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污衣舵主
自長安趕赴淮南，相距約莫兩千里。武林中人常行兩條道。
其一，先至襄陽，順江而下直達。此路線相較安全，耗費時日亦短，但需繳納不少過路費。
其二，往洛陽休整后，走陸路經(jīng)江夏，渡江后可抵達。只需擺渡銀兩，但一路山賊流寇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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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初刻，深夜肅寒，殘月高掛，四下無聲，甚是幽靜。
這時，“踢踏，踢踏”急促的鐵蹄聲，打破暗夜之寂靜，緊接著馬鞭“啪啪”抽打之聲，由遠而近。
溶溶月色之下，只見兩道身影一前一后，縱馬急馳。兩馬經(jīng)久馳，顯得疲憊不堪。
“吁吁吁！”后方之人瞧馬匹似有堅持不住之感，當(dāng)即收韁勒馬。
前方女子聞得動靜，亦勒馬轉(zhuǎn)過身來，抱怨道：“小公子，今距洛陽已不足百里。需再抓把勁，務(wù)必爭取天亮前抵達洛陽風(fēng)月樓。”
慕容梟躍下馬背，抓住韁繩，輕撫馬首，嘆息道：“韻仙女，長安至洛陽約莫八百里，咱疾奔了七個時辰，一路換了三匹馬。如此奔波，人吃得消，馬都吃不消，你瞧此馬還能跑乎？”
韻女王垂首看著胯下馬匹，眉峰微皺，暗思片刻躍下馬來。
她環(huán)顧四周一番，蹙眉道：“暫歇一柱香時間。此地不甚太平，又是深夜，小心為上?！?p> 二人栓住馬，找了個干凈地兒，相隔兩丈坐了下來。
“給，接著！”慕容梟將水袋擲了過去。
韻女王接過水袋擰開，唇不觸袋口，仰頭飲之，竟是一滴沒灑出來。
她放下水袋，眼角余光見慕容梟正癡癡看著自己，微微側(cè)過臉，抿嘴笑道：“小公子，為何如此出神？”
“??？”慕容梟反應(yīng)過來，驚奇道：“從未想過女子喝水姿勢如此優(yōu)美。”
在韻女王仰頭痛飲那一瞬間，他陡然忘記被吊起鞭打之恨，只感此女神態(tài)嬌媚，一顰一笑，皆令人有種心頭被驀然擊中之錯覺。
“噗嗤！”得其夸贊，韻女王心中一甜，竟是笑出聲來。
這一笑，端得是風(fēng)情萬種，媚態(tài)橫生，令人望之神魂俱銷。
“啪！”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慕容梟為免自己再陷入癡迷，惹人看輕，抬起右掌拍在自己臉上，聲音雖響，用力卻不大。
韻女王美目朝他掃過，眸中隱含深意，壞笑道：“公子，怎自個抽自個？莫不是喜歡上被本宮抽打的美妙滋味？要不咱再試試？”說話間，還一手搭在腰間小皮鞭上，做了個上提動作。
聞此語，慕容梟嚇得一個激靈，腦中閃過被吊起畫面。在這寒冷的黑夜中，額頭冷汗直冒，后背卻是一陣發(fā)熱。
他一下便忘卻此女之美，于心中暗罵：“變態(tài)妖女，早晚將你吊起捆綁，好生調(diào)教！”
面上卻笑道：“好妹妹見笑，實有一小蟲飛在臉上，不得已只能拍打。”
“是嗎？”韻女王抿嘴一笑，別過臉去，分明是不經(jīng)意的動作，在她做來卻是風(fēng)情萬種。
二人不再言語，一柱香后，各自翻上馬背。
“駕”的一聲，馬蹄聲響起，往洛陽城方向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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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中人運使輕功趕路，最快者可日行千里，但如此身體必受影響。
普通馬匹疾奔一時辰可行百里，欲再飛奔必須換馬而行。
慕容梟與韻女王各換乘了四匹馬，以七個時辰強行七百里，已可謂極其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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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差一刻便已是卯時，天依舊死沉而黑。
飛馳而來的馬蹄聲，似若天地間唯一動靜。
二人一前一后，在道路上縱馬疾騁。
突然，急馳的前馬似被什么東西絆倒一般，狠狠朝著地面跪了下去……
馬背上的韻女王猝不及防，柔弱無骨的嬌軀徑直朝前被甩飛出去。
后方的慕容梟驚見此幕，猛拉韁繩，強行勒馬。若不如此，前方的韻女王極可能被活生生踏過去。
但見空中倩影于觸地受創(chuàng)之時，嬌軀一扭，一個鷂子翻身，輕飄飄的落到了地上。
她冷哼一聲，目光中泛出陣陣殺意，冷冷道：“無膽鼠輩，行此等偷雞摸狗之事，還不速速滾出來！”
話音落，道路兩旁火光四起，火光中現(xiàn)出無數(shù)人影，前前后后將他們二人團團包圍。
借著火光，慕容梟方才看清地上橫著一道絆馬索。而那些人影穿著破爛，一個個蓬頭丐面，顯皆為污衣弟子，足有百人之多。
為首之丐見到韻女王，頓驚為天人，驀地瞪大了眸子，嘴唇顫動不已，結(jié)巴道：“仙……仙子，我等在此……在此設(shè)伏，實乃誤會。”
他扭頭對大伙兒大喊：“弟兄們，速速讓開道兒，放仙子離開?！?p> 韻女王卻是壓根兒就不領(lǐng)情，冷哼了一聲，嬌叱道：“爾等害死姑奶奶愛馬，還欲故作大方？”
為首惡丐看去，只見絆倒之馬，嘴角抽搐，口吐白沫，頻頻抽動，顯然離死不遠矣。
他被這一嬌喝嚇得心里涼了半截，生恐仙子發(fā)怒，搖頭苦笑道：“讓仙子受驚，慚愧萬分。但此馬乃氣盡而亡之狀，哪怕無絆馬索，亦不能幸免。”
聞此語，韻女王眸中寒光一閃，殺機驟現(xiàn)，一手偷偷握住腰間短皮鞭。
正欲有所動作之時，慕容梟之聲傳來：“這位兄臺，看汝文縐縐之狀，可是讀過書？”
為首之丐行一抱拳禮，道：“讀過兩年，曾考中秀才?！?p> 韻女王小聲鄙夷道：“又是個窮酸秀才！”
此嘀咕聲，除慕容梟外無人聽到，其內(nèi)心疑惑萬分：“又？她為何說又？難不成曾為秀才所騙？”
而今非是念此之時，慕容梟躍下馬背，抱拳還一禮，道：“既是秀才，豈會淪落至污衣派，甘愿與乞丐為伍？”
“大膽狂徒！”此語引得污衣弟子怒目而視，火把隨著身形逼近數(shù)分。
為首之丐以手阻止，嘆曰：“在下姓蔡，名子君，本欲求取功名報效朝廷，怎奈奸臣當(dāng)?shù)溃壹椴环?，只得回鄉(xiāng)種田。豈料一場天災(zāi)，莊稼顆粒無收，父母雙亡。幸得老幫主賞識，見在下識得幾個大字，安排個舵主差事?！?p> 言語間，他面上神采奕奕，內(nèi)心好不得意，彼乃丐幫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六袋弟子。
卻不意韻女王“噗呲”笑出聲，嫵媚之姿使得不少污衣弟子喉間發(fā)出“咕咚”一聲。
她眼中閃爍過一絲譏嘲和不屑的笑意，對此丐之說十分嗤之以鼻。
蔡子君疑惑道：“不知仙子何故發(fā)笑？”
韻女王毫不掩飾鄙夷之色，取笑道：“區(qū)區(qū)秀才妄自菲薄，如此自大！欲報效朝廷，須有舉人功名在身。汝不思寒窗苦讀，非要自甘墮落與乞丐為伍，還是臭名昭著的污衣派！”
此語引得眾污衣弟子憤目而視，個個義憤填膺，一時間群情激奮不已。
其中一丐道：“蔡舵主，此二人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又是孤男寡女，必是男盜女娼，非奸即盜?！?p> 另一丐眼珠一轉(zhuǎn)，拍馬屁道：“此女貌美無雙，世間罕有。莫不如咱一擁而上，宰了那小白臉。至于這女子，嘿嘿……自是歸蔡舵主所有?！?p> 此人語氣頗為下流，神色極為猥瑣，卻引得眾弟子齊聲高呼：“好！好！好！”
“這？”蔡子君火把下臉色有些飄忽不定，那猥瑣乞丐所言著實打動了他，可如此實非秀才所為。
當(dāng)其猶豫之際，突有一人大喊：“舵主，此人乃是穆孝！”
轉(zhuǎn)頭看去，見一人身型瘦弱，面色有些蒼白，嘴唇顫抖。
蔡子君心中一緊，問之：“汝可看錯？”
此人雖渾身發(fā)抖，眼神卻是堅定，打顫道：“小的……小的絕不會看錯！”
其他污衣弟子紛紛看向慕容梟，發(fā)出驚呼，恐懼大喊：“穆孝！穆孝！躺尸劍穆孝！”
相對于眾人的驚懼，蔡子君卻于心中冷笑：“穆孝乃我教死敵，吾身為舵主，自當(dāng)除掉此人，為丐幫做出貢獻。如此一來仙子就……嘿嘿……”
念及此，他高高將手舉起，做出了前揮的動作。眾弟子步步緊逼而來，火把隨人而動，周圍都不由熱了幾分。
忽聞“錚”的一聲，辟邪劍出鞘，寒光閃現(xiàn)。
慕容梟心知身份暴露，絕無媾和可能，遂暗運內(nèi)力，先下手為強，久未使用的“躺尸劍法”重現(xiàn)江湖。
“一劍擊出，唯留躺尸！”
他一腳踏前，身子前傾，右手持劍橫掃，無形劍氣瞬間平地而起。
未及眨眼功夫，一道銀光閃過，離得最近的五名污衣弟子慘嚎一聲，直接秒殺。
單憑一劍，震撼眾人！
污衣弟子再無小覷之意，隨之反是眼神中流露出深深懼意。
韻女王見此劍法，眉目間更平添了幾分異樣光彩，美目直勾勾看著穆孝，嘴角含笑，卻無一絲援助之意。
慕容梟心底卻是暗暗叫苦，剛名為一劍，實為五劍。躺尸劍法出一招為一劍；殺一人，亦為一劍。
兩年前他便能連使三十劍，單挑十余名污衣弟子。而今苦練兩年內(nèi)力，僅能使出四十劍，依舊單挑十余名罷了。
若無韻女王援助，哪怕服用丹藥，亦是無用，難以脫身?？赡抗饪慈ィ娖湟桓笔虏魂P(guān)己模樣，如何心中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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