明白,于是目光轉(zhuǎn)向劍訣正文,卻是篇文章:“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
陸葉眼睛亮起,不覺被文字所吸引,聚精會神地讀了下去。
恍然之中,他的身心仿佛已超脫出這間渾濁幽暗的底艙,飛出了集慶號來到滄海之上,又一路不停向北而去,望見北海盡頭那一方天池……
沒有塵世的熙熙攘攘,沒有人間的恩恩怨怨,天純凈得如琉璃,海通透的似寶石,萬里長風(fēng)徐來,海闊天空任我展翅。
牛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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